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槍。”
“瞄準。”
初夏時節,江城城外一處江灘上戒備森嚴,6個城防司令部的憲兵將準心對準了四個蒙著頭,背手跪在地上的囚犯。
四人中有人一聲不吭,靜靜等待著死亡,有人癱軟在地,還有人發出聲嘶力竭的喊聲。
“我不光知道日本人的情報,還知道江城地~下黨的情報,那些地址和人名都是真的啊,我愿意戴罪立功。”
可惜沒有任何人在意他在講什么,死到臨頭的人,只要能活命什么話都能說得出口。
別說是地~下黨的情報,喊自己是委座親兒子的都有,這種事情行刑人員看得太多太多,根本不會相信。
“放!”
“砰…砰…”
隨著發令員一聲立下,幾聲槍響后四名囚犯歪歪扭扭的栽倒,響聲驚起了幾只藏在水邊的水鳥,快速貼著水面飛向遠處。
遠處圩堤上看熱鬧的百姓看見這幕當即發出噢噢的歡呼聲,至于死的是什么人,重要嗎,不重要,有熱鬧看便行了。
“娘的,讓你再喊。”
一個監督行刑的大光頭嘴里罵道,氣沖沖的上前幾步來到尸體旁邊,拔出腰間配槍對著四個死得不能再死的囚犯連連扣動扳機。
啪~啪幾槍下去,鮮血濺得到處都是,血霧被風一吹,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詭異的光暈,頗有幾分妖異的美感。
刑場內圈的空地上,難得穿上一回軍裝的左重穿著少將制~服,靠在轎車的發動機艙上,對著光頭吼了一嗓子。
“有光,你特娘發什么瘋,彈藥不用花經費買嗎,趕緊的,檢查一下人犯的身份,沒問題就走人。”
“好嘞!”
歸有光一邊大聲回答,一邊將槍支退膛放回槍套,然后蹲下摘去了囚犯頭上的頭套,仔細檢查起四人是否被冒名頂替。
看著他的動作,陪同左重前來的鄔春陽問了個問題:“副處長,尸首怎么處理,要不要找個地方埋了,天氣越來越熱,我怕臭了。”
“格納季送到王家墩機場,免得紅俄人覺得咱們留了一手,讓人告訴布拉戈維申斯基,我左某人向來說話算話,絕不騙人。”
左重目視前方,指著另外三具尸體神情冷漠:“吳孝義、甄秀、郭進耀尸體處理一下,吊到城門上警告某些人不要走錯路。”
“明白了。”
鄔春陽微微頷首,偷偷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再次詢問:“郭進耀在審訊最后階段松口,透露了些與地~下黨江城組織有關的情報。
據他所說,原本他是準備在翻供的時候說出來,為假口供增加可信度,徹底坐實自己的地~下黨身份,這些情報目前還沒有查清。
咱們就這樣將他處決,會不會不大妥當,現在正是各部門爭奪權力的當口,如果被人知道,說不定會以此為借口對您和處座發難。”
左重聽完面如常,腦中不禁回憶起特務們在震昌號抓捕郭進耀,行動結束時人群里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心里有所猜測。
地~下黨不簡單啊,郭進耀的情報都是日本情報組織提供的,對方很可能發現了鬼子的異常情況,由此追蹤到了油坊。
在看到郭進耀被捕后,果斷撤離了相關的人員,幸好如此,不然自己這次麻煩了,面對同志抓或者不抓都是一道難題。
表面上左重冷哼一聲:“他交代那些地址不是查過了嗎,全部空無一人,鄰居也不了解住戶情況,天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地~下黨。
再說了,敏~感時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大戰在即,特務處要把主要精力放到軍事上面,為前線部隊提供日本軍隊的動向。”
講到這,左重揮了揮手加強語氣,決定不能節外生枝,更不能讓特務處繼續查下去,反正有光頭的命令在前。
此時距離光頭在半山廬召開會議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雖然對方要求盡快結束桉件,可有些程序是免不了的。
就像是吳孝義,他說自己是被甄秀蒙騙的,那就要核對二人的口供以及查找側面證據,刑~訊是必要的手段。
在犯人最后一點利用價值被榨干凈之前,特務處不可能輕易就把人斃了,有的時候線索就是桉后審訊發現的。
說回吳孝義,這個文人之恥在大刑之下,連幾歲尿褲子的事也交待出來了,一遍遍強調自己是無辜的被騙者。
不過他有沒有罪,不是他能決定的,槍斃三個人哪有槍斃四個人來得壯觀,于是乎吳社長就成了日諜的同謀。
鄔春陽琢磨了一下,發現確實是這么回事,郭進耀說的事無法查證,查下去不知道有沒有收獲,不如就此結束。
“對了,老吳去半山廬了吧?”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左重突然向鄔春陽問起了吳景忠的行蹤,說話間還悠閑地伸了個懶腰。
經過江城漫長的陰冷冬季和工作中的勾心斗角,此刻他沐浴著溫暖的陽光,感覺整個人似乎都活過來了。
鄔春陽微微躬身,臉上帶著笑意:“去了,大公子剛剛回國,還沒安頓好就給老吳打來了電話,看來兩人關系不錯。
不過副處長,是您和宋部長推動了紅俄釋放那位,您怎么不去看一看,卑職說句犯忌諱的話,委座終究是要老的。”
他們兩人一同出生入死,是可以放心把后背交出去的生死弟兄,所以有些話他就直言不諱了。
大公子從紅俄回來后,韋員長接連幾天沒有接見,原因自然是大公子“斷絕父子關系”的那檔事。
很多官員見此情形,即使有燒冷灶的打算,也不敢貿然行事,全都在耐心觀望,不敢當出頭鳥。
但在宋部長的耐心勸說下,大公子和韋員長終究還是冰釋前嫌了,畢竟人家是父子倆,哪有隔夜的仇。
這件事引發了巨大的轟動,上門拜見大公子的果黨人員如過江之鯽,畢竟放在前朝,這可是標準的太(分隔)子。
鄔春陽不明白,為什么別人都去向大公子示好,反而是促成此事的副處長如此低調,一點都不著急。
“春陽,陪我走走。”
面對鄔春陽的疑問,左重沒有直接回答,輕聲叫上對方走到江灘,站在煙波浩渺的江邊,他對老部下悠然說道。
“知道紀綱吧,明成祖十分寵幸此人,先授其忠義衛千戶,即位后升紀綱為錦衣衛指揮使,掌管親軍和主管詔獄。
紀綱能夠掌權錦衣衛14年,在朝堂呼風喚雨,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成祖的信任,沒了成祖,此人無非一潑皮爾。
他的失敗和死亡,與奪地嫡之戰有很大關系,作為一把刀,在上一任主人沒有徹底放手前,刀不該有其它想法。”
俯身拿起一塊石頭,左重用力投向遠方,水花濺落中,他拍了拍若有所思的鄔春陽肩膀,表情非常嚴肅。
“春陽,你要記住,我想讓大公子回國只是為了報答委座的提攜之恩,不是為了攀附所謂的太(分隔)子,這天下還是韋員長的。
現在去見對方,萬一委座多想,這無異于自尋死路,更重要的是,大公子在紅俄待了這么長時間,或多或少被紅色~思想影響。
加上那位紅俄太(分隔)子妃的存在,咱們這樣的人貿然靠攏,人家肯定以為是別有用心,里外不討好的事情,就沒必要做了。
即便人家不這么想,上趕著投效也只會讓人看輕,被人當成工具,說得再難聽點,就是專門一條處理臟活的狗,這又是何苦呢。
老吳去正好,你以為大公子就真的那么在意同學的情誼嗎,他只是看到了特務處的巨大能量,想要收歸己用,到時我該如何說。
而且聽說1934年的時候,這位與紅俄高層見過面,不是因為對方的身份,是因為對方表現優異,用那邊的說法是叫思想覺悟高。
一個人質,竟然能因為表現良好受到紅俄~一號的接見,這樣的人豈會是簡單人物,咱們的大公子的道行深著呢,靠近沒好處。”
點了鄔春陽幾句,左重又補充道:“另外,不要派人監控紅俄太(分隔)子妃,委座的家事,輪不到咱們去管。
管好了沒有功勞,管不好更沒功勞,要是有命令,你讓老吳跟對方打聲招呼,做做樣子,對上有個交待就好。
人都是有逆鱗的,對于大公子來說,曾經陪伴他渡過艱難歲月的妻子,是毫無疑問的逆鱗,誰敢碰誰就要死。”
鄔春陽明白了,便不再糾結這件事,剛想問問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就聽到遠處天空傳來嗡嗡聲,天邊出現了一個個小黑點。
“是日本人的飛機!快疏散!”有人勐的大喊。
在場的憲兵、特務、百姓立刻嚇得一哄而散,熟練的尋找掩體以及遮蔽物,一頭鉆了進去或者伏于大樹下方躲避可能的空襲。
狂奔而來的歸有光和鄔春陽拽著左重跳下江岸,來到一塊凹地趴下,三人抬起腦袋看著數十架畫著膏藥~旗的飛機呼嘯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