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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八節落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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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六,早晨。

  尾崎對著鏡子整理好外套,拎著公文包走出家門,門外的橫町異常熱鬧,路過的行人,叫賣的小販充斥著不算寬敞的馬路,東京開始了新的一天。

  走了幾步,尾崎用余光看向其中一個販賣蔬菜的攤販,確定對方沒有任何異常,這才朝街口走去。

  這個攤販既是他的安全哨,也是他的警衛,兩人是地下黨滬上特科的老搭檔,曾在白色恐怖籠罩下的滬上并肩作戰多年,比起紅俄人更加讓人信任。

  尾崎有這種想法不奇怪,地下黨國際名義上是獨立機構,但實際上接受莫斯克的指導。

  故而有時候他們的行動有利于紅俄,卻不一定有利于各個國家的地下黨組織。

  有些同志私下議論,地下黨國際已經從活著的政治體變為了一個死去的機構,它一方面只聽從于來自紅俄的指令,另一方面又用各種語言將這些指令反芻。

  再想想佐爾格那豐富多彩的業余生活,尾崎微微皺起眉頭,決定這次接頭必須勸說佐爾格停止與那個日本女人的接觸,畢竟情況發生了變化。

  若近衛文彌的首相位置穩固,日本情報機關即使懷疑他們,也不會立刻進行調查,但現在近衛下臺已成定局,他們即將失去保護。

  謝力科夫的叛逃更是個危險信號,萬一對方知道佐爾格小組的存在,那么日本人的密探隨時都會出現,尾崎越想越擔心,腳步慢慢加快。

  一戶民宅的二樓,岡本清福站在窗前看著尾崎遠去,臉上陰晴不定,心中很是糾結。

  他既想尾崎是間諜,又不想尾崎是,前者固然可以讓情報部立下大功,但后者代表紅俄人已經完全掌握了日本的戰略情報。

  怕什么來什么,正當岡本清福天人交戰時,一個參謀本部特務走進屋內,向他匯報了一條壞消息。

  “部長閣下,一號嫌疑人佐爾格兩分鐘之前離開住所,這與對方的日常行動軌跡不符,很可能是要與下線接頭,我們的人正在監視。”

  岡本清福身形一頓,過了許久轉過頭說了句繼續監視,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最擔心的事情終于要發生了嗎。

  尾崎是近衛文彌的秘書和囑托,內閣所有的文件都會經過對方的手再送交近衛,尾崎擔任秘書長達數年時間,接觸的情報數量是個天文數字。

  軍方的作戰計劃,內閣的金融政策,外務省的外交對策,這些絕密情報都有泄露的風險。

  “馬上在尾崎的辦公室、住所安裝監聽設備,對目標進行全面監聽。”岡本清福急聲下達了命令。

  對首相秘書實施技術手段,是非常冒險的行為,這可以被視為對近衛及其整個派系的挑釁,可岡本管不了這些了。

  另一邊,尾崎登上電車前往與佐爾格接頭的地點,他坐在座位上打開一份報紙,一邊看報一邊觀察車內的乘客。

  晨曦透過車窗照進車廂,照亮了正在打鬧的學生,昏昏欲睡的上班族,衣著體面的小生意人,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尾崎環視一圈低下頭,注意力卻始終在乘客身上,每個乘客的停留時間、服裝、表情,種種細節全部印刻在他的腦海中。

  電車開了幾分鐘緩緩停下,一群乘客從車尾下車,車頭處也上來了幾人,一個低著頭的年輕男人走到角落坐了下來。

  隨后電車又停靠了幾站,車上的乘客越來越多,就在電車抵達下一個站點前,尾崎起身抓著車頂扶手,穿過擁擠的人群朝著車尾走去。

  年輕男人見狀也站了起來,跟在尾崎身后往車尾挪動,兩人一先一后走向車門,距離漸漸拉近。

  尾崎動作的瞬間,兩個乘客互相使了個眼色,一人留在座位沒動,一人準備跟著尾崎下車。

  下車再突然上車,這是國際情報界慣用的反跟蹤手段,參謀本部為此做了多套應對計劃,以防尾崎逃脫。

  電車猛地停下,車廂一陣晃動,乘客們紛紛抓緊扶手,跟蹤尾崎的特務被前方乘客的胳膊擋住了視線,焦急地踮腳朝前張望。

  趁著監視空檔,年輕男人快速靠近尾崎,尾崎只感覺上衣口袋動了動,等他反應過來,周圍哪還有年輕人的影子。

  面對這種突發狀況,尾崎既沒有查看口袋,也沒有四處張望尋找可疑人員,他冷靜地走下電車,放棄了與佐爾格的碰面。

  剛剛的遭遇,無論是敵人的試探,還是同伴的提醒,都說明一件事,今天不是接頭的好時機。

  想清楚這點,尾崎決定先回首相官邸,至于口袋里有什么,這不是現在該考慮的問題。

  凡事要做最壞的打算,如果此事是陷阱,只要他沒在口袋中的物品留下指紋,敵人就無法公開逮捕一位首相秘書,哪怕這位秘書服務的首相快要下臺也是一樣。

  路上,處于高度警惕狀態的尾崎察覺有人在跟蹤,他不慌不忙地行至官邸,與門口警衛笑著打了個招呼。

  警衛的態度如往常那般恭敬,這是個好的信號,尾崎上樓走進辦公室,戴上手套從口袋輕輕取出了一個小紙團。

  看了看走廊方向,他鼓足勇氣打開紙團瞄了一眼,整個人先是一愣,而后眼中閃過驚怒之色。

  東京街頭某個咖啡館外。

  佐爾格坐在人行道上的桌子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手里端著咖啡,悠閑地享受著秋日陽光。

  時間一點點過去,佐爾格的笑容漸漸變淡,尾崎就要錯過接頭時間了,這種情況以往從沒發生過。

  作為“拉姆扎”小組的資深成員,尾崎沒有在規定時間出現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對方發現被人跟蹤,二是對方在路上遇到了其它麻煩,佐爾格突然不安起來。

  著急的人不止是佐爾格,遠處一輛轎車內,岡本清福詢問旁邊的手下:“尾崎現在的位置?”

  “尾崎下車后去了首相官邸,看來他并不是一號嫌疑人的下線。”手下小聲匯報。

  岡本清福卻是不信,追問尾崎有沒有與可疑人員接觸,特務再次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似乎是為了證明特務的說法,下一秒佐爾格丟下幾張鈔票起身走遠,除了服務生,他沒有跟任何人有過語言交流或者身體接觸。

  岡本清福無奈,帶人跟著佐爾格回到了對方位于麻布區今井町的住所,途中依然毫無收獲。

  不過監視點的特務倒是匯報了一件小事,佐爾格離家期間,有郵差往門縫里塞了幾封信件。

  岡本清福心中一凜,急忙問道:“郵件和郵差的身份是否做了核實?”

  “郵局證實,今天確實有佐爾格住所的投遞任務,我們也對郵差進行了跟蹤。”監視點特務頓了頓又看向墻上的鐘表:“但跟蹤人員還沒有返回。”

  “郵差離開了多久?”

  “十五分鐘。”

  “八嘎!”

  岡本清福抬手給了特務一個耳光,大聲下令將郵差帶到監視點接受審訊。

  他生氣的原因很簡單,情報行動分秒必爭,十五分鐘可以做很多事,萬一郵差是紅俄間諜所扮,這么長時間足夠對方擺脫監視并從東京撤離。

  但岡本的擔憂沒有成真,十分鐘后,膽戰心驚的郵差站在了他的身前。

  岡本清福問了郵差幾個問題,問題涉及對方向佐爾格住所投遞的信件種類、數量等等。

  郵差不敢怠慢,立刻躬身回稟:“佐爾格先生一共有兩封信件和三張明信片。”

  說著又遲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不敢確定,眼神有些飄忽。

  岡本清福急了,抓著郵差的衣領厲聲質問:“快說!你想到了什么。”

  “哈依。”郵差打著哆嗦,結結巴巴道:“我在離開郵局前看過記錄,佐爾格先生應該只有一封信,但投遞時卻有兩封,或許是我記錯了。”

  岡本清福一把推開對方,沖著所有人喊道:“即刻抓捕一號嫌疑人,通知其它小組控制各自的目標。”

  雖然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但岡本知道他們的行動暴露了,有人在用信件向佐爾格預警,再不抓人這次任務將徹底失敗。

  十分鐘前。

  佐爾格回到家中反手關上房門,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信件和明信片。

  作為一個知名記者,每天佐爾格都會收到來自朋友和讀者的郵寄品,他隨意翻了翻這些信件,準備將它們收到抽屜。

  但當看到第二封信時,佐爾格直接呆立在原地,額頭瞬間冒出了冷汗。

  愣了幾秒鐘后他連忙取出信紙,信紙上只有短短幾行字,佐爾格看完內心滿是疑惑和不敢置信。

  “為什么會這樣…”

  喃喃自語了兩句,佐爾格又看了一遍信,然后連帶信封一起點燃扔到煙灰缸里燒成了灰燼,再將灰燼倒進馬桶沖走。

  做完這些,他從容地坐在沙發上,開始回憶自己的一生。

  1914年應征加入德軍投身歐戰,1919年參加德國地下黨,1924年秘密前往紅俄受訓,1925年成為紅俄情報機關一員。

  無數影像在佐爾格腦海中閃過,他想到了1930年1月第一次抵達滬上從事情報工作時的興奮,想到了利用德國工程師掌握國府無線電通信密碼時的激動。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十幾年轉瞬即逝,自己已經是個中年人,生命也即將終結,佐爾格不禁感嘆。

  他知道,從那封信送達的那刻起,他的命運便決定了,日本人的情報人員應該就在門外了吧。

  回憶著那些過往,他笑著點燃一根香煙放進嘴里,剛剛抽了兩口,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撞開,一群日本特務沖了進來。

  “不準動!”

  亂糟糟的叫喊聲在耳邊響起,佐爾格慢慢起身舉起雙手,背對著日本特務趴到地上,沒有進行任何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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