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父親之外,只有一個人會對她的喜好如此了解。
也只有一個人,愿意不遠千里,把這些美味佳肴精心包裝好送到她的面前。
“顧旭,你最近還好么…”
時小寒心里默默念叨著,不覺間鼻子酸酸的,眼眶也有些濕潤。
顧旭現在被朝廷通緝,朝不保夕。
不久前才遭到追殺,被逼至北境,恐怕有生之年難以再次踏上大齊王朝的疆土。
可是,出于這種境地下,他心頭仍然惦記著她。
先前把昆吾刀送到她手中。
現在又為她送來這些可口的美食。
她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處,也不知他采用了怎樣的手段,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到這些事情。
她唯有感動在心,悄悄地替他祈禱,希望上蒼能庇護他度過難關。
常筱看見時小寒忽然像尊雕塑似的,坐著一動不動,便上前關切地問道:“時師妹,你還好吧?怎么突然不吃飯了?”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時小寒面前的麻袋上:“你的家人給你送東西來了?”
“是啊,”時小寒用力地點了點頭,“看到父親寄來的東西,我有些想家了。”
與此同時。
顧旭站在劍閣的山崖下,手握星盤,沉默不語。
盡管距離遙遠,他沒法親眼看到宗門內發生的事情。
但借助星盤的力量,他能知道時小寒一切安好,也知道她已經收到了他帶來的禮物。
雪女如一尊雕塑般站在他的身側。
此刻她終于知道,顧旭為何要在荊州、渝州城中打包帶走這么多的美味食物,還用法術精心保存。
原來是因為劍閣有他牽掛的人。
雪女的心頭忽然涌起一陣前所未有的孤獨感。
顧旭雖然受大齊朝廷追殺,但他仍舊屬于這個人世間,同許許多多人擁有著不可分割的羈絆。
比如青州府街上遇到的那幾個官吏,比如那個她從未見過面的劍閣弟子。
但雪女卻不一樣。
她脫離于塵世之外。
顧旭是她與人間產生聯系的唯一紐帶。
想到這里,她偏過頭,望著身旁少年人俊美的面孔,很想問問山上那個人叫什么名字,是男是女,跟他究竟是什么關系,是親人、朋友還是戀人,為何他會對對方的喜好如此了解。
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作為一個遭受詛咒的鬼,她就應該待在那冰封的山頭上承受永恒的孤獨。
身邊的少年只是闖到她面前的一個意外。
借用他的血,陪他一起遠赴昆侖,已是一種足夠奢侈的享受。
或許,待一切結束后,他將回歸他原本的生活。
而她則將返回沂山之巔,帶著昔日的仇恨,慢慢腐朽,慢慢消亡。
正當雪女思緒紛亂之際,顧旭忽然轉頭望向她:“咱們走吧。”
雪女沉吟片刻,輕聲問:“公子不打算上山親眼看看那個人么?”
顧旭搖了搖頭:“以我現在的身份,還是不見為好。”
這天晚上,雪女再一次感受到了本能的蠢蠢欲動。
顧旭身上的香味再度變得濃郁起來,令她垂涎欲滴、難以自制。
顧旭將“閑云居”變回原來的大小,把它安置在狹窄隱蔽的谷地中。
然后他帶著雪女,走進屋內。
和趙嫣一樣,雪女也對屋中那成千上萬、堆成小山的符篆感到無比震驚。
盡管她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上一向缺乏表情的變化,但她那定定不動的目光,卻體現出她并不平靜的心情。
“陸小姐,一共有三個人跟我走進過這間屋子,”顧旭微笑著說道,“你是其中表現得最淡定的一位。”
雪女并不是人。
但在荊州之行后,顧旭心頭卻愿意把她當作是人類來看待。
“我是…第三個?”
雪女的思緒有些混亂。
她感覺得出,這座被顧旭當作儲物法寶的、名叫“閑云居”的屋子,對于他來說,是極為私密、極為重要的場所,只有他信得過的、親近的人才能進來。
顧旭愿意信任她,她內心深處不經意地萌生出一絲淡淡的喜悅——這是她在沂山之巔很多年來都從未有過的情緒。
只是前面那兩個人會是誰呢?是他的親人,朋友,還是戀人?是否包括那位他牽掛著的劍閣弟子?
“也可以說是第二個。”顧旭笑了笑。
趙嫣和曦可以算作是同一個人。
只不過像時空穿梭、前世今生這種事情說來話長,他一時不方便跟雪女做解釋。
隨后,雪女心念一動,又一次憑空變出一個冰雪凝成的小碗,遞到顧旭的面前。
“又要勞煩公子了。“
顧旭劃破手心,讓鮮血緩緩流入冰碗之中。
雪女輕輕咬住嘴唇。
眼前這畫面給了她極為強烈的刺激——不亞于初次進入教坊司的處男看見衣不蔽體的美女,又像是時小寒在街上遇到香氣逼人的燒烤攤。
倘若她是一個人類的話,此刻估計已經在咕嘟咕嘟地吞咽口水了。
“好了。”
待鮮血盛了小半碗后,顧旭把冰碗遞回到雪女的手中。
但雪女并沒有立即去進食。
相反,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顧旭的手上。
餐具的模樣往往會影響人們的食欲。鬼怪也同樣如此。
顧旭那雙手很好看,像是賞心悅目的藝術品。
殘留在他手上的血液,對她來說具有別樣的誘惑力。
于是,在本能的驅使下,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手,用舌尖小心翼翼地將他傷口的鮮血舔舐干凈,宛若情人的親昵。
他的味道是如此的甘甜醇美。
她的本能里燃燒起強烈的欲望,想要將他整個人吞下,與他永永遠遠地融為一體。
待顧旭的傷口漸漸干涸,雪女的理性終于重新壓制住了躁動的食欲。
她放開他的手,低著頭,一時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
未等顧旭反應過來,她便端著冰碗,一溜煙兒跑去了“閑云居”的另一個角落,背對顧旭跪坐著,如一只生悶氣的貓咪。
顧旭笑著搖搖頭,長舒一口氣。
他剛才其實緊張得要死,隨時都做好了用“乾坤”逃跑的準備,生怕雪女一時失控,把他推倒在地,啖他的血,食他的肉。
還好雪女控制住了自己。
回憶起剛才手心涼涼的、癢癢的感覺,他默默感慨道:這女鬼的舌頭還真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