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守衛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本多獨自坐在指揮部里,低頭凝視著攤開的藏寶洞圖紙。
這時副官巡查完營地回到指揮部,他一邊擦汗,一邊匯報了工程進度。
“大隊長,有了新戰俘的加入,我們或許可以提前完成任務。”
本多聞言恩了一聲,副官偷偷看了他一眼,猶豫片刻后提了個請求。
“少佐,您可以說一說考上陸大的經歷嗎,拜托了。”
有資格報考陸大的人,要么是陸士的優等生,要么是已經在部隊擔任小隊長、中隊長職務的職業軍官。
且陸大錄取率極低,每一百個考生里只會錄取3到7個人。
更加困難的是推薦名額,野戰師團一年只有1到2個名額,報考者大多背景顯赫。
本多是流浪兒和孤兒出身,顯然無法靠人脈獲得推薦,副官一直很好奇對方是如何考上的陸大。
聽到這個問題,本多抬起頭,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了自己的經歷。
“你應該知道我是孤兒,曾經還在街頭廝混,但有一天我突然認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頹廢下去了,于是我重新回到校園準備報考陸士。”
“很幸運,我遇到了一位負責的先生,他不僅資助我完成夢想,還想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我。”
副官滿臉羨慕,老師將女兒嫁給窮學生,多么像故事中的情節啊。
另一邊,本多的講述還在繼續,時間線來到了他成功考入陸士之后,副官聚精會神聽著。
“我以最后三名的成績進入陸士,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永遠沒有報考陸大的機會,但我不想放棄。”
“別人學習時,我在學習,別人睡覺時,我依舊在學習,甚至在行軍訓練時,我也沒有放下課本,將一天當做兩天度過。”
副官聽得心潮澎湃,仿佛看到了一個平民子弟靠著毅力獲得伯樂賞識,進而成就一番事業的傳奇人生。
他實在沒忍住,開口問道:“少佐,是不是某個大人物看到了您的努力?”
本多搖搖頭,淡淡道:“就讀陸士期間,我認識了參謀本部次長的女兒,次長閣下有意招我為婿,我答應了。”
“納尼?”
副官發出驚呼,話說出口才發覺這么做太過失禮,于是連忙捂住嘴巴。
這個故事的轉折實在是太大了,本多提起此事的表情也過于淡定,不過副官并沒有看不起對方。
招有前途的年輕人為婿,這是日本上流社會的傳統,追求上進更不是丟人的事情。
見副官如此失態,本多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是不是覺得我拋棄了老師的女兒,不,她們都是我的夫人。
“我以過來人的身份給你一條建議,你的位置越高,選擇也越多,走投無路是無能者的謊言。”
副官目瞪口呆,他是第一次見識到這位上司的另一面,市儈、圓滑,像政客而不是軍人。
但他也明白,別看本多說得輕松,對方考上陸大的過程肯定非常艱辛,能從陸士倒數第三成為軍刀組成員,光靠阿諛奉承可做不到。
畢竟元帥和大將們同樣有乘龍快婿或者兒子要關照,副官想到這更加敬佩本多。
而本多或許是說的太多,精神突然恍惚了一下,記憶被猛然拽回到十幾年前的民國徽省山區,回到了那個充滿蟬鳴的夏日午后。
“在這里你們沒有名字,只有代號,聽到了嗎?!”
“是!”
“從現在開始,不準再說民國話,忘記你們原先的身份!”
“哈依!”
一座充滿日本風格的小村莊內,一群年紀不大的男孩女孩站的筆直,頭上戴著露出眼睛和嘴巴的黑色面罩。
他們對面的教官同樣蒙面,嘴里說著流利的日語,沒有一絲外國口音。
接下來的兩年,這些平均年紀不到十歲的學員以日本人的身份在村莊里學習、生活,徹底抹去了過去的所有習慣。
除了學習日本語言、文化、風俗,學員們還要接受情報獲取、格斗、密寫、爆破等專業訓練,至于射擊只是熟悉各種槍型,并沒有進行高強度訓練。
下意識的反應騙不了人,一個孩子懂得格斗可以用編造的經歷來解釋,但射擊不行,因為普通人沒機會接觸槍支,自然也不可能精通射擊。
況且日本的學校都有軍事訓練,罐頭們可以在學校慢慢提高射擊水平。
在這兩年里,本多進行了多次整容,完成訓練后通過秘密途徑進入日本本土,頂替目標開始了新的人生。
比起他,另外一群罐頭的潛伏過程更加復雜,他們冒用良家子的身份進入各類軍校,一點點切斷與原生家庭的聯絡。
美軍轟炸東京以及其它城市的時候,傅玲用幾枚定時燃燒炸彈幫助這些罐頭消除了最后的隱患,沒有人對此懷疑,戰爭時期發生這種事情再正常不過。
“吱吱…”
本多耳邊傳來了窸窸窣窣聲,他回過神抽出匕首對著黑暗處投了出去,一只老鼠被釘在了地上。
副官被本多的動作嚇了一跳,對方前一秒還在發呆,后一秒就拔刀射中目標,不愧是帝國最精銳的軍刀組。
兩人的交談就此結束,時間快速流逝,前線的局勢對日軍越來越不利,日本人加快了金百合計劃的速度。
1945年6月底,呂宋島以及荷屬東印度、馬來亞的三座藏寶洞全部竣工,大量黃金、白銀、珠寶被放入地下庫房。
呂宋島藏寶洞外,一直沒有露面的內閣特使全程監督了搬運工作,還時不時開箱檢查。
望著最后一箱財物搬進洞里,確定搬運人員全部出來之后,本多對著副官點點頭。
“轟!轟!”
幾枚小型炸彈將藏寶洞入口完全掩埋,一群戰俘立刻上前恢復植被和地表土壤,只需要一場大雨,這里就會跟周圍的叢林融為一體。
“喲西,你們做的很好,這是獎賞。”
本多用腳踢了踢鐵鍋,里面裝滿了肉湯,一部分戰俘圍了上去,另一部分戰俘則面露警惕看向四周。
一分鐘過去了,五分鐘過去了,吃了肉湯的戰俘沒有任何異常,這讓觀望的戰俘松了口氣。
吃完最后一頓,日軍清理營地后押送勞工進入叢林,懶洋洋的戰俘們沒有發現,周圍的看守越來越少,等到有人發現不對時已經遲了。
本多站在山頂看著山下,旁邊的副官用力按下了起爆器,一連串的爆炸聲中,一場小型泥石流席卷了所有俘虜。
都說水火無情,滾滾襲來的泥土砂石同樣無情,一眨眼的功夫,數千名勞工便在這個世界消失了,只有山谷底部露出了幾只伸向天空的慘白手臂。
“清理,進行下一步。”
本多神色如常,派出一隊士兵處理現場,消除爆炸痕跡。
按照他的命令,守衛們在地面撒下各種草籽和本地植物種子,用不了半個月,山谷的植物就會變得更加茂盛。
做完這些,除了本多、副官、內閣特使以及護衛小隊,剩下的日本士兵跪坐在向陽處,拿出肋差對著自己的小腹比比劃劃起來。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對死亡,部分守衛眼珠滴溜溜亂轉就是不動手,護衛小隊此時發揮了作用。
“幫幫他們。”
副官一聲令下,護衛小隊持槍站在了這些人的身后。
一面是“光榮”玉碎,一面是被軍法處置,家人也要遭受牽連,該怎么做也就不難選擇了。
一個大隊上千名日軍解開上衣露出肚皮,大喊天鬧黑卡半載切腹自盡,這場面蔚為壯觀,但本多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永遠忘不了,在那段必須遺忘的記憶中,一個魯省濟城男孩站在燃燒的院子外嚎啕大哭。
院子里有男孩的父母,爺爺奶奶和兄弟姐妹,有男孩最美好的童年,可日本人毀滅了一切。
民國十七年,日軍沖入濟城燒殺搶掠,以搜捕果軍為由,將城內平頭、短發、灰衣、南方口音、扎皮帶、鑲金牙、有名片、穿皮鞋者全部殺害。
隨著事態的發展,日軍將魔爪伸向了當地百姓,在城內到處開槍亂殺無辜、搶劫商店、污辱婦女,無惡不作。
本多看著護衛小隊向尸體潑灑汽油,又看著護衛小隊在尸堆中間互相行禮自盡,始終一言不發。
內閣特使沒經歷過如此血腥的場合,好幾次差點吐出來,但還是強忍惡心檢查了尸體,確保所有人員都已死亡。
最后,副官打著煤油打火機扔了出去,大火迅速蔓延點燃了尸堆,黑色煙柱直沖云霄。
一周后,本多、副官以及內閣特使乘坐飛機在東京郊外降落,三人被帶到了一間和室內,林傅一郎早已在這等候多時。
見三人進門,林傅一郎抬手虛引:“多佐,辛苦了,三位,喝杯熱茶吧。”
說著,他倒了三杯茶水示意本多他們入座,自己卻是沒碰茶杯。
副官和內閣特使心里一沉,沮喪的在林傅一郎面前坐下,右手顫抖著伸向杯子,碧綠色的茶水在杯中微微蕩漾。
如果沒有猜錯,他們即將跟那些自盡的士兵一樣被滅口,畢竟多一個人知道藏寶洞位置,金百合計劃就多一分暴露的風險,高層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比起兩人的猶豫,本多就灑脫多了,他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喝完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