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地來,又莫名其妙地離開。
這一整趟行程里,陳濟生都感覺一臉茫然。
在離開衙門后,他帶著沂水的下屬們,走在青州府的青石街道上。周圍人來人往,議論紛紛。
“聽說,最近國師大人和雪女打了一架。”
“是的,我親眼見了。那天沂山附近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風雪,差點兒把我的牛車給埋了。”
“最后誰贏了?”
“不清楚。但雪女應該還活著。不然的話,沂山的夏天怎還會這么冷。”
陳濟生可沒想到,自己待在青州府衙門的這幾天,外頭竟然發生了一件如此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不過他一時沒搞明白,國師為何會突然去沂山對付雪女。
畢竟在他的記憶里,當青州府那場災難發生的時候,雪女還駕馭冰鶴,跟九嬰蛇妖作戰,救出了不少民眾和修士。
正當他想要上前打聽情況時,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掃過人群中兩個不起眼的身影。
其中一個是頭戴逍遙巾、身著青布衫的年輕人。
此人戴著一副黑色半臉面具,乍看平平無奇,讓人扭頭就會忽視他的存在。
但陳濟生的目光卻在他身上停留了許久,總覺得這人看上去莫名有些熟悉。
在青衫年輕人的身邊,還有一個白衣如雪、戴著冪籬的女子。
如霧般的輕紗遮掩住她的面容,氣質清冷而疏離。
她看上去分明是置身于市井喧囂之中,給人的感覺卻像是飄在云霄之上。
就在這時,戴面具的年輕人忽然嘴角上揚,朝陳濟生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若燦爛陽光,令陳濟生一時有些恍惚。
待到陳濟生回過神來,青衫青年和白衣女子已經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再也見不到他們的蹤影。
陳濟生皺起眉頭,試圖細思這兩人的身份。
然而,他腦海中留存的記憶,也如云煙一般,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陳大人,怎么了?”旁邊的汪陽見他突然止步不前,有些疑惑地問道。
“沒什么,”陳濟生搖了搖頭,“可能我認錯人了。”
“昭寧公主把陳大人叫來青州府,果然是想把他當作誘餌,引我上鉤,”顧旭帶著雪女,離開青州府大街,拐進一條小巷,口中低聲自語道,”還好他沒出什么意外。“
雪女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她一向心思單純,又在無人的雪峰上住了很多年。
對于她來說,人類的勾心斗角、陰謀暗算,實在太過復雜。
她只知道大齊朝廷正在想方設法地針對顧旭。
而顧旭的血液是她克制本能、保持理智的靈丹妙藥。因此她不希望顧旭有任何閃失。
“公子接下來要去什么地方?“沉默片刻,她開口問道。
“當然是繼續趕路,”顧旭笑了笑,“不過,我未抵圣人境界,沒法連續地穿梭空間。所以需要幾天時間才能抵達昆侖。”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望著雪女:“如果我現在混進人堆里,你能找得出我么?”
此刻顧旭不僅戴了面具,而且還在自己的身上加了一層又一層的禁制,包括反占卜、反追蹤、模糊視線等。
自從被昭寧公主和大齊國師的浮空飛舟堵截到之后,他便不如之前那般信任面具的隱蔽能力。
雪女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先搖了搖頭,然后又點了點頭。
顧旭的這些手段,確實足以瞞得住圣人層次的強者。
但是她辨認他,依靠的從來不是他的面孔,或是任何的偵測法術。
“你的氣味沒變。”她淡淡道。
聽到她的話,顧旭笑著搖了搖頭。
他不該向鬼怪詢問這樣的問題。
離開青州之后,兩人便開始用“星盤”向西趕路,很快抵達了荊州。
在真元恢復期間,顧旭本想去隱蔽的深山老林里休息。
但雪女的視線卻久久停留在繁華的荊州城。
她兒時住在深閨,很少外出;變成鬼怪后,更是近二十年獨居雪峰。
這人間煙火的氣息,對她來說無疑是一副新鮮的景象。
她朝顧旭伸出手,又收回。
又伸出,又收回。
像這樣反反復復猶豫幾次后,她終于小心翼翼地拽了拽顧旭的衣袖,輕聲道:“公子,我們…我們可以進城去看看么?”
顧旭眉毛微微上揚。
一個擁有圣人實力的鬼怪,在他面前表露出如小女生般躊躇局促的姿態,頗令他感到有些驚奇。
他第一反應想拒絕她的請求。
不過他轉念一想,再隱蔽的深山老林,都不如雪女的身邊安全。
萬一把雪女惹惱了,后果說不定比被大齊朝廷抓到更可怕。
被朝廷逮捕,最多就是一死。
死在雪女手里,他的肉身和靈魂都將淪為她的食物,永世不得超脫。
而且她還有可能失去控制,在人世間釀出一場可怕的災禍。
“好。”他同意道。
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雪女的唇角似乎微微翹起了一點點,又迅速恢復成原先那般冷如冰山的模樣。
仿若錯覺。
然后,顧旭的眼睛閉上又睜開,口中念念有詞。
“我嘗試用因果之道偽裝了我們的身份,”他對雪女說道,“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你叫‘顧清如’,我叫‘顧知行’,是一對有著第一境修為的堂姐弟。因為聽說劍閣最近在招收新的弟子,想去那邊嘗試一下。”
雪女“嗯”了一聲,把他的話記在心里。
遲疑了一會兒,她又開口道:“這兩個名字不錯。是你編的么?”
“沒錯。”
“它們有出處嗎?”
“道聽途說來的兩句詩,一句是‘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一句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雪女把這兩句詩反反復復地輕聲念了幾遍,感慨道:“難怪你的詩寫的比我好。”
顧旭一時有些沒理解她的思維方式,問道:“陸小姐為何這樣認為?”
“公子走遍五湖四海,遍覽人間百態,”雪女認真道,“而我那所謂的‘詩才’,俱是從書中得來。
“較之公子,自然多了幾分匠氣,少了幾分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