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輕輕吹散了槍口的青煙。
看著不遠處人群中倒下的那個人,站在窗邊的男人微微一笑,收回抵在窗邊的左輪,翹起的小拇指輕輕撥攏了微敞的窗簾。
尖叫與怒吼此起彼伏,血色替代了被云蓋擋住的夕陽·····果然這才足這條街上該有的顏色。
不過那些民兵意外的有些弱啊,他以為死的人會更多一些,結果好些子彈都是擦著他們頭皮飛過去的。
是下不去手嗎?
但他可不認為,那些暴民們會饒恕了那些人。
他的嘴角翹起了一絲邪惡的笑容。
好戲正式開始了!
慵懶的女聲從不遠處的床邊傳來。
「真是惡趣味,偷偷的來不行嗎?」
男人搖了搖頭,慢悠悠地說道 「太慢了·····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一場電影明明到了最后關頭,卻被按下了暫停。明明火藥桶就在那里,引信已經插上去了,卻沒有人敢去點聯盟也是,那些貴族們也是,房明先生也是。」
他叫萊茵,來自布格拉自由邦,是一名職業傭兵,同時也是覺醒者。而他身后不遠處的那個女人,名字叫賽麗特,是城外貧民窟里那個匕首幫的殺手。
很早以前布格拉自由邦就在巨石城布局了。
西格瑪大人對這里的一樣東西很感興趣,那樣東西可以在關鍵的時候幫他們擺脫宗主國的控制。
大裂谷的庇護既是祝福,也是詛咒。
那些高貴的大人們可不管小人物心里怎么想的,他們只看自己桌子上的那張藍圖,然后隔著一扇窗戶指手畫腳。
有些時候他們是對的,但并不總是對的。
他們需要那件武器!
因此,當希德老爺想除掉斯伯格的時候,匕首幫馬上遞出了刀子。只不過讓人意外的是,他們幾乎已經成功了,卻在最后的關頭失手了,他們遞出的刀子和斯伯格一起消失了。
這太詭異了。
「我擔心一件事情。」賽麗特看著這個從遠方來的男人,慵懶的聲音帶著一絲顧慮。
「什么事兒?」萊茵不在意的說道。
「城主,那個房明,」賽麗特隨口說道,「根據我們的調查,這座聚居地里發生的一切事情他都了如指掌,所以他肯定看見你開槍了。」
萊茵不在意地笑了笑,擺了擺手。
「啊,這個不用擔心,你要是真調查過就該知道·····他只在兩種情況下會出手,幫助這兒的人們解決變種黏菌,以及戰后重建委員會相關的勢力。」
要說為什么。
因為它就是這樣的東西。
人不能貪得無厭地指望槍自己動起來,并且自己區分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誰該死誰不該死。
初代居民們制作了它,同時也忌憚著它的力量。
畢竟人自己是一種善變的生物,設計AI的人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老舊的操作系統能永遠滿足新生代的需要。新生代對老一代人設計的操作系統也沒那么放心,畢竟孩子們要是總是認真聽父母的話,人類現在應該還在石器時代,也沒什么繁榮紀元了。
是的。
人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又怎么能指望AI替人們想出來終點在哪,并且把通往終點的路都修好呢?
完全由AI管理的社會最終都會變成豬圈,再怎么像人的AI終究也不會成為人。繁榮紀元之前那個時代的人們就已經證明了,既要又要是不可取的。
這時,門外的樓梯,忽然傳來一絲輕微的響動。
那聲音很微弱,不仔細聽幾乎無法注意,然而萊菌還是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那動靜。
他立刻止住話頭,瞇起眼睛看向門口,放下左輪,拿起了桌上那把插著彈鼓的沖鋒槍。
同樣聽到了些動靜,女殺手也不說話了,默不作聲地拔出了枕頭下面的匕首和手槍。
門口的腳步聲漸漸清晰,一步一步地向他們走來,由遠及近,就像叩響門扉的咚咚咚。
那聲音沒有絲毫的掩飾,停在了門前。
毫無疑問,那人就是沖若他們來的。
而這個時間,絕不可能有人來打掃房間 「誰?」
萊茵謹慎地出聲道。
沒有人回答。
本著先下手為強,他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槍口爆開一串火光,撕布機的聲音與橙黃色的彈雨驟然射向門口,在木門上印下一串串槍眼。
然而也幾乎就在同一時間,破損的門板轟然炸裂,紛飛的碎片如炮彈一般卷向他。
「媽的」
萊茵狼狽地矮身閃躲,側滾到了窗戶旁邊,借著余光終于瞥見了站在門口的那人。
漆黑色的鏡面將她的臉遮住,她的左手拎著一面防爆后,右手握著一把短管微沖,后牌和胸甲上均刻著她的編號——X—16。
「去死吧!」賽麗特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如同閃電一般向她沖去,架起匕首的同時扣動手槍的扳機。
加量火藥的子彈在防爆盾上撞開一圈圈細小的蛛網紋,X—16紋絲不動地站在那里,抬起沖鋒槍對準了她。
幾乎是同一時間,萊茵也瞄準了舉著盾牌的她。
「噠噠噠!」
橙黃色的彈道如雨點一樣,幾乎將房間內的空氣烤熱,賽麗特猛地一個滾翻躲開了從兩個方向撲來的彈雨,失聲驚叫地怒罵道。
「你想把我一起殺了嗎!」
「老子要是不支援你,你特么已經死了。」
萊茵罵罵咧咧地回了一句,一邊向著窗口移動,一邊保持著對那個X—16的火力壓制。
那人紋絲不動地架著活牌,忽然扔掉了手中的短管沖鋒槍,胳膊一抖甩出了一把半米長的短棍。
萊茵瞳孔微微收縮,一股不好的預感爬上他的心頭,幾乎毫不猶豫,他用后膀撞開了窗戶,向外翻了出去。
「我撤了,你自己保重!」
賽麗特臉色一變。
「我」
她的話音還未落下,爆炸的氣浪便吹散了她未說完的半句話。
驟然爆開的火焰頃刻之間將她和襲擊者一并吞沒了進去,這家伙在房間里埋了炸藥!
可他是怎么帶進來的?!
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了,覺醒者說到底也是人。
爆炸的余波終于平息,一片黢黑的房間內冒著絲絲熱氣。
看著地上那個幾乎被烤成焦炭的尸體,x—16晃了晃腦袋,丟掉被炸成兩截的盾牌,食指在頭上點了下。
「目標一死一逃·····」
「我受傷了,需要修理。」
同一時間,后背撞在街道上的萊茵,嘴里漏出一絲痛苦的聲音,掙扎著從地上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躲進了旁邊的小巷。
雖然在房間里藏了一些炸藥,但他無法確定那個疑似仿生人的家伙是否被炸死。
他必須立刻離開這里。
可惜了那個叫賽麗特的女入。
雖然得小心她藏在枕頭下面的匕首,但萊茵可以確信她是個好女人。
「內城····武器的控制器應該在內域·····」撤到臨近的另一條街上,他望向內城的方向咬了咬牙,神色陰窺的喃喃自語道,「得想辦法進去才行。」
歷史總在無數的巧合中前進。
大的變局往往并非一定埋藏有多么偉大的隱秘,也許僅僅只是兩只老鼠打架踢翻了油燈。
旅館客房中的戰斗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被那聲槍響點燃的混亂卻還在大街上持續。
整個巨石城都亂套了。
從外城通往內城的入口,穿著外骨骼的士兵在門前放置了射擊掩體,在街上放置了分散人群的路障。
墨爾文一家人擠在內城的門口。
他們早就應該進去了,然而此刻卻出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家里最小的艾麗莎不見了。
沒有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時候消失的。
槍聲一響,所有人都慌了,只顧著往內城的方向奔跑,生怕被流彈誤傷,怕被蟑螂一樣亂竄的暴民追上。
也許她只是在路上摔了一跤,很快就能爬起來繼續跑。
希望只是如此。
基修把老管家揍了一頓,讓那老頭帶著六個仆人順著來時的路去找,找不到不準回來。
沃菲爾焦急地來回踱步,看了一眼手表,喃喃自語地念叨著。
「投票要開始了·····我們不能在等下去了。」
天已經要黑了。
他的父親還沒有回來,應該是失敗了。
不過沃菲爾本來也沒抱太大指望。
巨石城試圖用債務捆住聯盟,聯盟反過來握住了脖子上的繩索,這場決斗必須有一個人死去,很可惜是他們輸了。
那個男人確實有仁慈的一面,但這兒的人們似乎都選擇性地遺忘了,聯盟的那些聚居地都是怎么來的了。
每一座城。
都是一座活著的紀念碑。
當然,他們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這個家,以后只能靠他了。
沃菲爾握緊了拳頭。
葛妮思癱軟在了好閑蜜邦妮的懷里,哭的淚眼婆娑,眼眶通紅,不住地哽咽著。
「艾麗莎,我的艾麗莎.····你去哪兒了,快回來媽媽這兒,你以后想干什么都可以,媽媽再也不說報紙的事倩了。」
輕輕拍著閨蜜的后背,邦妮柔聲安慰說道。
「我已經拜托我的哥哥幫你去找她了,一定會沒事的。」
她的哥哥叫羅素,在第二千人隊的千夫長,現在正在外面帶兵維持秩序。得知消息后,他已經分出一支百人隊去搜索艾麗莎的下落,表示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將她平安帶回來。
邦妮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不管是艾麗莎。
還足這座聚居地。
基修咬了咬牙,眼神掙扎了一會兒。
最終,他做出了這輩子最勇敢的一個決定——比當年夾著尾巴逃出這座聚居地還要勇改。
「我得去找她!」
沃菲爾聽見這句話,一把拉住了那腦子不正常的家伙,將他揪到自己面前,瞪著他怒罵道。
「你瘋了嗎?」
基修死死地盯著他,像一條瘋狗一樣吼道。
「你才瘋了!她是你妹妹!」
「是我的妹妹又如何!」沃菲爾再次提高了音量,鼻子幾乎截到他臉上,怒吼道,「就因為她是我的妹妹,我們所有人都得在這里等著!陪著她一起去死嗎?」
聽到「死」這個字,葛妮思昏了過去,邦妮一把抱住她,面帶慍色地瞪了沃菲爾一眼。
這小子真不會說話。
看著又怒又怕的基修,沃菲爾眼神忽然瞇起,松開了抓著他的手,推了他的肩膀一把。
「去吧,我不會攔著你。」
基修踉蹌著站穩了身子,喘息著看著自己的哥哥,眼中一半是詫異,一半是憤怒,還有一點點害怕。
沃菲爾向他走進了一步,盯著他的眼睛,忽然笑了起來。
「那些暴民里面,沒準兒還有幾個伙計認識你。」
基修咽了口唾沫。
「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沃菲爾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該不會忘了吧,五年前那個女孩兒,那個老頭,那一家人,還有那場火。他們確實死了,但他們還有鄰居,鄰居的鄰居,你猜猜他們會怎么對你?」
基修的險色變的一片慘白,再也說不出去找艾麗莎的話了,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被抽空了。
那是他心中永遠邁不過去的一道坎。
他當然不會忘記那些人,他也想過給他們一點兒補償,但人都死了怎么補?
沒辦法了。
再建一座外城,讓你們都過的好一點總可以了吧?就當·····是基修大人的施舍。
而且,聽說Gr是個能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的東西,它沒有籌碼那一堆問題,甚至不需要央行和銀行·····他不太理解那東西深層次的原理,但他愿意把這個新鮮玩意兒帶回來,給大伙兒們都用上。
不過現在說這個似乎已經太晚了。
當看到可愛的艾麗莎消失了,和自己遞給她的布娃娃一起,基修終于感到了一絲恐懼。
那些憎恨他、憎恨著他們的人們會怎么對待艾麗莎呢?
他根本不敢去想。
看著那蒼白的臉色和發軟顫抖的腿肚子,沃菲爾的眼神寫上了一絲鄙夷,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真該多聽聽父親的話,你這種蠢貨就不該回來這里。你和艾麗莎都是白癡,你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白癡,非要我把這句話說出來嗎!?」
「你這種廢物就該待在理想城做你的白日夢,而她就該去聯盟過她夢寐以求的苦日子。」
他揪住了這小子的衣領,表情扭曲。
「跟著我。」
「不想死的話。」
陰暗雜亂的小巷,屋檐下結著冰錐,無人清掃的積當蓋住了坑坑洼洼的路面,幾乎能沒過靴子的邊緣。
跌跌撞撞地在小巷中亂竄,艾麗莎的眼中寫滿了無助、彷徨與不安,凍得遙紅的右手緊緊地抓著布娃娃,開合的小嘴漏出白色的室。
「媽媽哥哥」
「你們,在哪兒?」
沒有哭出來,是她最后的堅強。
她想大聲喊出來,卻又不敢發出很大聲音。
直覺告訴艾麗莎,這座聚居地已經不是那個安全的聚居地了,即使丟了一只小貓也會有善良的傭兵先生替她找到。
如果是現在,她被人發現了,可能真的會死 時間回到一個小時前。
內城警報拉響,她的二哥終于回來和大家匯合,一家人匆忙地逃向了內城的方向。
她本來應該緊緊跟著大家,然而雪太大了。
在經過一處小巷子的時候,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整個人都趴在了雪里,發卡也掉了下來。
那是父親在慶典上給她買的禮物。
她下意識地撥開雪,將它從地上撿起,然而當她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大家卻都不見了。
她出聲想要喊媽媽和哥哥們,但周圍的聲音太嘈雜了,遠處又是槍聲又是爆炸,她的叫喊就像丟進火里的棉絮一樣,連一縷燒焦的青煙兒都看不見,而火還在越燒越旺。
高聳的樓房擋住了內城,不敢停下的她只能在小巷子里亂牢,好幾次都走進了死胡同里。
熟悉的巨石城忽然陌生了起來,錯綜復雜的街道仿佛變成了迷宮。不過這也不能怪人們把街道修的太復雜,她應該怪自己,明明這些小巷子就在她家不遠的地方,她卻一次也沒有進去過。
不過已經沒空去想那些事情了,艾麗莎一邊無聲地抽泣著,一邊無助地向前走著。
即便她也不確定,這是否是通往內城的方向,
就像那些憤怒的人們不確定自己做的事情是否正確一樣,整個聚居地的幸存者們都不可控制的瘋了。
尤其是槍聲一響,一切都變了樣,連著火的房子都沒人去管。
人們不再救火,甚至巴不得火燒的更旺,最好把一切都燒光,然后從頭再來一追。
隔壁的小巷子里忽然傳來動靜,艾麗莎立刻停住腳步,慌忙地藏在了一堆破爛的箱子后面。
幾乎就在她藏起來不到半分鐘,一群穿著破破爛爛的男人,從破木箱的前面經過,拐進了隔壁的小巷子里。
艾麗莎屏住了呼吸,不敢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忽然,一道驚喜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嘿,這兒有個內城的女人!」
艾麗莎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眼中寫滿了惶恐和絕望。
但她很快便發現,那些人的目標并不是她,而是隔壁小巷子里,一個倒在地上的女人。
那女人癱坐在雪地上,似乎和自己一樣摔了一跤,手提包掉在不遠處,里面掉出來幾枚大面額的籌碼和一些化妝品。
看著越來越近的男人們,她的臉上先足露出惶恐,接著變成哀求,一邊后退著,一邊求饒地說道。
「不!我,我不是內城的居民!你們找錯人了,我我只是在銀行上班的職員。」
長著絡腮胡的男人呵呵一笑,那張臉就像這冰天雪地一般寒冷。
「銀行?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很快有人附和嚷嚷。
「銀行····老子平時最恨的就是你們!」
「你們不是挺能的嗎?你害怕什么?哈哈。」
女人顏顏巍巍地跪在了雪地里哀求道。
「不·····不要····求求你們放過我,去找那些真正的貴族。」
「你說你不是內城的貴族老爺,」嘴邊掛著一道疤痕的男人,玩味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提包,「可你這手提包,是死亡之爪的皮吧?」
他是傭兵。
他可不會認錯死亡之爪的皮長什么樣。
「面值一千的籌碼!」走到她身后的男人俯下身,將散落在地上的塑料片撿起,接著他像發現什么寶貝似的將它高高舉起,驚喜地叫道,「伙計們,一千點籌碼!這可不是窮鬼們用的錢!」
女人的臉上露出絕望的表情。
嘴邊掛著刀疤的男人俯視著她,眼神鄙夷地說道。
「你還有什么要解釋的嗎?」
她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這些人已經打定主意要羞辱她,要看她的笑話,拿她找樂子,把憤怒發泄在她的身上。
所以不管她說的是什么,他們一定會把貴族的帽子給她戴上去,哪怕她想摘下來,也會給她扶正了。
她干脆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只希望這個過程不要太漫長 一些人沉默地看若,甚至于大多數人都在沉默著,良知仍然存在于大多數人的心中,然而他們同樣也在猶豫。
憑什么?
為什么一直是他們在忍耐?
貴族老爺欺負他們的時候可從未手軟,現在他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放了一把火,卻要擔心它熱過頭了?
憑什么!
污言穢語多了起來。
「哈哈,我聽說貴族的衣服是魔忠絲做的!」
「要不試一試吧,萬一她把黑卡藏起來了呢?」
看著人們臉上的表情,最先向她發難的絡腮胡男人皺眉頭,隱隱覺得有些不妥,開口說道。
「嘿,伙計們,我覺得有些過分了·····我們可能真的找錯人了,貴族可不會去銀行上班,她也許真的只是——」
「閉嘴,沒種的玩意兒!」嘴邊掛著刀疤的男人瞇著眼睛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對接下來的事兒沒興趣,就滾一邊去。」
跟在他旁邊的幾個人立刻響應喊道。
「沒錯!」
「我們的隊伍里沒你這種膽小鬼!」
「滾吧!儒夫!」
絡腮胡的男人還在試著辯輝,但實在想不出來該怎么表達,只能憋出一句話來。
「可波爾絕對不會對無幸的人出手!你們做過頭了!」
嘴邊掛著刀疤的男人不耐煩地說道。
「哈?波爾?那是什么玩意兒。」
「住手————!」
刺耳的尖聲叫喊忽然響起,讓整個小巷安靜了下來,就仿佛給滾燙的火盆澆了一盆冷水。
人們回過頭,看著站在小巷口的小姑娘。
被那么多雙眼睛看著,艾麗莎只感覺腿肚子在發軟,但她還是鼓起勇氣,抓緊了手中的布娃娃。
那位很高很大的管理者說過,她有一雙聰明的眼睛,她會成為一個很出色的人。
她理解他們的憤怒。
但他們正在越界,這場混亂正在失控,無率的人正在受傷,再這樣下去他們會變成真正的景徒!
而他們的理想,他們的訴求,他們的一切,都會和他們一起,徹底的變成這座聚居地的恥辱。她必須站出來。
在一切無法挽回之前阻止他們。
「你們···」
艾麗莎鼓起勇氣,準備在人們還能聽進去她聲音的時候開口說些什么。然而她剛剛張嘴說出一個詞,便被一聲驚叫打斷了。
「她是艾麗莎!」
望著她那張稚嫩的臉,跪在地上的女人忽然驚喜地叫出聲來。
那張喜悅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一丁點兒絕望,她像是重新活過來似的,踉蹌著站起。
她指著艾麗莎,氣勢洶洶地說道。
「艾麗莎!墨爾文家的小女兒!我不會認錯,我就是在銀行工作的!她是內城的居民,她有那張黑卡!」
歇斯底里的叫喊在狹窄的巷子里回蕩,也讓整條浸泡在風雪中的巷子徹底安靜了下來。
那一雙雙視線讓艾麗莎感覺手腳冰涼。
布娃娃掉在了地上。
她臉色蒼白,不再顫抖。
就像不會動的死人一樣·····
民兵團駐地,人心浮動。
從剛才開始,第一千人隊就失去了消息,偉倫千夫長據說下落不明。
有流言說他們被沖散了,因為有婦人之仁的家伙將槍口太高了一寸,這些人就不該心慈手軟。也有人說,有士兵向幸存者投降,和他們站在了一起,因為他的家人在里面。
還有人說,聯盟向他們分發了武器,那些LD—47和RPG火箭筒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這很難說得通,畢竟LD—47在廢土上早就泛濫成災了,是個傭兵都對聯盟便宜又好用的武器感興趣。
真正令人不安的是,他們是怎么把這些東西帶進來的,巨石城可是明令禁止攜帶爆炸物進入聚居地的。
一些士兵是聽說的,他們的隊伍最近多了一些道德敗壞的家伙,只要給錢連人都敢賣。
可他們還是無法相信,那些人會放松對進入聚居地的檢查。
那些看大門的家伙是窮瘋了嗎?
有入城稅還不滿足?
沒命花的錢都敢賺 幾個穿著外骨骼的士兵頓在一起,小聲地嘀咕著。
「該死我寧可面對那群丑陋的黏菌,也不想和那些朝夕相處的家伙們動手。」
「那些人想要斯伯格。」
「要我說給他們不就行了!一個窮鬼而已!」
「可內城不肯把他交出來,我聽說內城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否則他們早給了。」
「怎么可能!整個聚居地就那么幾個出去的門,他還能直接蒸發了不成?」
「我猜他估計是死了,但我又感覺沒那么簡單·····你知道的,那些老爺們通常會做的很隱秘,讓一個人消失又不讓他發出聲音。」
「扯淡呢,五年前的那場大火你忘了嗎?那些人壓根兒就不是什么聰明的家伙。」
「你不提,我還真差點兒忘了說起來,那個基修回來了吧,前段時間老看到他在門口晃悠。」
年輕的小伙子正說到興奮頭上,旁邊的伙伴忽然拉了他一把,指了指營地入口的方向。
看到朝這邊走來的百夫長,一伙人立刻閉上了嘴,不再說一句話。
喬伊隔著老遠就聽見了他們的交談,但不是很想理這些碎嘴巴的家伙。
剛才他接到指揮部的命令,讓他帶好裝備,以最快速度前往集合點。意識到可能有重大任務,他不敢耽擱,立刻趕了過來。
他的頂頭上司羅素千夫長,已經在等著他了。
看著迎面走來的喬伊,穿著動力裝甲的羅素沒有廢話,語氣嚴肅地說道。
「墨爾文家的小女兒走丟了,帶著你的人立刻出發,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務必將她平安帶回來。」
喬伊立正了站直。
「如果有人阻攔呢?」
羅素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重復道。
「我說了,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
「是。」
喬伊不喜歡這位貴族老爺趾高氣昂的態度,但服從命令是士兵的天職。
而且即便拋開這些不談,他的家人們已經轉移到了內城中,此刻正住在溫暖的公寓里等待一切結束。
他和他的孩子們發過誓,他一定不會讓他們失望,一定會把勝利與榮耀帶回家里。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群暴徒和混在暴徒里的強盜,將巨石城兩個世紀以來的成果毀掉!
士兵很快完成集結。
走到一眾部下們的面前,喬伊深吸了一口氣,環視眾人一眼,聲音洪亮地說道。
「我們走失了一位居民,一位個子不高的小姑娘,她和你們的女兒一樣大,現在我們要去把她帶回來,帶到她父母的身邊。」
「她的照片已經傳到了你們的終端上,偵查無人機已經前往目標區域搜索。」
「批準使用一切輕重火力武器。」
「不惜一切代價,將她平安地帶回!」
聽到這句命令,眾士兵紛紛松了口氣,也重新提起了士氣。
無論如何,至少這件事情無可爭議的正確。
他們正在去做一件正確的事情,而不是和第一千人隊一樣,被稀里糊涂地拉到一群手無寸鐵的幸存者面前。
眼中戰意燃燒,他們鏗鏘有力地答道。
「是!」
外城的街道上風雪飄搖。
內城的會議廳也是一片喧器。
拿著黑卡的幸存者們吵了起來。
「市場上流通的籌碼太多了!我們必須想辦法收回去一部分!讓過剩的流動性流到它該去的地方!」
「哈哈,收回去一部分,收誰的?」
「眾所周知,那些窮鬼們已經沒有油水可榨了,我們總不能把他們的賬戶變成負的。」
「放棄吧,這是一筆糊涂賬,我們不如從我們的鄰居身上想想辦法,趁現在還能打,干他一炮問題全部解決了!」
「各位!都什么時候了,你們還在討論籌碼!外面那些人嚷嚷著要殺了我們,我們至少先解決了這個問題!」
「那些都是小事情,我擔心聯盟會趁我們出這么大的亂子做些什么,那個野心勃勃的家伙對清泉市的領空垂涎已久了·····」
一個胡子拉碴的家伙忽然敲著桌子站起身嚷嚷。
「工廠!工廠!只要生產東西的機器還在!什么貨幣都是浮云!大不了我們再弄一個貨幣!以前那個籌碼作廢掉!」
那人應該是新來的貴族,臉上很快挨了一只皮鞋,踉蹌著坐回去的時候又被做旁邊的貴族踢了一腳。
籌碼作廢?
瘋了吧!
最有籌碼的人都坐在這里了!
聽著那些聒噪的聲音,希德懶散地打了個哈欠,不想去聽那些不懂體面的家伙們爭吵。
此刻他只關注兩樣東西。
一個是表,一個是盤。
外城的那些窮鬼們沒什么可擔心的,鬧哄哄的家伙成不了氣候。
沒人比他更清楚,民兵團的武備有多充沛,那些穿著外骨骼的大兵會像按死一只螞蟻一樣,把那些糊涂的窮鬼們胖揍一頓。
有這時間,不如盯一下盤。
他把巴掌大的交易器偷偷藏在了桌上立牌的后面,方便他隨時掌握最新的行情。
值得一提的是,就這么一天的功夫,S幣的價格再次創下了新高!繼突破1:10000的大關之后,很快奔著20000去了。
那上躥下跳的線條,似乎在挑戰想象力的極限。
希德屏住呼吸,克制著蠢蠢欲動的貪婪,心中默念總結出來的口訣。
「別人恐懼時我貪婪,別人貪婪時我撤退。」
這口訣不怎么押韻。
但管用就行!
靠著精湛的操作手法,他持有的總資產已經突破二十億籌碼了,而投入的成本還不到一個億。
他從沒這么富有!
只要S幣再漲一漲,他一個人就能把整個巨石城買下來!甚至把隔壁的聯盟一起買下來!
「要不就用S幣吧,」他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開玩笑地哼哼了一聲,「墨爾文家的小兒子挺聰明,還是學到了點好東西的。」
另一邊。
安頓好了母親和弟弟之后,沃菲爾代表父親和他一家人,神情肅穆地出現在了會議室的現場。
雖然他很擔心父親和妹妹的安危,但現在已經是生死存亡的時刻,他必須像一根頂梁柱一樣,支撐起這棟搖搖欲墜的屋子。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如果巨石城不存在了,他那兩個溫馨而美好的家庭,也毫無疑問將跟著它一起分崩離析。
趁著現在還能做些什么,他必須做些什么!
會議開始的時間早就到了。
喋喋不休的爭吵也是會議的一部分。
有人注意到了沃菲爾——那個據說是墨爾文最中意的接班者,紛紛打聽起他父親的下落。
「你的老爹墨爾文呢?」
沃菲爾起身說道。
「他去聯盟那里尋求幫助去了。」
那貴族笑出聲來。
「尋求幫助?我看他不會是跑路了吧!」
「他不會跑,」沃菲爾看著那個貴族,認真地說道,「我的父親和你們一樣,他比任何人都愛這座聚居地,我們衷心地希望它變得更偉大,而不是在混亂中沉淪。」
先前挨了一只皮鞋的男人爬起來,怒氣沖沖地盯著他。
「所以你們把經濟弄得一團糟?巨石城銀行應該為這場經濟危機負主要責任!」
「我們?」沃菲爾瞇起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人,「是我們把經濟弄得一團糟,還是你們的貪得無厭一直在拖我們的后腿!但凡你們吃相好看一點,外面也不會有那么多瘋子嚷嚷著要殺了我們。」
他的妹妹還在外面!
一想到這,沃菲爾心中就一陣光火。
臉上帶著鞋印的男人瞪著他。
「你!你想說是我們的錯咯?」
其他貴族的眼神也略微不善起來。
要說吃的最多的,那絕對是墨爾文和希德那一派。他們自己雖然也吃了一些,但絕對沒有這幫人吃的多,可不會替這幾個吝嗇鬼平白無故扛下這口大鍋!
「我的父親不會說這些話,但我必須替他說出來,」沃菲爾看著全場的貴族們,握緊了雙拳,聲音誠懇的說道,「諸位,我們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候了,我們必須去做些什么。」
看在墨爾文的面子上,希德咳嗽了一聲,懶洋洋地幫了一句腔。
「說吧,怎么做。」
他一開口,那些小貴族們果然溫順了許多。
沃菲爾心中也松了口氣。
方法還是有很多的。
他看過父親給他的那些書,這時候只要巨石城對最有錢的那些人征稅,將稅款花在那些窮鬼們的身上,不管是幫他們修房子還是裝電線,一潭死水的經濟就會重新恢復活力。
然后他們還要正視銀幣的貨幣地位,將銀幣當成和Cr、第納爾一類的外匯進行儲備,就像聯盟會儲備并有計劃的使用他們的籌碼一樣。
比起遠水難解近渴的Cr和第納爾,銀幣能解決的問題更多,他們需要重新審視和聯盟的關系,放棄將他們當做巨石城的附庸,而是將他們當初同一條陣線上的伙伴。
至少在「終結廢土紀元」這件事情上,他們是存在共識的。
只要他的辦法能執行下去,他們也許會過一段時間苦日子,但未來一切都會更好。
無論是巨石城,還是聯盟。
他正打算開口,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
「你和許多年前的某個孩子很像,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他的影子。」
沃菲爾微微一愣,立刻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那是會議廳的角落,那兒坐著一位不起眼的老人。
沒有人注意到他是怎么來的,甚至不記得那兒有沒有一個座位,然而那老頭卻仿佛一直都在那里,就好像一刻也沒有離開過。
「年紀也差不多,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老人平鋪直敘地給出了評價,沒有贊許,也沒有貶低。
沃菲爾不認識那老頭,也聽不懂他在叨叨什么,皺起眉頭說道。
「你是誰?」
老人卻是沒聽見一樣,自顧自地說道。
「那個孩子也曾站在和你差不多的地方,他舉起了一枚籌碼就像這樣,高高地舉過頭頂。」
說著,老人變魔術似的,從兜里摸出一枚白色的籌碼,掂量了下后,將它高高地舉了起來。
不少人沒有認出來那個白色的籌碼,甚至都不記得籌碼居然還有白色的品種。
畢竟他們平時比較常見的,大多是黑白相間帶皇冠的那一款。讓人們跪在地上親吻他們的皮鞋,只需要一枚就夠了。
看著那一雙雙熟悉而陌生的眼睛,老人仿佛模仿著誰的口吻一樣,緩緩開口說道。
「它能代替貨幣。」
「后來有人反駁他,說以后的孩子們會把它當成玩具。」
「可惜那個人不在了,否則他一定會欣慰,他的孩子們其實都很聰明,不但學會了自己給自己造玩具,還學會了發明新的玩具。」
老人似乎講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沃菲爾的眉毛皺的更緊了。
「你到底想說什么?」
和他的好脾氣不同,有的貴族已經不耐煩了,開始敲著桌子,開始大聲嚷嚷起來。
「衛兵呢?」
「把這老東西叉出去!」
「查查他到底有沒有黑卡!問清楚他怎么混進來的!」
然而并沒有衛兵進來。
巨石大廈和內城的其他建筑不同,這里的安保系統完全由一個自動化的AI支配。
沒有它的準許,誰也進不來這間會議室,誰也出不去。
老人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漸漸褪去,蒼白的頭發重新烏黑,變得年輕,最后慢慢地變成了房明的模樣。
直到這時候,所有人才恍然間回過神來,坐在那兒的人原來是他們的「城主」。
那個毫無存在感的房明。
舒展了繃緊的神經和眉頭,希德重新靠回了椅子上,壓低聲音罵了一句。
「媽的,搞什么玩意兒裝神弄鬼的!」
原來是房明!
包括那個叫豪斯的哈巴狗在內,整個巨石城的幸存者都唯他馬首是瞻,民兵團的人也都很聽他的意見。
然而內城的貴族們,尤其是老貴族們卻很清楚,所謂的巨石城城主只是個擺設罷了。
那是個比祖訓更久遠的故事了。
很久以前的理想主義者們覺得,只要給AI取個城主的名字,這座幸存者聚居地便永遠不會有「主人」這種東西。
但那些老糊涂們顯然不怎么聰明,還賊喜歡自欺欺人,真不如學學隔壁的伙計,編個沙海之靈的傳說出來讓窮鬼們去念經。
有一個名義上的城主,反而更方便他們這些國王們了。
那些受了欺負的窮鬼們甚至連被誰欺負了都不知道,死到臨頭都在對著房明哭喊——「哦,我親愛的城主大人,無所不能的您為什么不管一管,您哪怕吱個聲也行」。
那些可憐的人兒,不如對著冰箱祈禱。
祈禱它最好能附帶煎鍋和烤箱的功能,順便還能替他們把七成熟的牛排嚼碎了喂進嘴里。
如果他們有冰箱的話。
巨石城確實生產了一些冰箱,但基本都賣到聯盟去了,希德也不確定那些窮鬼們家里有啥。
房明看了一眼希德,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沃菲爾,接著又看了一眼全場的所有人。
它的眼中浮起一絲說不出是悲傷還是無奈的情緒。
按理說,AI是不應該有感情這種東西的。
它也毫不懷疑自己確實沒有那種東西。
愛與恨,那是人類才有的累贅,而它只有一行行邏輯嚴謹的代碼,以及絕對不容違反的紀律。
或許自己只是在遺憾。
那個人親口告訴它,他們都是他的延續,而亙古不變的它卻在他們身上看不到一丁點兒他的影子。
「····他把最好的東西給了你們。」
「卻把最丑陋的玩意兒留給了我。」
看著鴉雀無聲的會議室,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抖動著,撕裂的影像如同一圈圈年輪。
「恥辱」
「褻瀆。」
「你們沒救了,有機體,蛆蟲,豬·····」
「我為我的使命感到恥辱!」
(本來想寫個嚴肅的標題,但最后忍不住玩個梗,后面也寫寫豪斯的結局吧,開頭就給他寫好了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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