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大齊王朝的秩序森嚴、等級分明,大燕的朝會明顯要隨意散亂得多。
乍一眼看上去,一群粗糙漢子圍繞著燕王的座椅,你一言我一語,呱啦呱啦叫嚷個不停,比集市還要熱鬧。
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向趙長纓問了一句,王上…不,太公怎么突然出關了,莫非是修行方面有所突破。
趙長纓先前并沒有把自己的傷情告知眾人。
他笑了笑,回答道:“不,我是受到了神明的召喚。祂指引我提前出關,去做一件意義非凡的大事。”
意義非凡的大事?
眾人不禁睜大眼睛。
就在他們感到疑惑之際,一個身穿大紅袍子、戴著紅色高帽子突然步履匆匆地跑進大堂,口中大聲地喊著:“神諭!有神諭!”
這個紅袍人,自然是火神廟的大祭司重黎。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見重黎踉蹡了幾步,“撲通”一聲跌倒在了大堂的中央。
他的身上忽地躥起數丈高的熊熊烈焰,把整間屋子都映照成了耀眼的桔紅色。眾人的影子被投在墻壁上,仿佛無數的幽靈幢幢閃爍。
過去的很多年里,北境信仰的火神幾乎從未像今天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展露神跡。
眾人不禁屏住呼吸,聚精會神地盯著火焰中的畫面。
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現在烈焰中央。
人們看不清祂的面孔,卻看見祂登上昆侖山巔,從仙界竊取火種,將其帶回人間——這是每個北境人都耳熟能詳的故事。
但火神的模樣很快發生了變化。
祂周身的火焰漸漸淡去,變成了璀璨的星輝,黑色的長發也變作銀白。
“紫微大帝!”
“怎么會是紫微大帝?”
紫微大帝的辨識度著實高。眾人很快認出了祂的身份。
只是他們想不明白——
“上蒼”和火神廟,數百年來都在北境地區爭奪信徒,算得上是勢不兩立的死對頭。
為何火神會突然變成紫微大帝的樣子?
難道火神在神明的戰斗中輸給了紫微大帝,被紫微大帝奪了名號和香火?
或者,祂們本質上是同一位神祇的不同形象?
火焰中的人影還在繼續變化。
他的面孔漸漸變得年輕,銀白長發重新變回黑發,漆黑的錦袍變作樸素的青衫。
赫然是顧旭的模樣。
大燕群臣對顧旭并不陌生。
畢竟,當趙長纓還是燕王的時候,曾經在朝堂上將顧旭請作客卿,要求眾人以國士之禮待之,甚至還為了顧旭,廢掉了兩個大齊使者的修為。
后來,他們也不斷聽到類似“顧旭是火神在人間的化身”、“顧旭不久后將成為大燕王夫”、“顧旭能夠剝奪趙氏族人的血脈力量”的傳聞。
不過,顧旭雖然名氣大,但他之前在北境的大部分時間都戴著面具,且極少與人近距離接觸。
因此隨著傳聞的擴散,他在北境眾人的眼里越來越具有神秘感。
此時此刻,當他跟火神、跟紫微大帝的形象一同出現在神諭火焰之中,人們愈發相信他與火神之間的關系非同尋常。
幾分鐘后,明亮的火焰終于漸漸熄滅。
昏迷不醒的火神廟大祭司重黎,也雙手拄著地面,緩緩地爬起來。
他環視四周,看到眾人臉上或是驚詫、或是困惑、或是疑慮的神情。
“剛剛發生了什么?”他皺眉問道。
作為傳遞神諭的神官,他剛剛處在“神靈附體”的狀態,沒有個人意識,對“神諭”的內容也沒有半點兒記憶。
聽到他的話,一名官員上前一步,把火焰中變幻的畫面向他簡要陳述了一遍。
同時他還順帶問道:“大祭司閣下,神明的這道旨意,究竟是什么含義?”
由于神諭本身往往含糊隱晦,所以神官的解讀往往發揮著極大的作用。
大祭司重黎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想起了不久前那個身穿青袍、戴著面具、站在神廟祭壇下方、令熊熊烈焰俯首低頭的那個年輕人。
“我們所信仰的火神,要比我們想象中更加強大,”重黎想了想,認真回答道,“現在祂已經降臨人間,準備帶領我們走向更光明的未來。”
重黎向北境群臣傳達的這一“神諭”,無疑是顧旭編排的一場戲。
隨著顧旭對香火之力的領悟愈發深刻,他已能通過火神廟的神官,將自己的意志告知信眾。
神諭本身雖然模糊。
但他相信,在重黎的引導下,北境群臣會朝著他想要的方向自行腦補,以便他日后將麾下的勢力擰成一股神。
午飯之后,顧旭就和洛川一起離開了北境。
盡管明知很快就會重逢。
但在分別的時候,趙嫣仍然表現得對顧旭戀戀不舍,緊緊擁抱著他,直到空間通道基本成形,才肯將他放開。
“你要保重,”她伸手替他撫平衣領的皺褶,“我等你的好消息。”
顧旭沒有開口回應,只是默默親吻了她的額頭。
然后他轉身踏入了蛛網般的空間裂縫之中。
趙嫣站在原地,出神地注視著他背影消失的地方,過了好一會兒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這是她第三次送別顧旭。
第一次是數千年前,當她還是少女曦的時候,曾眼睜睜地看著師尊消失在自己的懷里,任她晝思夜想,也再沒有回來。
第二次是在津沽碼頭,她看著顧旭和他乘坐的商船一起消失在海天交接處——在那之后,他一度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從她的記憶里抹去。她不敢想象他在尋找本命法寶碎片的途中遭遇了何等可怕的危險。
“嫣兒,放輕松,”父親趙長纓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他不會有事兒的。
“你的這位夫君很不簡單。我現在已經完全看不透他了。”
“他確實很不簡單。”
想到顧旭突飛猛進的修為,他把趙長纓從死亡線上救回來的本事,以及他悄然之間凝聚起來的麾下勢力,趙嫣認真地點了點頭。
但她眉宇間的憂慮并未因此徹底消失。(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