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旭眉頭微皺,沒有立即回應。
旁邊的時小寒則聽得一臉茫然,眼神里又是疑惑又是擔憂。
自從顧旭口中說出“空玄散人的分身”一詞后,她就已經感覺到,眼前發生的一切已經全然超出了他們兩人能夠掌控的范圍。
“顧旭,他…他想讓你做什么?”她抓著顧旭的衣袖,小聲地問道。
“這位曾經的‘準仙人’,想叫我修煉一門新的法術。”顧旭輕聲回答道。
白胡子老道見顧旭仍然在猶豫,便繼續說道:“年輕人,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似乎先天不足、根骨有缺,如果不能盡快修到圣人境界,就最多活到三十歲,對不對?”
聽到這話,顧旭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但旁邊的時小寒卻嚇了一跳。
她抬起頭,用一雙清亮的大眼睛盯著顧旭,心情緊張地問道:“顧旭,他說的是真的嗎?”
“呵,三十歲前修到第七境,聽上去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表演鼠戲的中年人像說雙簧一樣地插話道,“但是,如果你肯修煉這部《昭冥禁術》,你就能瞬間變成永生不死的存在。
“所謂的壽命,對你來說將變成一個笑話。”
顧旭依舊沉默。
他必須得承認,空玄散人不愧是修行因果之道的強者,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軟肋在哪里。
但與此同時,顧旭的腦海中卻浮現出空玄散人飛升前在筆記里寫過的那句話——
“在通過《昭冥禁術》變成鬼怪的過程中,定然需要付出某中不為人知的代價。”
顧旭想起,空玄散人曾經擊敗梼杌,拯救了十萬民眾——那時候,他還以此為榮,稱自己為“大荒人族的大功臣”。
可現在,變成鬼怪的空玄散人卻為了晉升“鬼王”,不惜制造出肆虐青州府的“九嬰蛇妖”——對于死在自己手中的一條條人命,完全沒有憐惜之心。
顧旭又想起當年的陸詩遙——她是一個善良敏感的姑娘,會為小貓包扎傷口,也會親自安葬一只死去的蝴蝶。
可現在,她卻成了殺伐無情的沂山雪女,在一場場鋪天蓋地的暴風雪中,捕獵人類,吞噬其靈魂。
修煉《昭冥禁術》的人,似乎都漸漸喪失了自我,被鬼的本能所同化。
“我可以拒絕嗎?”顧旭抬起頭,望向空玄散人的分身們,認真說道。
長生,確實是他畢生追求的目標。
但這種建立在殺害他人基礎上的長生,并不是他想要的。
然后他望向身邊的時小寒,輕嘆一聲道:“他說的沒錯。抱歉瞞了你這么久。”
此時此刻,顧旭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卻又釋懷的笑容。
關于壽命的事情,一直是他謹守在心頭的秘密。
只有陳濟生、驅魔司司首洛川、萊州府千戶時磊等幾人知道這件事情。
一方面,顧旭不想給身邊的人增添不必要的煩惱;
另一方面,他更想在余下的生命中像個正常人一樣安安靜靜地活著,不愿意活在憐憫的目光下,時常受到旁人的指指點點。
比如——
“這就是那個修煉天才顧旭嗎?聽說他只剩下十三年的壽命了。”
“哦,他好可憐。”
顧旭的話仿佛五雷轟頂,令時小寒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感覺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覺得渾身發冷,微微顫抖。
時小寒曾經不止一次在腦海中構想未來的畫面:她和顧旭一起前往京城,一起努力修煉;然后在未來數十年的時間里,云游四海,斬妖除魔,順便嘗盡天下美食,讓整個大齊王朝都知道“沂水雙俠”的名聲。
他們的未來,無疑是美好幸福、無憂無慮的。
至于壽命、死亡之類的問題,她從來都沒有考慮過。
“怎么…怎么會這樣…”她不由自主地緊緊抱住顧旭的手臂,仿佛生怕他下一秒鐘就會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顧旭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柔軟蓬松的頭發。
“先別想這么多,”他故作輕松地說道,“先想想我們該如何活著離開這里…十三年后的事情,還早著呢…”
就在這時候,空玄散人的九個分身發出了揶揄的笑聲。
他們的笑聲整齊得嚇人,聽上去格外詭異。
“小子,既然你現在已經來到了我的祭壇面前,那你覺得你還有選擇的余地嗎?”駝背老大爺笑著開口說道,“我們很討厭不聽話的傳人。
“如果你不肯聽從我的吩咐乖乖做事,那么我不介意把所有跟你有密切因果關聯的人都變成祭品,再把你的靈魂吃掉。
“不得不說,你的靈魂聞上去非常美味。若非你身上的因果太過于復雜,再加上你又一直處在驅魔司司首的注視之下,恐怕我幾個月前就想對你動手了。”
“就算你真打算這么做,我也不會答應!”一個身材矮小、面孔陌生的分身在一旁插話道,“這么好的食物,怎么能讓你一個人獨吞了?”
又有一個分身在旁邊附和道:“我實在搞不明白,你們為何非要逼他學《昭冥禁術》?像這種美味誘人的靈魂,就應該把他分割成九份,我們一人一份,好好享受。”
聽到他們的話,顧旭心頭升起一陣寒意。
他已經明白,空玄散人在變成鬼怪后,早已徹底失去人性,甚至在分身法術的影響下,還有人格分裂和瘋狂的傾向。
所謂的“傳人”,或許本質上就是一個有趣的玩具、食物或者實驗品。
“你們給我閉嘴!”白胡子老道突然大喝一聲,打斷了分身們的議論,“整天只知道吃,就跟九嬰蛇妖和豬一樣!
“這個少年,是我們日后對付天行皇帝、尋找到真正超脫之路的關鍵!日后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內,我們都不可能找到一個靈魂力量如此強大、悟性如此出眾的年輕人了!”
然后他看向顧旭,語氣平和地說道:“我的傳人,不要這么急著下定論。在你做出選擇之前,我想讓你見識見識真正的因果大道。”
說罷,他就上前幾步,把一只手放在顧旭的肩膀上。
頓時,無數根金色光芒凝聚成的線條以顧旭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開來。
一根非常粗壯,連接著身邊的時小寒。
一根相對細微得多,指向昏迷的大皇子蕭尚元。
一根細得幾乎看不見,連著蕭尚元的親隨樊誠。
還有很多或粗或細的線條,伸向看不見的遠方。
“這些都是你的因果之線,連接著一切與你有因果的人,”白胡子老道以和藹的聲音說道,“如果你不肯給我一個肯定的答復,那我就每隔一息時間,切斷一根因果之線。”
說話時,白胡子老道伸手指向一根粗壯的金線。
在顧旭的感知里,這根線的另一端,是他的上司陳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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