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點。
藥廠廠區里空無一人，工人們都在廠房內加班加點生產藥品，就連上廁所也是一路小跑，只有一隊隊警衛不時走過。
待又一批警衛走遠，黑影摸清了巡邏規律和時間，悄然從墻角走出，直奔廠區最深處的研究中心而去。
雖然德國人沒查出藥廠的內部布局，但除了廠房和辦公區，藥廠只有這一處地方沒有機器聲又燈火通明，而且警衛密度最高，顯然是要害地點。
分析出這點，對于一個合格的情報人員來說不是難事，所以左重不喜歡防守，敵人可以錯無數次，他們錯一次就意味著失敗。
黑影在燈光之外的暗影里快速穿行，一會趴伏在臺階下，一會藏在樹木后，躲過了多批警衛，一點點接近目標。
“春陽，你說對方會在什么時候行動？”監視點內，左重一邊欣賞德國人的表演，一邊饒有興趣地問道。
鄔春陽看看手表，說出了自己的推測：“凌晨，到時工人換班，廠區內會有大量人員活動，那是最好的行動時機。”
“撤出時間呢？”左重再問。
“玻璃廠下一次送貨時。”鄔春陽毫不猶豫回道。
左重微微點頭，距離下一次送貨還有兩三天，也就是說德國特工至少要再潛伏48小時，阿勃韋爾的人還是有點本事的，起碼比中統專業。
不過要是讓左重選擇，他會放火制造混亂以此脫身，因為時間拖得越久，不確定因素就越多。
可凡事都有意外，穆赫要是打定主意拿到配方就跑，說不定就會來個火燒連營。
意識到藥廠可能有危險，左重小聲吩咐旁邊的小特務準備好水龍，萬一德國人跟他想的一樣，那左家的損失就大了。
午夜，風慢慢變大。
已經潛伏至研究中心外的黑影藏在草叢里，兩只眼睛看向建筑大門，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表現的格外警惕。
噠，噠，噠，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幾個警衛來到研究中心門前與里面的人聊了兩句。
黑影心中默數出現的聲音，借此來判斷門內人數，當數到第四個人時，他立刻放棄了從大門進入的計劃。
一個人或許有視覺盲區，但四個人互相配合，就算都是外行，他也沒有任何機會。
黑影以手撐地，緩慢地退到了黑暗中，而后圍繞研究中心轉了一圈，試圖尋找其它入口。
突然，黑影的目光停留在鋸齒形廠房上部的大片采光天窗上，這是包豪斯建筑的標志特征，可以保證室內光線均勻，方便精細化工業化生產。
此刻這些天窗就成了最好的突破口，黑影擼起袖子看了看手腕上的夜光手表①，又將手表蓋好，靜靜等待行動窗口的到來。
十一點整，巡視的警衛再次路過。
黑影聽著慢慢遠去的腳步聲，起身跑到了廠房邊，而后從身后掏出了一根掛著繩索的飛爪在空中轉了幾圈，向上猛地一甩。
包著布條的飛爪牢牢抓住了房檐，黑影用力握緊繩索，雙腳蹬著墻面爬上廠房頂部并收回了繩索，期間沒有發出一絲響動。
繩索剛剛收回，墻角處就出現了警衛的影子，這是隨機巡邏的流動哨，黑影躺在頂棚上看著夜空，表情淡定。
流動哨逐漸遠去，黑影翻身爬到天窗旁朝內看去，只見廠房內擺放了許多實驗器材以及一個保險柜，四名警衛則在對面的門廊里閑聊。
再三確認了警衛的位置，黑影悄然移動到廠房最里側的天窗處，由口袋里拿出一張賽璐璐（老式塑料）卡片，塞進窗戶縫隙里上下滑動，很快就將鎖舌從卡槽中移出。
這種把手式窗鎖安全性很差，哪怕是剛入行的情報新人，也能在不破壞玻璃的情況下打開窗戶。
解決了第一道“障礙”，黑影沒有急于開窗，又從百寶囊似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個精致的賽璐璐油壺。
他將油壺嘴靠近天窗，手上輕輕捏了兩下，幾滴油膩但又無色無味的潤滑油滴在了合頁和把手上，整套動作無比熟練，仿佛提前演練過無數遍。
做完這一切，黑影蜷縮在窗口，一邊看著手表，一邊時刻關注那四名警衛的動向。
即將十二點時，外面響起了電鈴和工人們的喧鬧聲，四名警衛一同進入廠房，其中一人打著手電照向天窗。
手電光劃過玻璃，黑影閉著眼睛聽著警衛的腳步，在腦海中構建出四人的巡邏路線以及位置，當最后一個警衛走出廠房，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開窗，拋繩，滑降，隱蔽。
僅僅用了十多秒，黑影便成功潛入了戒備森嚴的研究中心，并將目標直接鎖定在了保險柜上，看都沒看沿途的實驗器材。
臨行前，穆赫請科學家對手下進行過相關培訓，黑影知道一個藥品實驗室最重要的是數據和實驗日志，它們一定就在保險柜里。
蹲在保險柜前，黑影只用一眼就認出了它的型號，魯道夫·菲舍爾公司的商用V型保險柜。
這種保險柜具有高強度的防盜設計，能夠防止撬鎖、鉆孔和其他破壞性手段，柜體采用厚實的鋼材和防火填充物制成，可以在高溫下保持內部物品的安全。
不過外界不知道的是，魯道夫·菲舍爾公司的最大股東就是德國政府，或者說阿勃韋爾的某個空殼公司。
黑影欣喜之余依舊冷靜，在檢查完保險柜是否裝有外部警報后，他開始嘗試破解密碼。
V型保險柜雖然可以換密碼，但只能按照菲舍爾公司提供的固定密碼表進行更換，為了方便批量制造，類似的機械保險柜密碼盤聯動點都處在同一個區域。
故而只要找出第一個密碼，剩下的事情便簡單了，記住菲舍爾公司密碼表是每一個德國特工的必備技能，畢竟它是戰前世界最大的保險柜生產商。
找出第一個密碼也很容易，機械保險柜的運作依賴于撥盤和齒輪的物理結構運作，鎖的內部有一系列撥盤，每個撥盤對應一個數字。
在正確的組合下，這些撥盤會排成一條直線，允許鎖閂進入解鎖狀態，保險柜就打開了。
由于機械零件之間存在微小的物理差異，熟練的破解者可以通過觀察轉盤或聽取鎖內部的聲音變化推斷出密碼的正確區域，這個區域一般存在五個刻度號的誤差。
黑影看了看門廊方向，抬手將撥盤按順時針轉動，耳朵緊貼柜體聽著里面的機械運轉聲，注意力高度集中。
沒用太長時間，他就確定了第一個密碼的可能范圍，隨后根據范圍內的數字嘗試不同的密碼組合，這全靠記憶力和手上的速度。
今天幸運女神似乎站在了德國人一邊，黑影只是排除了兩個密碼組合，隨著第三組密碼的輸入，他一拉把手，堅固的保險柜便敞開了大門②。
透過縫隙，能看見柜內存放了多份文件，黑影記下文件的擺放位置、角度，利用間諜相機快速完成了拍攝。
得到了想要的情報，黑影不慌不忙地把文件、保險柜撥盤恢復原樣，順著繩索爬回了房頂，最后還不忘用賽璐璐卡片把天窗重新關閉。
研究中心的一面墻壁后，左重、古琦、鄔春陽站在觀察孔前面色各異，左重滿面笑意，古琦和鄔春陽卻很嚴肅。
“副座，對方的表現很專業，對阿勃韋爾，我們必須提高重視。”
古琦率先發表意見，從剛剛那人的一系列表現可以看出，阿勃韋爾的人員素質不比軍統差，甚至在某些方面還要超出。
別的不說，單說破解保險柜，軍統就沒人可以做到如此快速，包括情報技術最好的鄔春陽。
左重見二人有些沮喪，客觀評價道：“不要驕傲，更不要妄自菲薄，換成美國人的保險柜，德國人同樣需要更長時間破解。
重要的是，通過這件事我們能學到什么，回去后給國統區以及海外區站下令，讓他們不得使用日制和所在國生產的保險柜。”
說完，他停頓了幾秒笑言：“至于阿勃韋爾，我從來沒有小看過對方，讓弟兄們小心點，不要將客人嚇到了，咱們還要靠這家伙唱下一出戲。”
古琦和鄔春陽一驚，德國人能在保險柜留有后門，日本人、美國人就不會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海外區站還好，若是地方區站存有保密文件的日制保險柜出現問題，潛伏在敵占區的弟兄就危險了，此事確實要有所提防。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國家積弱，要是民國有自己的高級保險柜工廠，他們何必去買外國貨。
現場陷入了沉默，藥廠的機器聲繼續轟鳴，一瓶瓶盤尼西林被灌裝進褐色玻璃瓶，蓋上臘封瓶蓋進行封裝。
兩天后的傍晚，玻璃廠卡車停在了庫房前，司機主動給警衛遞出香煙并為上一次的事情道歉。
伸手不打笑臉人，警衛們笑著接受了對方的道歉，圍在一起抽起了香煙，那道黑影旁若無人地走到車旁鉆進了暗格。
①1910年，人類通過電解的方法首次獲得了鐳。五年后，意大利鐘表品牌沛納海便將鐳應用于產品中，并申請了專利，開啟了腕表夜光技術的紀元②不是作者亂編，看彩蛋視頻，沒有就是在審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