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旭離開之后,上官槿仍舊站在原地,頭也不抬地整理文件。
大約一刻鐘后,待顧旭的氣息完完全全消失在她的感知范圍內,她終于不再把那摞厚厚的文件反反復復地翻來翻去。
她沉吟幾秒,纖長的手指落在文件堆最底下,輕輕抽出兩張工筆肖像畫。
兩幅畫中的人物都是顧旭。
一個穿青衫,一個穿黑袍。
因為上官槿掌握著能夠從真實中看到數據的”天算”神通,所以她筆下的人物看上去與真人近乎別無二致,每一個細節都能夠精準無誤地具現出來。
恍惚之中,甚至會給觀畫者一種與真人對視般的錯覺。
這兩幅畫除了衣服的顏色款式之外,乍看一模一樣。
但如果仔細觀察,還是能在畫中人物的面孔中找到一些細微的差別。
上官槿出神地盯著兩幅畫,沉吟了許久。
漫長的安靜后,她蛾眉微蹙,拿起黑袍顧旭的肖像畫,專注而認真地把它撕成無數碎片。
隨后,她的指尖竄起耀眼的真元火焰,將這些碎片統統燒成了灰燼。
至于另一幅畫,則被她撫平皺褶,小心翼翼地疊好,收進衣袖之中。
做完這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度全身心投入到忙碌的工作里。
“帝君,城主府外來了個人,他自稱是您的老熟人,想要同您見上一面。”
顧旭離開偏房后不久,就有一個衙門小吏匆匆忙忙地朝他走來,朝他躬身行禮道。
“我知道了,”顧旭借星盤看了眼來客的身份,點了點頭道,“讓他去書房等我。”
小吏怔了一瞬,隨后匆匆告退。
自從顧旭憑借紙人大軍攻下西北六城之后,他的身邊無疑出現了不少見勢前來投奔之人。
顧旭也頗具禮賢下士的明君風范。
凡是有名望有才干的人,他都會親自見上一面,與之暢談日后大計——當然,很多時候是紙人在代勞。不過憑借顧旭現在的符道造詣,尋常修士根本分辨不出真人和紙人之間的區別。
只是,在這小吏的印象里,涼州知府衙門的書房,是顧旭為自己選擇的靜修之地。除了趙長纓、徐曼,以及那位神秘的“青冥”組織領袖之外,顧旭從未邀請其他人進去過。
門外那個侏儒究竟是什么人,怎會得到顧旭如此的看重?
“金陵沈丘,拜見東翁。”
幽靜明亮的書房中,一個穿著麻布衫、身高不足一米四的侏儒朝著顧旭長揖及地,態度恭敬地說道。
“沈兄不必多禮,”顧旭立刻上前一步,把他扶起,“我現在可是大齊王朝眼里的逆賊。沈兄愿意冒著風險,不遠千里來到我的身邊,便已是莫大的情分。”
“大齊對我無情,東翁卻對我有恩,”侏儒笑了笑道,“這么簡單的選擇,傻子都會做。”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抬頭望著顧旭的眼睛:“或者,您現在更愿意聽我稱您為‘帝君’?”
“稱呼不重要,”顧旭握住他的手,笑著說道,“沈兄覺得哪個聽起來舒服,用哪個便是。”
這個相貌丑陋的侏儒,正是金陵沈氏的庶子沈丘。
先前顧旭在洛京符道之爭中一騎絕塵,而沈丘又與家族矛盾愈來愈深,便懷著投資的想法,選擇脫離家族,做了顧旭的門客,替顧旭把丹藥作坊“壽昌坊”經營得蒸蒸日上。
后來,沈丘的母親遭到臨安賀氏的迫害,被囚禁于深井之中,顧旭親自前往賀府,將其救出。
此事過后,沈丘對顧旭真正歸心——不再僅僅把他視作一支潛力股,而是發自內心地效力于他。
顧旭被大齊朝廷通緝之后,沈丘聲稱“我這輩子只會認一位東翁”,拒絕了時磊極具誠意的邀請,接著便帶著母親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中。
直到今日,方才露面。
顧旭揮了揮手,招來椅子,扶著沈丘坐下。
然后又憑空變出一個茶壺、兩個茶杯,斟了一杯茶,遞到沈丘面前。
“沈兄,請!”他說,“這可是來自蜀地的蒙頂茶,號稱‘貢茶之冠’,洛川對它的評價可高了,你一定要嘗嘗!”
沈丘很快把握到了顧旭話中的重點。
“洛司首…洛川也在您的麾下效力?”他低頭望著漂浮在杯中的茶葉,沉聲道。
“是啊,”顧旭云淡風輕地點頭道,“他的真實身份,是‘文昌星君’的轉世。‘青冥’組織的頭領也是他。”
沈丘沉默了幾秒,努力消化這個驚人的秘密。
他知道顧旭一見面,就把這樣的秘密告訴他,是對他推心置腹的表現。
同時他也深深體會到,今日的顧旭,是一個比過去更加成熟的主君。
盡管他分辨不清顧旭此舉是發自真心,還是刻意為之的手段。
但他必須得承認,對于像他這樣一向不受重視的、被族人芥蒂的門閥庶子來說,這話很是受用。
“帝君現在的修為,距離圣人應該不遠了吧!”短暫的思忖后,沈丘感受著顧旭身上遠超以往的威勢,說道。
“差臨門一腳。”顧旭誠實道。
“以帝君這傲視同輩的實力,又有麾下眾多強者鼎力相助,想必也看不上我這點微薄的修為。”
“但我很需要沈兄的腦子。對我來說,它的重要程度遠遠勝過百萬雄師。”
“帝君太過抬舉我了,”沈丘輕輕搖了搖頭,“您是我的東翁,也是我的恩人,只要您看得上我粗陋的見識,今后有任何需要,盡管吩咐我便是。”
“哪怕與整個世界為敵?”
“哪怕與整個世界為敵。”
“沈兄可真是我的及時雨,”說到這里,顧旭打開抽屜,從中取出一摞厚厚的文件,放在書桌上,“我現在正好有一件事情,急需沈兄的幫助。”
“什么事情?”沈丘低頭看向那堆文件,發現是密密麻麻的賬目。
“搞錢,”顧旭神情認真地回答道,“沈兄應該知道,紙人軍團只是權宜之法,絕非永久之計。要跟大齊王朝硬碰硬,必須招兵買馬,擁有自己的軍隊。
“只是,以西北六城的財政狀況,恐怕連半支軍隊都養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