白素騎在戰馬之上。
冷漠瞥了眼被俘虜的一眾馬匪。
她匱乏的想象力,一時半會兒還想不出啥能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但又覺得已知的酷刑不足以泄憤立威。便向自家主公投去求知的目光,徐詮也看過來。
徐詮猜測:“騎馬拖行?”
又道:“城門懸吊晾曬?”
白素補充:“三千六百刀凌遲?”
徐詮一聽這就覺得不可能,撇嘴駁斥:“這么多馬匪,一個個用刀子片肉,還三千六百刀?哪有這么多功夫能浪費?”
通俗來講,
凌遲酷刑所需時間太長,人力成本太高,馬匪不配這待遇。
白素攢眉問:“那你說有甚法子?”
徐詮沉吟,思索花樣:“先開膛破肚掏肥肉點天燈,剩下的剝皮楦草?”
這法子也不算殘忍。
要知道上一任隴舞郡郡守也是在守城途中,失手被擒,
落得個被硬生生劈開肉身掏空內臟,
再斬首,頭顱身軀被分別懸吊城門暴曬,殘余內臟喂豺狼的下場。
對于十烏這種滅絕人性的存在…
唯有用更鐵血殘忍的手段才能加以震懾,至于懷柔與安撫,那都是徹底將人打服或者將人打到滅族邊緣時的“憐憫”。是強者對弱者施舍的零星半點兒同情。
在此之前,唯有打!
任何溫和手段都會被敵人視為怯懦。
白素沒回應,只是望向面色陰寒似蒙了一層冰霜的主公,對方聲音噙著笑,陰森森道:“那些都太血腥,
將他們活埋便好,
只露出一顆頭,
取‘出人頭地’的好寓意。”
白素和徐詮皆是詫異。
比筑京觀還要有震懾力,
讓敵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就這?
是的,
就這。
但——
足矣!
沈棠眸光晦暗。眼中泛著祈善等人都少見的殺意。河尹這兩年韜光養晦,導致太多人以為她就是個“仁人君子”,
卻忽略了她戴上這張面具前的殺伐果決。
隴舞郡的治所在汝爻。
汝爻因其地理緣故,
民風彪悍,經濟情況起伏巨大。若是兵力強盛,
打得十烏不敢輕易冒犯,經濟發展就昌盛繁榮,因為十烏那邊生產力落后外加資源匱乏,不少生活必需品無法靠掠奪獲得,便只能以物易物,用比較昂貴的當地特產換取布匹鹽糧。
自然,汝爻的經濟就差不到哪里去。
鼎盛的時候,城中那叫一個車水馬龍,千里迢迢跑來做生意的十烏商販更是一抓一大把。各地商賈將本地不怎么稀奇的東西拿來跟他們交換,反手就能賺個十幾倍、乃至幾十倍的利潤。還有膽子大的,偷偷深入十烏腹地搞走私,利潤更高。
他們還有“優生優育”的意識。
為改良本部落基因,還會鼓勵和平時期都緊缺的部族女性跟隴舞郡的男性通婚,生下的孩子普遍比本部落的孩子強壯些。
這點也不難解釋。
十烏那邊自然資源不少,但食物資源是真的不多,飲食結構還單一。
再加上天降賊星后的兩百多年,大陸這波人經過一代代傳承和瘋狂內卷斗爭,平均身高、體能、資質都比十烏高一些,出現文心文士和武膽武者的比例也更加高。
“借種”優良本族基因很正常。
當然——
這“和諧場面”僅限于兵力強盛之時。
若是隴舞郡兵力虛弱,
或者隴舞郡背后的國家衰弱腐敗,別說抵御十烏騷擾,
還需要向十烏低頭討好的時候,那就不做啥生意了。人家直接來一波零元團購。
以往用東西交換的布匹鹽糧都是直接搶,也不鼓勵部族女性去“借種”,將人家的女性往自己窩里搶。一言以蔽之,燒殺劫掠是一樁都不落下,甚至更殘忍。
沈棠此刻看到的,自然是經過戰亂摧殘一遍又一遍的汝爻,比河尹的浮姑城更加凄慘落魄,偌大城墻被毀得七七八八,城內建筑與廢墟等同,而官署…
浮姑城的官署好歹還是危房。
汝爻的官署直接是廢墟。
沈棠抵達的時候,大部隊已經早大半日入城,在官署廢墟上收拾出一片勉強能下腳的空地。大軍熟練操起工具開始修補城墻,勉強讓汝爻多了一絲絲生氣。
祈善等人早已分工明確。
分頭派人去打聽城內消息。
盡可能將散去的庶民再聚攏起來。
林風給她老師褚曜打下手,師徒二人正在探討什么,屠榮脫去一身甲胄,寒風冷冽的天光著大半個膀子,跟著其他兵卒一起抗建筑殘骸,熱得冒出一身汗。
“見過主公。”
沈棠騎著摩托抵達官署。
褚曜理了理沾著薄灰的衣襟,與林風一道給她行禮。沈棠跳下摩托:“不用多禮,城內收拾得怎么樣?官署怎么會…”
說起這事兒,褚曜也是唏噓。
前任隴舞郡郡守中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再加上十烏那一伙“馬匪”為了那次報復蓄謀良久,趁著隴舞郡各處兵力無力回援,帶著數千人屠了汝爻——說是屠,便是大開殺戒、放肆殺戮數個時辰,走的時候放了一把大火。官署上下更是遭了殃…
沈棠凝重攢眉:“無一活口?”
隴舞郡出事發生在盛夏,沈棠出發上任在秋收幾日后,這期間竟無人收拾善后?
除非所有人都在那場浩劫中喪身。
褚曜道:“倒也不是…”
“那是為何?”
“是因為太失望了…”
褚曜不用說得過于仔細,沈棠也聽得出來。隴舞郡遭此浩劫,一郡郡守的尸首被人這般羞辱,王庭不說震怒出兵,至少也要表個態。結果屁話不說,還跟十烏哥倆好…守衛隴舞郡的兵卒多是隴舞土著出身,聽聞此事,自然會心寒不已…
干脆就開始擺爛了。
只是,擺爛歸擺爛,打十烏這事兒還是不能松懈,奈何軍需糧草沒了王庭掏腰包供應,日子過得極為艱苦,很多地方根本顧及不上——例如被屠殺的三溝里村。
他們只能守著關卡不破。
至于那些十烏小毛賊偷偷鑿穿城墻、越過日漸虛弱的國境屏障,偷渡過來燒殺劫掠這種事兒,他們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鍋都要揭不開,更別說修繕汝爻。
這處境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這里頭還有一個非常大的麻煩。
沈棠名義上是王庭鄭喬派來的。
所以——
沈棠大概率會被這些人抵制。一想到這些麻煩,饒是沈棠也一個頭兩個大。
這開局難度比河尹高好幾倍啊!
河尹那會兒,她只需要清理自家一畝三分地,其他萬事不愁。因為隔壁幾個鄰居雖然喜歡噶她韭菜,但明面上都是好大哥,沒有過硬的借口不可能騷擾她的大本營。
人家這兩年也確實沒有騷擾過,還被沈棠反手白嫖了不少的人力資源——
雖說兩年多的“嫁衣”最后便宜了徐解,可沈棠不是只會著眼眼前一厘一分得失的人,她的目光看得更加長遠——至少,此事拉了徐解這位大土豪投資自個兒,還忽悠對方送上徐氏精心培養的徐詮,未來少不了追加投資,心甘情愿當沈棠的ATM機。
日后壯大再打回去,河尹相當于轉一圈回到自己口袋。而想要達成這樣的光明結局,她還要先處理眼前棘手的隴舞郡,并且在十烏的鐵蹄下生存下來。
“…唉,錢難賺,屎難吃…”
當務之急是先收拾汝爻,收攏殘余難民,有個勉強看得過去的落腳點,再親自去跟隴舞郡原先的兵馬交涉。他們拼了命守衛隴舞郡并不意味著對她友好。
背地里冷不丁捅一刀也是可能的。
偏巧這個時候還下了場毛毛雨。
眾人忙得腳打后腦勺,連姜勝家眷也顧不上休息,出來幫著清理。
一通忙活,總算能喝口熱湯。
沈棠窩在臨時搭建的帳篷,吹著刺骨冷風,越想越氣,越氣越火大。
顧池帶著一腦門子的官司回來,大老遠便聽自家主公心聲碎碎念:忍一時卵巢囊腫,退一步乳腺增生…這惡氣非出不可!淦!我怎可能是受氣包?
顧池:“…”
兩年多了…
他也知道“卵巢囊腫”和“乳腺增生”代表的意思,盡管每次聽到都想吐槽“他家主公有這玩意兒嗎?似乎是有哦”,但考慮到這可能是主公家鄉的俚語,便也不再糾結。
比起“退一步開闊天空”這種話,他更喜歡主公的,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主公。”
顧池做好準備進來。
沈棠道:“望潮來得正好。”
顧池一聽這話就知道來活兒了。
“主公有吩咐?”
沈棠:“你派人去城門口路上挖幾十個坑,將我抓回來的那些馬匪一個個埋進去,露出一顆頭就行,再派人看守,寫個告示,凡隴舞郡庶民都能踹兩腳!”
“就這樣?”
沈棠思忖了一會兒,發狠補充道:“拔馬匪一百根頭發,獎勵一兩粟米。”
顧池想了想,提出建議:“再往坑里潑點金汁吧,此物可以向庶民家中籌措。”
只是將人埋進土里踢腦袋…
人家還能舒舒服服活幾日。
殺人不過頭點地。
但對于這些馬匪只能鈍刀磨肉。
隴舞郡的庶民也需要宣泄情緒的發泄口,同時借助這樣的手段讓他們快速認可沈棠作為新一任隴舞郡郡守——讓他們知道,上一任郡守以命相守,沈君不僅會守護隴舞郡,還會率領隴舞郡將十烏腦子打飛。
這些馬匪不過是“投名狀”。
他們怎么死不重要。
重要的是隴舞郡庶民如何泄憤。
沈棠:“…也行。”
沈棠又問:“…望潮似乎很熟練?”
顧池見怪不怪地道:“類似的事情,行軍打仗久了,總會見到。這種威懾羞辱敵人的手段,也是大同小異。只要主公不覺得惡心殘忍便好…對十烏不能仁慈!”
沈棠哪里不知道這個道理?
她在河尹塑造好名聲也是保護色,鄰居出于顧慮不好對她做什么,但在隴舞郡還立這個人設就是找死。顧池又補充一句。
“這件事情便由池來提吧…”
沈棠:“嗯?”
顧池神色認真:“因為主公是未來的‘仁主’,而非鄭喬之流的‘暴主’,你們的路子不一樣。這種手段只能算上不得臺面的小道,用一次兩次,達到震懾羞辱敵人目的即可,用得多了便落了下乘。還會讓外界詬病主公有施虐怪癖…真正立威還得是在戰場。”
沈棠笑彎了眸。
“這是自然,望潮放心。”
顧池點點頭。
他本來也不操心這事兒,自家主公的心性,他比祈善、褚曜兩個還要了解。
但環境對人影響太大,十烏行事毫無底線,人神共憤的罪行罄竹難書,自家主公若被徹底激怒,一次次用同樣手段予以報復,久而久之會被移了性情。
用主公的話來說——
就是屠龍少年終成惡龍。
沈棠又找來林風和虞紫二人。
詢問二人,己方還有多少糧草。沈棠現在的家底絕對算得上厚實,跟兩年前不可同日而語,特別是糧食,一點兒不缺,坐吃山空也夠底下萬余兵馬吃上四五年。
沈棠道:“撥出兩千石。”
虞紫認真記錄:“做何事?”
“給鎮守關卡的隴舞兵馬送去。”
“現在?”
虞紫與林風對視一眼。
她們這半天都是跟著褚曜忙上忙下,對隴舞郡境內的情況也算有個大致了解,知道己方遲早會接觸那些駐兵。但第一天就迫不及待送出兩千石糧草…
人家大概率不會感恩,收了糧還要罵他們幾句煞筆,啐上幾口唾沫。
沈棠道:“這叫先禮后兵。”
她態度先擺出來。
要是還不領情再動粗也師出有名。
再說——
不管如何,他們有共同敵人。
十烏大部隊越不過關卡,沈棠在治所才有操作空間,至少先將治所城防修繕好,不然敵人打過來連個像樣的防御都沒有,不是送菜?兩千石糧草,給出去不心疼。
虞紫二人頷首領命:“唯。”
當然,執行之前,沈棠還要找褚曜幾個參詳,確定可行了再落實。
有了河尹郡的修建經驗,汝爻這回省了不少麻煩。雖說城中庶民就剩小貓三兩只,人力似乎嚴重不足,但沈棠帶來的青壯各個是基建好手,有兩年經驗的“老匠人”!
僅僅五天就有了大變化!
讓一小部分出門謀生尋找糧食,結果餓得前胸貼后背還空手而回的難民瞧了,以為自己走錯了道兒——
等等,這還是汝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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