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又去取了兩塊肉,他吃了一塊,叼在嘴里一塊,返回了軍帳,找到了亂發男王友發,將那塊獸肉遞給了他。
王友發大喜,從床底下拖出個上鎖的箱子,便要把錢給他。
寧夏攔住王友發,“錢就算了,咱們聊聊。”
半柱香后,聊完的寧夏倒在床上,閉上了眼睛,心里亂糟糟的。
他現在總算領教了什么叫一語成讖,當初秦可清給他灌生死歷練的心靈雞湯時,他就意識到這碗雞湯可能有毒,還默默感嘆一句,“聽君一席話,死后無全尸。”
現在徹底應驗了。
感情他新到之地,是選鋒軍的大營。
何為選鋒軍,說白了就是突擊隊,敢死營。
在戰場上承擔最危險的任務,隨時準備赴死。
這里奢華的營地,不限量的獸肉,不過是給將死之人的福利。
按王友發的說法,每次只要輪到選鋒營出戰,戰死的戰士都高達三成以上。
這不是死地,哪里是死地?
就在寧夏躺在床上生悶氣的時候,選鋒軍中軍營帳內,選鋒軍主將謝亭豐正恭恭敬敬立在一邊。
他的主將座位上坐著個挺翹的屁股,屁股的主人正是秦可清,她身著一件白衣,即便在這血腥遍地的戰場,也纖塵不染。
“師叔,您這安排是不是有點過了,小師弟才多大年紀,這點修為,怎么能安排進敢死營呢,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沒辦法向您老人家交待。”
謝亭豐三十七八年紀,氣度沉穩,往那兒一站,淵渟岳峙,在各路大軍的諸多諸將中,也是赫赫威名。
此刻他立在年紀小他不少的秦可清面前,一口一個師叔,著實有些滑稽。
“亭豐,叫錯了,那是你師兄。”
秦清撥動著謝亭豐辦公桌上的一根狼毫筆,漫不經心地說道。
謝亭豐雙目瞪如牛蛋,胸膛劇烈起伏,刷的一下,眼眶都紅了,“他,他拜祖師像了?”
秦可清點點頭。
謝亭豐努力地仰著頭,不讓眼淚流出來,“憑什么呀,師叔,這,這不公平。”
秦清點點頭,“何處有公平?”
謝亭豐氣得打了個嗝,“師叔,我不服,他才多大年紀,就是生下來就成為記名弟子,那資格也比不過我吧,我從十九歲就是記名弟子,現在都二十年了,還是記名弟子,這憑什么…”
堂堂一軍主將,越想越委屈,差點眼淚決堤。
謝亭豐身為高級將領,外人看著權傾一方,威名赫赫,已達人生巔峰。
可誰能想到他畢生夢想,就是正式拜入真墟宗,拜一回操美真人的祖師像。
秦清道,“這個你要去找你師父,我三師兄不點頭,我這個做師叔的能怎么辦?”
“那寧…師兄是怎么回事。”
“他是你大師伯欽點的,一天記名弟子都沒做。”
謝亭豐險些噴血,人比人得死,貨幣貨得扔。
不過秦清提到了“大師伯”,他徹底沒詞兒了,那神仙一般的人物發話了,誰敢不服。
謝亭豐調整好情緒,“師叔放心,寧師兄那邊,我會好好關照的。”
“我來就是招呼你,用不著關照,這一關都闖不過去,死這兒也挺好,省得我操心。”
秦可清說得風輕云淡,像在菜市場談論肉價。
既來之,則安之。
無力反抗,躺平任嘲。
寧夏徹底安定了,此心安處是吾鄉,說的一點不假。
他心一安定,發現在選鋒軍的日子也挺舒坦,終日就是吃肉睡覺。
這幾天,他覺得自己肉身強健了不少,連帶著天權竅內的靈力已經有了滿溢的征兆。
像這個吃法,寧夏覺得光吃獸肉,自己就能突破練氣四重。
這小日子著實沒得挑。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紫了葡萄軟了香蕉。
轉眼小半個月過去了,這日中午,選鋒軍的軍號終于吹響了。
寧夏所在的營帳士兵,全部集結待命。
王友發正列在寧夏背后,低聲道,“大戰一開,尸山血海,待會兒你就跟著我,我往哪兒去,你往哪兒去,不要多問。”
寧夏低聲應了。
在營帳待了這些天,他也接受了不少資訊,知道這王友發是選鋒軍的老鳥。
傳聞此人待在選鋒軍,完全是因為這里的收益大。
任誰都知道王友發有個藏了不少錢財的箱子,但那箱子即便不隨身攜帶,也能在床下安然無恙,這點尤為讓寧夏稱奇。
這些日子下來,他和王友發的關系處的不錯。
主要是他每次都會給王友發捎來不要錢的獸肉,王友發出外倒賣。
今日王友發的特意關照,就是他這些日子與人為善結的善果。
寧夏列在選鋒軍大陣中,抬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不遠處的高墻外,傳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天空之上,正有強者交戰,大量的氣波四散飄逸,掀起陣陣狂風。
吱呀一聲,足有三十米闊的巨大城門被開啟。
只見一桿青蛇旗揮動,整個選鋒軍八個營頭八千人馬,如滾滾洪流沖出城門。
巨大的呼嘯聲,吶喊聲,仿佛要將寧夏胸腔里的血液一并引燃。
此時的寧夏感覺自己不再存在了,而是化身了一個螺絲釘,鑲嵌在選鋒軍這架龐大的戰爭機器上。
入眼的都是自己人,直到前面的大軍如波浪一般被劈開,寧夏才終于看見了妖族大軍,一個個青面獠牙,猙獰呼喝。
雙方大軍才絞殺到一起,陣型就陷入了混亂。
寧夏牢記著王友發的交待,緊緊跟在他身后。
他驚訝地發現王友發如一條靈活的游魚,不管多密集多慘烈的戰場,他總能找到一線缺口。
寧夏跟著王友發一陣穿梭,本來在靠前位置的他們,不停地轉進,竟然轉到了戰場最后。
這通操作,讓寧夏連呼神奇。
一場大戰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寧夏不停地轉進,只跟著王友發合力殺敵一人。
終于,城墻上響徹金鼓,大軍開始收縮。
這時,王友發又引著寧夏躥到了全軍最前。
出征歸來,滿營都是喧騰聲,大家興高采烈地呼喝著。
不多時,敘功官進到兵營,開始給眾人敘功。
大家都有功牌,寧夏只有校牌,卻沒想到校牌在此間通用。
按王友發的說法,這里發的都是通功,不管是哪個學宮,都一樣能用。
選鋒軍中軍功最厚,一場并無多大風險的敢死之戰,寧夏得到了五個功點。
如此豐厚的報酬,讓寧夏不知說什么好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瞬,寧夏已經在選鋒軍中待了快兩個月了。
兩個月的時間,他出征了三次,每次跟著王友發,都是有驚無險。
當然,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好幾次轉進,二人也遇到了兇險,但都靠著他的勇武,成功涉險過關。
時間越久,王友發待他愈發親厚,寧夏心里卻越來越不安。
因為他驚訝地發現,三次出征后,他初來軍帳時所見的戰友,換了差不多有八成之多。
同樣是大戰,戰友們舍身忘死,以命相抵,而他在此間混著軍功。
雖說他并不反感王友發的保全之道,但要他自己一直走這條路,良心上實在過不去。
值得一提的是,經過兩個月充足的獸肉喂養,寧夏筋骨日漸壯大。
體內天元、天關、天權竅積累的靈力幾乎要滿溢出來,但天樞竅還是不能沖破。
但有充足的獸肉補給,寧夏祭煉金剛紋的進步極大。
因為他每次都采用將金剛紋加持于身來祭煉,對身體的負擔和損耗頗大,但有充足的獸肉填補,這種負擔和損耗很容易得到彌補。
兩個月的辛苦修煉,他現在聚成的金剛紋已經由原來的淺青變作了現在的深青色。
這日一早,吃罷早飯,聚兵的軍鼓聲再度響起,寧夏等人列陣。
一隊隊白帽騎士,在一望無際的校場上奔馳。
“臥槽,動員隊都出動了,有大仗大,待會兒跟緊我。”
王友發在寧夏背后悄聲道。
寧夏悄聲道,“王兄,此戰我想盡全力,沖上一把。”
王友發怔住了,神情極不自然,“你自己當心。”心中卻道,“原來也是個不開竅的榆木疙瘩。”
不多時,一位白帽騎士馳到寧夏所在的陣列前,高聲道,“得報,妖族準備了玫油重火,要來焚燒嘉峪關。
奉上命,要求選鋒軍不怕犧牲,不怕困難,堅決打掉妖族重火部隊,絕不能使一罐火油,到達城下。此戰,賞功十點,立奇功者,加官三級,立大功者,拔入親衛…”
白帽騎士話音未落,滿場盡是呼喝聲。
選鋒軍聚集的要么是罪囚,要么是冒險者,前者無路可退,后者聞戰則喜。
白帽騎士給出的奇賞,幾乎是面向所有選鋒軍成員的,罪囚獲大功,拔入親衛隊,則可以脫離死亡率極高的選鋒軍。
而冒險者更看重的是十個功點,還有其他賞賜。
“此戰兇險,你還是跟我走,下一戰,你再單飛如何。”
王友發低沉的聲音再度傳來。
寧夏沒有說話,但王友發看見寧夏的腦袋微微擺動。
一個小時后,轟隆隆,轟隆隆,十多面軍鼓同時擂響,巨大的城門,再度洞開。
寒風呼嘯,百草催折,巨大的城門口,仿佛一個要吞噬生靈的妖魔,靜靜等待著赴死者送入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