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磊沉默了幾秒,又語重心長地對女兒說道:“我知道你心里忘不掉他。但我希望你做事的時候,能再理智一些,多為家族想想。
“你要知道,現在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咱們家,我在朝堂里面也有不少對頭。最近這幾天,內閣收到了不少彈劾奏折,聲稱我們同顧旭結為姻親,是心懷不軌的表現,想要以此為由,罷免我的官職,甚至把我送去大牢。
“我相信,你應該不會想看到,我們家族因你的沖動之舉而覆滅。”
時磊以前幾乎從來沒有用如此嚴肅的口吻對女兒說過話。
但現在形勢嚴峻,有些事情,他覺得必須同她說清楚。
時小寒低著頭,咬著嘴唇。
她那張俏麗的鵝蛋臉漸漸失去血色,變得蒼白如紙。
時磊看著她的臉色,感到十分心疼,表情立即緩和下來,想要寬慰她幾句。
然而就在這時,時小寒忽然用帶著哭腔的嗓音開口道:“我…我不去找顧旭了…你送我去劍閣吧…”
“劍閣?”時磊有些詫異。
近日,時小寒不是躺在床上養傷,就是在跟父親打冷戰,因此時磊至今不知道女兒還跟劍閣閣主打過交道。
見父親臉上疑惑的表情,時小寒皺了皺眉,將劍閣閣主徐曼對她發出的邀請和整件事情的始末簡單地描述了一遍。
“竟是劍閣閣主親自發出的邀請…”待時小寒話音落罷,時磊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嘆道,“這對你來說,可真是一場難得的大機緣啊…”
時磊很清楚,自家女兒的修行天賦算不上出類拔萃,正常情況下,是很難從同輩人中脫穎而出、得到圣人強者的青睞的。
時小寒沒有開口說話。
她微微抬頭,眼眶里閃爍著亮晶晶的淚光,等待著父親點頭答應。
“你去吧,”時磊長嘆一聲道,“這么難得的機會,我也沒理由阻止你。只是你要記住,去了劍閣后,一定要保證自己的安全,要聽從圣人的安排,不要說胡話、做傻事,記得給我寫信報平安。
“再過幾天,
我也要返回來州府了,等到那時,咱們之間相隔千里,我可沒法像現在這樣照顧你了…”
想到女兒又要離開自己,時磊心里頗感不舍,不知不覺間又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話。
時小寒定定站在原地,沒有出聲,沒有點頭,也不知她到底有沒有把這些話聽進去。
“洛水大會”結束之后,蘇笑并沒有隨劍閣的隊伍,立即返回蜀地宗門。
他依舊留在洛京城里,在臨時的住所待了一段時間。
一方面,“神機營”的訓練很快就要開始了,到那時被選中的年輕修士們都將齊聚洛京。蘇笑覺得沒必要再花費力氣往返兩地。
另一方面,他父親蘇昊本是邙山鬼王的“鬼侍”,但是在邙山鬼王被天行皇帝擊敗后,蘇昊身上的法術隨之被解除,同時也斷開了與邙山鬼王之間的聯系。
不過,由于把一個人變成“鬼侍”的過程中,會將他的自我意識磨滅,變成對邙山鬼王唯命是從的傀儡。
因此,在法術解除后,蘇昊并沒有變成當年那個風流瀟灑、叱吒風云的劍閣,而是變成了一個沒有意識的植物人。
他像死尸一般躺在床上,有呼吸,有心跳,有基本的生命體征,但是卻一動不動,不會對蘇笑的話語做出任何回應。
對此,蘇笑的心情是復雜的。
他慶幸,父親仍然活在世上,沒有像當年傳聞中描述那樣,被鬼怪吞噬,尸骨無存。只要活著,就會有恢復如初的機會。
同時他也很難過――
父親當年,是多么驕傲、多么意氣風發的一個人,憑借手中一把劍,令無數鬼怪聞風喪膽。可現在他只能如死尸一般,躺在床上,生活無法自理,連基本的飲食都需要別人照顧。
這樣的處境,對于父親來說,一定是生不如死吧!
在最近這些天里,蘇笑就一直在屋中,一邊修行悟道,一邊照顧父親。
每天清晨和晚上,他都會向上蒼祈禱,期望奇跡發生,使父親睜開眼睛,重新站起來,變成當年那個氣概豪邁的劍客。
直到今日,蘇笑忽然通過傳訊玉符,收到了來自劍閣消息。
消息內容主要是,劍閣閣主徐曼的師兄,有“不敗刀神”之稱的胡云,曾在洛京城收過一個學生,是一個十八歲的年輕姑娘,名叫時小寒。
現在,胡云在洛京城的動亂中不幸去世。徐閣主表示,她愿意替師兄承擔起教導弟子的責任,把這個師侄接到劍閣,親自指點。
不過時小寒目前只有第三境的修為,沒法自個兒御器飛行,只能拜托蘇笑把她送過來。
“時小寒”這個名字,讓蘇笑感到有些耳熟。
他很快想起來,這個女孩曾經是顧旭的未婚妻,這兩人的訂婚曾一度在洛京城引起廣泛熱議。但在顧旭背負上“叛國逆賊”的罪名后,這婚約也被廢除了。
“顧旭真是太可惜了。”蘇笑在心中默默感慨。
自從顧旭在嶗山上穿越重重障礙、獲得空玄散人的傳承后,蘇笑就對他非常重視,也曾期待過,兩人能齊聚“神機營”,進行一場面對面的切磋較量。
然而新一代“神機營”尚未正式開始,顧旭就被大齊朝廷通緝,也不知逃到了什么地方。
這讓蘇笑頗感遺憾。
“關于你父親的情況,我也有所了解,”徐曼還補充了一句,“你可以把他一起送到劍閣來,或許我能幫忙想想辦法。
“畢竟,他也曾經是我們劍閣的客卿。”
看到師尊的消息,蘇笑真誠表示感謝。他想著,師尊是圣人強者,遇到這種棘手的問題,說不定還真有辦法。
跨過幽州邊境后,顧旭和趙嫣很快抵達了石門縣。
在趕路的過程中,顧旭發現,越靠近人群密集的地方,“回祿”符文的光芒就越耀眼,產生的能量越磅礴。
他甚至覺得,自己就算不修煉,體內的真元都會以超乎常人的速度迅勐增長。
這讓顧旭愈發肯定,“回祿”與幽州的“火神”關系密切。
“莫非“回祿”是“火神”的傳承者?”他的腦海中冒出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猜測,“或者,“回祿”篡奪了“火神”的權柄,就像“太上昊天”對付“紫微大帝那樣?”
與此同時,似乎進入幽州后,趙嫣更不想被人認出自己的身份。
她從儲物法寶中掏出一件帶兜帽的斗篷,又取出一張金屬面具,將自己整個人遮得嚴嚴實實。
隨后她把顧旭甩在身后,徑直朝縣城中央一座白墻灰瓦、飛檐斗拱的高大房屋走去。
房屋門上掛著一張牌匾,上面寫著“內務司”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多年前,大燕國在投降大齊之后,并沒有劃歸到大齊的行政管轄內,而是仍然保留了高度的自治權。
再加上大燕一向以武治國,這里的丹藥、符篆、陣法材料等并不歸驅魔司處置,而是將其視作一種戰略資源,由負責后勤的內務司統一管理。
趙嫣剛一走到內務司門口,旁邊幾個披盔戴甲、手持長矛的士兵便走上前來,將她攔住,聲稱“官府衙門,閑人免進”。
但當趙嫣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張金屬令牌后,這些士兵的態度立即發生了一百八十度轉變,朝她躬身行禮,把她恭恭敬敬請進了屋。
這張令牌所代表的,并不是趙嫣的大燕繼承人身份,而是她幾年前在戍邊軍隊中擔任的指揮使職務。
在這些看門的士兵眼里,無疑是需要仰望的大人物。
幾分鐘后,趙嫣拎著一個黃色的葫蘆,走出內務司,來到顧旭的身邊。
顧旭一眼看出,那個葫蘆是一件刻有空間陣法的儲物法寶。
“這里面裝著你需要的“破障丹”,至少夠你用三個月,”趙嫣一邊說著,一邊把葫蘆塞進顧旭的懷里,“另外,我還順便替你要了一枚“定靈丹”,給你破境用。”
顧旭將葫蘆收進“閑云居”,同時不忘感謝趙小姐考慮周到。
趙嫣環顧四周,又對他說道:“我們繼續向北趕路吧。石門縣實在不宜久留。”
對于她的這個提議,顧旭不假思索點頭答應。
石門縣離大齊邊境還是太近了些,并不是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再加上他時間緊張,一年半之后,天行皇帝就會結束閉關,親自來對付他。在此之前,他得盡快地找全“星盤”的碎片,覺醒屬于“紫微大帝”的力量,才會有存活的可能性。
不過忽然間,他在趙嫣的目光里捕捉到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你剛才…是不是在那內務司衙門里發現了什么?”他試探地問道。
“我聽到衙門里有人議論,我叔叔派遣他的親衛隊,來到這邊境處尋找我的蹤跡。”趙嫣低聲開口,沒有隱瞞他。
顧旭知道,趙嫣口中的“叔叔”,是趙長纓的弟弟趙長祺,在趙長纓反叛之前,曾因軍功和家世受封過“輔國將軍”的頭銜。
只是相比身為真君強者的兄長,趙長祺的光芒明顯要暗澹不少。人們對他的稱呼,往往是“燕國公的弟弟”或“燕王的弟弟”,而不是“輔國將軍”。顧旭對他也并不是十分了解。
“你不想被他找到?”他又問。
趙嫣點了點頭,然后扯了扯顧旭袖子,示意他先離開這人多口雜的縣城。
于是兩人再度施展身法,穿行數里,來到了偏僻的山林。
這里樹林茂盛,溪水從山崖墜入深壑,宛若一條懸掛的白練,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趙嫣坐在飛瀑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猶豫片刻,說道:“在你認識我之前,是否曾聽說過我某些不太好的名聲?”
顧旭想了想,答道:“聽說你曾經打遍洛京無敵手。那時候,我特別害怕你找上門來,向我發起挑戰。”
趙嫣輕笑一聲,似乎被顧旭這話逗樂了。
不過她很快搖了搖頭:“不是這方面的名聲。我想說的是,我現在二十歲出頭還未婚配,以前又經常在洛京城造訪青樓,同姑娘們一起喝酒聊天…就有很多人懷疑,燕國公的女兒是不是喜歡女人。”
顧旭點了點頭。
他承認,在第一次聽到這些傳聞時,他的腦子里確實冒出了這樣的猜測。
“那你是否了解過,大燕國王室很多年前為了保證血統純凈,能生出更多具有“炎靈之體”的后代,常常會族內通婚?”趙嫣很快轉變了話題。
“我曾從書里看到過,”顧旭再次點頭,“歷史上最后一位大燕國主的王后,就是他的堂妹。”
“對于血脈這東西,我叔叔有一種近乎狂熱的執念,”趙嫣接著說道,“多年前,他曾拒絕了襄陽陳氏的聯姻,娶了自己的堂姐為妻。而在我年幼時展現出血脈天賦后,他又一直希望我嫁給他的兒子、也就是我的表兄趙裕。”
“他這是在覬覦你的繼承權吧?”顧旭猜測。
燕國公與大齊王朝其他徒有頭銜的國公都不一樣。這是一個有實權的爵位,幾乎相當于一個小王國的君主。而趙嫣作為趙長纓唯一的嫡生女兒,無疑是大燕第一順位的繼承人。
或許是因為在大荒這片存在超凡力量的土地上,女性可以通過修行獲得強大的力量,再加上“圣女”在大燕國民心目中地位崇高,大燕國一直實施的是“長嗣繼承制”,即由君主最年長的子嗣繼承王位,不論男女。
但不論是何種繼承法,在實際執行的過程中,都會圍繞那至高的王權,產生各種各樣的矛盾糾紛。
比如當女性君主即位時,就曾出現過大權旁落,朝政被夫家把持的先例。
“應該也有這方面的原因。”趙嫣承認道。
她停頓片刻,uu看書又接著講述過去的經歷:“可能是血脈太過于“純凈”的緣故,我堂兄一向性格瘋狂而暴戾,常常以折磨人為樂趣。
“他比我大六歲。在我出生不久后,他就喜歡去花園里抓蟲子,將它們切成幾段,擺在我面前的桌上,擺在我睡覺的搖籃里,甚至擺在我的飯碗里,想要捉弄嚇唬我。當我哇哇大哭時,他就會開心大笑。
“在他八九歲時,他又喜歡跟著侍衛們去地牢里,看獄卒們用酷刑審訊犯人,回來后就把這些畫面描述給我聽。
“他以為我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但他卻不知道,我是生而知之的。我自生下來那一刻起,就聽得懂身邊人說的話,記得周圍發生的事情。”
說到這里,她微微抬頭,望著面前顧旭的眼睛:“這個秘密,我以前只跟我父母說過。你是知道它的第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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