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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成王敗寇

熊貓書庫    長生從斬妖除魔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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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府,驅魔司衙門。

  客卿陶騫仍然和往常一樣,在一間僻靜的屋子里獨自畫符。

  按照他與青州府驅魔司之間達成的約定,他每個月都需要上交至少一百張不同種類的符篆,才能領取到全部的報酬。

  除此之外,在他成為大皇子蕭尚元的追隨者之后,他也需要按時按量完成大皇子殿下交給他的畫符任務。

  對于陶騫來說,畫符是一項精細活。

  他必須嚴格執行凈心、誦咒、禱告等步驟,并把每一個符文一絲不茍地復刻在符紙上;稍有差錯,就有可能前功盡棄。

  所以陶騫非常討厭在畫符的過程中被人打擾。

  “咚咚咚”!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我早就跟你們說過無數次,不要影響我畫符!”他放下手中的筆,心情煩躁地說道。

  然而,當陶騫打開屋門、看清楚門外那人的模樣時,他瞬間收斂起心中的怒火,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見過樊先生!”陶騫雙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行禮道。

  來人正是大齊王朝皇室的供奉樊誠。

  陶騫知道,這位樊先生是大皇子蕭尚元的頭號親信——在大皇子養傷的這段時間里,樊誠一直在替大皇子辦事。

  樊誠淡淡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開口道:“你的學生杜菁菁不幸死在了嶗山遺跡里。”

  陶騫頓時呆在原地。

  最為杜菁菁的老師,他自然知道,杜菁菁前往嶗山遺跡,并不是為了去爭奪仙人傳承,而是為了完成大皇子交代給她的任務——刺殺四皇子蕭尚貞。

  這種刺殺皇室成員的任務,無疑存在著不確定性。

  但即便陶騫早有心理準備,當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仍然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猶豫片刻后,陶騫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杜菁菁…她的任務成功了嗎?”

  “四皇子僥幸保住了一條命。只是他中了‘噬生丹’的毒,修為大概率保不住了。”樊誠用毫無波瀾的語氣說道。

  陶騫沉默不語。

  他知道,杜菁菁的任務既可以算是成功,也可以算是失敗。

  失敗是因為四皇子還活著。

  成功則是因為四皇子在失去修為之后,幾乎再無爭奪“泰阿劍”的可能性——大皇子就此少了一個潛力驚人的競爭對手。

  許久之后,樊誠再次開口,打破了屋內的寂靜。

  “這張‘風行符’,其實不是你畫的,對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一張符篆遞到陶騫手中,眼睛里沒有絲毫情緒。

  陶騫的呼吸暫停了片刻。

  他伸出一只顫抖的手,緩緩接過這張符紙,只覺得心里涼涼的,仿佛墜入了冰窟。

  這張“風行符”確實不是陶騫畫的。

  兩個多月前,顧旭前往青州府解決陸氏兇宅案件。

  途中,顧旭隨楚鳳歌御劍飛行的時候,為了保持身體平衡,在自己身上貼了一張“風行符”。

  抵達目的地后,顧旭就把這張符隨手扔到廢物筐中。

  然后被大皇子蕭尚元撿到。

  樊誠曾對這張“風行符”評價極高,覺得它線條流暢、筆法嫻熟,且威力比普通的“風行符”要強大,故認為它出自大師之手。

  由于青州府驅魔司中的符師僅有陶騫一人,所以蕭尚元當時猜測,這張“風行符”是陶騫畫的。

  于是,從沂山歸來之后,蕭尚元開出極為優厚的條件,想要招攬陶騫成為自己的追隨者。

  一名優秀的符師,無疑將成為他今后爭奪“泰阿劍”的強大助力。

  陶騫本想拒絕。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斤兩——以他現在的能力,根本畫不出這張與眾不同的“風行符”。

  奈何蕭尚元給的好處實在太多了。

  其中甚至包括大齊國師筆記抄本這種全天下符師都夢寐以求的東西。

  面對這樣的誘惑,陶騫腦子一懵,竟在貪念的驅使下,謊稱那張“風行符”確實是自己畫的,稀里糊涂地答應了大皇子的請求。

  事后他對此悔恨不已。

  當初的謊言,使得他每一天的生活都可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為了掩飾這個因一時沖動撒下的謊言,他每一天的生活都可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他畫每一張符都必須超水平發揮,才能在大皇子面前蒙混過關。

  除此之外,他還廢寢忘食地研究大齊國師的筆記,只希望能夠盡快提升自己符道水平,讓自己的符篆之術達到那張“風行符”的水準。

  畢竟只有讓謊言變成現實,他才能從這寢食難安的痛苦生活中解脫出來。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謊言被揭穿了。

  他犯下了欺瞞皇子殿下的罪過。

  他不敢想象自己接下來會面臨怎樣的境遇。

  還未等陶騫回過神來,就聽到樊誠繼續說道:“陶騫,其實殿下很早以前就看破你的謊言了。

  “你的符道水平,與畫出那張‘風行符’的修士相去甚遠——就像是一個只會死讀書的書生,刻意去模仿大師的文章,字里行間都在堆砌辭藻,卻缺乏一股獨特自然的神韻。

  “這樣的差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殿下本是惜才之人,但他生平最痛恨被人欺騙。

  “正因如此,他才會派你的學生去執行一個九死一生的任務。他希望你們師生兩人在死之前,充分發揮你們剩余的價值。”

  “原來這是殿下對我的懲罰啊!”聽到這話,陶騫背靠著屋門,只覺雙腿癱軟,再也支撐不住自己身子,便緩緩地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陶騫知道,正是當初一時的貪念,既害了杜菁菁,也害了自己。

  杜菁菁真是個傻姑娘。

  很多年前,她父母雙亡,無家可歸。

  陶騫看中了她的符道天賦,便把她收留下來,替自己打雜,做了很多臟活累活。

  他把杜菁菁當做是免費勞動力。

  但杜菁菁卻把他視作再生父母,對他言聽計從。

  現在,她為了報恩,失去了年輕的生命。

  想到這里,陶騫不禁長嘆一聲。

  “陶騫,你應該知道自己現在該怎么做吧?”就在這時候,樊誠再次語氣冷淡地開口道。

  “我…我知道。”陶騫低下頭,臉色白得像紙。

  “知道就好。”

  樊誠笑了笑,隨即轉身離開這間屋子,很快便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陶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望著自己手中的“風行符”——這張符線條復雜流暢、渾然一體,其中那股自然而生的意蘊,是他一輩子都達不到的境界。

  “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永遠也不要去碰。”

  陶騫慘淡一笑,隨后心念一動,自斷經脈。

  他面色青紫,周身黑氣環繞,很快就沒了呼吸。

  就這樣,師生二人以相同的方式,告別了這個世界。

  洛京城。

  這天晚上,秉筆太監曹通按照昭寧公主的命令,把四皇子蕭尚貞送到了洛水邊上的昭寧公主府。

  此時夜深人靜。

  暖黃的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院落里投下斑駁的光影。

  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光禿禿的樹枝被吹得搖搖晃晃。

  蕭尚貞臉色蒼白,一直躲在曹通的背后,不敢上前與自己的姐姐見面。

  最終,還是曹通又哄又勸,才說服他走進公主府的大門。

  昭寧公主仍然和往常一樣靜靜坐在桌案背后,翻看著一摞厚厚的文件。

  膚如凝脂,面若桃瓣;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

  而她身上那件樸素大方的男裝,又使得她在嫵媚之余多出了幾分英氣。

  在桔黃色的油燈下,她的目光靜如止水,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蕭尚貞深吸一口氣,坐到昭寧公主對面的一把椅子上。

  他低著頭,沉默不語。

  他曾以為姐姐會生氣,會像以前一樣對他劈頭蓋臉一頓痛罵。

  在回家的路上,他腦海中也曾構想過千千萬萬種應對的說辭,比如“敵人太陰險,我防不勝防”,比如“抱歉姐姐,我讓你失望了”,比如“我根本不是爭奪‘泰阿劍’的料”…

  可現在,昭寧公主的平靜神情,卻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過去了多久,昭寧公主輕嘆一聲,緩緩開口道:“抱歉。”

  蕭尚貞抬起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抱歉,”昭寧公主又把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或許我不應該對你懷有這樣的期待。

  “這條路,或許確實不適合你。”

  蕭尚貞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之前準備好的千言萬語,全部噎在喉嚨,一句也說不出口。

  “那…那我現在應該做什么呢?”他愣了很久后,終于支支吾吾地開口問道。

  “曹公公現在在門口等你。稍后他會帶你去驅魔司總部,請求司首大人幫你解毒。”公主回答道。

  “然…然后呢?”蕭尚貞又問。

  “然后呀,”昭寧公主嘴角上揚,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從明天開始,你就去后院,去跟小亮、阿丑、來福他們一起玩陀螺吧!”

  她的笑溫婉和煦。

  像云的留痕,浪的柔波,又像一抹霞光從她的嘴角上飄了過去。

  在蕭尚貞的印象中,姐姐一直都是嚴厲苛刻的,從來沒有在他面前展露過如此藹然可親的表情。

  “你…你沒開玩笑吧?”

  “我是認真的,”昭寧公主收斂笑容,一字一頓地說道,“蕭尚貞,我欠你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現在,是時候該還給你了。”

  說到這里,她停頓片刻,話鋒一轉問道:“對了,還有一個問題——你知道最后有誰成功取得了嶗山上的仙人傳承嗎?”

  蕭尚貞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沂水縣的顧旭,代號叫做‘朱雀’的那個。”

  “顧旭…”昭寧公主心里默念這個名字。

  她只覺得,最近這個名字在她耳邊出現的頻率,似乎有點高呀。

  幾分鐘后,蕭尚貞跟隨秉筆太監曹通前往驅魔司總部。

  屋內只余下昭寧公主一人。

  她低下頭,繼續閱讀桌上厚厚的一摞奏牘。

  她那雙明亮的鳳目里,終于隱隱約約流露出一絲倦色。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侍女匆匆來到她的面前,朝她屈膝行禮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想要見您。娘娘有重要事情要跟您商議。”

  “現在?”

  “是的,現在。”侍女恭敬地回答。

  昭寧公主瞥了一眼屋外深沉的夜色,心里不禁好奇母后會對這件事情做出怎樣的應付。

  “給本宮備轎!”她淡淡吩咐道。

  與此同時,她穿上棉衣,披上大氅,戴上棉帽、手套、圍脖,全副武裝地出了門。

  作為一個沒有修行天賦的凡人,她不能像修士那樣用真元抵擋冬日的酷寒。

  所以在離開公主府暖閣后,她必須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就像是一個胖乎乎的粽子。

  只是那露在外面的肌膚,卻比粽子里包裹的糯米更加白皙瑩潤,在凜凜寒風中仿佛吹彈可破。

  很快,她坐上兩人抬的青幔小轎,沿著寬闊平坦的“天街”,朝著大齊皇宮——“紫宸宮”行去。

  遠遠望去,紫宸宮的金色琉璃瓦倒映著如水般的月華,閃爍著清冷的光澤。

  小轎從西側門進入皇宮大門,在一行內侍的引領下,繞過皇帝的寢宮“乾陽殿”,停在皇后寢宮“坤元殿”門前。

  坤元殿坐北朝南,黃琉璃瓦重檐廡殿頂,坐落在漢白玉石單層須彌座上,面闊連廊九間,進深三間,殿前出月臺,四周圍以穿花鳳紋漢白玉石欄桿,正面出三階,左右各出一階,臺上陳鎏金銅香爐四座。

  可謂金碧輝煌,莊嚴肅穆。

  昭寧公主在坤元殿西暖閣見到了大齊王朝當今皇后、她的母親陳安之。

  此時皇后坐在炕上,身著便服,未戴冠冕,上身穿著白色直領大襟式短襖,襖外罩一件方領對襟的比甲,下身穿著一條大紅撒花百褶裙。

  與陸氏兇宅壁畫上那個溫婉謙遜的少女相比,此刻的陳安之看上去雍容大方、貴氣逼人,像盛開的牡丹花一般灼灼耀眼。

  這些年來,齊人一直對這位皇后評價極高,認為她賢良淑德、安分守己,不爭權奪利,不干預朝政,大度容人,友善嬪妃。

  否則,她不可能在先皇后病故后,在群狼環伺下,坐穩后宮之主的位置。

  “見過母后。”昭寧公主向自己的母親頷首屈膝行禮道。

  “坐吧,琬珺,”皇后趕走了屋內的仆役們,指著對面的椅子,面色平靜地說道,“蕭尚貞身上發生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相信以你的智慧,應該能猜得到那幕后黑手的身份。”

  昭寧公主理了理衣裙,緩緩地在椅子上坐下:“母后對此有何打算?”

  “蕭尚貞失去修為,對我們來說可謂元氣大傷,——甚至在接下來很多年內,都會被蕭尚貞那幾位兄長壓一頭,”只聽見皇后慢條斯理地說道,“但是,我們的當務之急,并不是找兇手報仇,而是鞏固我們現有的一切,避免那些宵小之輩見我們式微,覺得我們是塊肥肉,都想撲上來咬上一口。”

  說到這里,皇后陳安之稍稍停頓了會兒,啜了口熱騰騰的茶水,又接著說道:“首先,你舅父陳善道作為陳家家主,將在今年開春選秀之際,把他的女兒陳雅言送入皇宮。”

  對于母后的這番話,昭寧公主并不感到意外。

  在大齊王朝,前朝與后宮之間向來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后宮嬪妃的明爭暗斗,本質上是她們背后家族的利益角逐。

  陳雅言在進入皇宮后,無疑能夠成為皇后的助力,協助鞏固陳家在宮中的勢力。

  可問題在于,據昭寧公主所知,她的父皇近期一直沉迷修煉,已經幾年不近女色了。

  就算送十位陳家的姑娘進宮,恐怕都很難誕下新的皇嗣。

  “母后還有別的安排嗎?”昭寧公主沉吟片刻,接著問道。

  “一棵孤零零的大樹容易被人攔腰斬斷,但盤互交錯的藤蔓卻很難被徹底根除,”皇后用毫無情緒波動的口吻說道,“只要我們與別的門閥世家結下足夠深的利益關系,那么就算我們暫時失勢,別人也不太敢輕舉妄動。”

  “那我們應該怎么做呢?”

  “通過聯姻。從你開始。”

  “我?”昭寧公主愣了幾秒。

  母后的話讓她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自從她開始執掌大齊世俗朝政以來,還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

  “不…不,我不要去聯姻,”昭寧公主連連搖頭,“我還需要留在這里,協助父皇處理世俗政務。”

  “蕭琬珺,”皇后認真地叫出了她的全名,“你早就過了及笄之年,是個待字閨中的大姑娘了,總不能一輩子都待在這皇宮里嗎?

  “另外,你以為你父皇讓你幫他處理政務,就是信任你,看重你,想要予以你重任?

  “其實,他只是想找一件趁手的工具罷了。

  “你沒有修煉天賦,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威脅。你現在的權力、地位,統統只是無根浮萍。等到有一天他厭煩了你,或是等到新皇登基,只需一句話,他就可以輕松收回你手中的一切權力。”

  “可我現在不想嫁給任何男人——”她低著頭,看著自己身上的男裝,還想爭辯。

  “——你必須結婚,”皇后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似乎將要把公主牢牢釘在椅子上,“幽州趙氏的趙寬,金陵沈氏的沈樺,蓬萊島的梁鴻運,劍閣的蘇笑,都是你可以選擇的對象。”

  “可梁鴻運是個喜歡去教坊司的胖子,蘇笑是個腦子里只有劍的劍癡——”

  “——那就從剩下的兩個里面挑一個,然后我去跟皇上請示,”皇后語氣冷淡地說道,“在你結婚之后,你每生一個孩子,我們的地位都會穩固一分。只要讓趙家或者沈家的繼承人身體里流淌著你的血脈,那么未來的皇上不管是誰,他都不敢輕易動你。”

  昭寧公主沒有立即回答。

  母后說的這番話確實有道理。

  像她這樣沒有修行天賦的公主,往往都會被當作是皇室的聯姻工具人,用于籠絡門閥世家或是親信重臣。

  因為見識過許許多多后宮嬪妃、豪門貴婦們郁郁寡歡的生活,昭寧公主一直對這樣的命運充滿恐懼。

  她渴望自由,希望有選擇的權利。

  就算是嫁人,也要挑一個自己喜歡的。

  而不是聽從父母之命,嫁給某個從未謀面的男子,成為某個家族傳承血脈的生育工具。

  于是,她讀遍皇宮中的修行典籍,希望能夠找到改變自身資質的辦法,讓自己走上修行的道路。

  但她一無所獲。

  只是一不小心變成了修行理論專家。

  在那之后,她穿上男裝,開始閱讀經史書籍,研究治國之道;她寫的八股文章,不亞于大齊王朝的大部分舉子。

  除此之外,她還常常前往國子監、翰林院、龍門書院、驅魔司總部,與司業、博士、學士等官員們探討學術和政治問題,官員們都對她的才華贊不絕口。

  她想要證明,自己除了聯姻和生孩子之外,還有其他的價值。

  甚至幾年前,她還悄悄穿上一套生員的服飾,給自己化了個扮丑的妝容,試圖混入洛京城鄉試考場,希望能考個功名。

  只可惜,由于她那妝容都掩蓋不了的絕美容顏,以及凹凸有致的妙曼身材,她剛一抵達考場門口,就被人認出身份,最終不得不放棄這個荒唐的計劃。

  但是她這個舉動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在見識到自己女兒的驚人才學后,大齊皇帝就趁機把世俗政務丟給了她,自己痛痛快快地去閉關修仙去了。

  從那一刻起,昭寧公主感受到了權力帶來的快樂,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原本的命運。

  但是今天,皇后的這番話,卻仿佛一巴掌把她從夢中打醒。

  她深刻感受到,在這個具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上,一切與自身實力不匹配的權力,都只是無根浮萍罷了。

  就像是內閣、六部的凡人官員們,看似位高權重,但實際上只是皇帝意志的執行者,負責維系國家機構正常運轉,卻沒有任何決策權。

  倘若有一天皇帝看他們不順眼,只需要一句話就可以把他們貶為庶民,甚至要了他們的腦袋。

  之前,她不斷督促四皇子蕭尚貞修煉,又何嘗不是自己內心深處的焦慮感在作慫?

  捫心自問,她其實根本不在乎弟弟是否能成氣候。

  那句“都是為了你好”,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謊言罷了。

  只是,她日后必須依賴弟弟,才能維系住自己當前的地位、權勢,以及自由。

  她不想失去這一切。

  可現在……

  “這個請容許我再考慮幾天。”昭寧公主裹緊身上的大氅,面無表情地說道。

  “可以,”皇后平靜說道,“但你現在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作為大齊的公主,我希望你能記住自己的責任。”

  昭寧公主點了點頭,從座位上站起身,隨后離開了這座丹楹刻桷的坤元殿。

  同時她心頭不禁默默感嘆:母后可真是個無情的人——她可以在自己兒子修為被廢后,情緒沒有絲毫波動;她也可以像買賣商品一樣,跟女兒談論結婚這樣的人生大事。

  或許,正因為她足夠無情,她才能長期穩坐坤元殿,把后宮整頓得井井有條吧!

  昭寧公主一邊想著,一邊沿著漢白玉階梯拾級而下。

  接著,她登上青幔小轎,啟程返回公主府。

  一路上,她右手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肉里。

  此時已是半夜三更,但她一點也不感到困倦。

  今日來宮中一趟,她受益匪淺。

  她明白,在權力的游戲里,有棋子與棋手兩種角色。

  現在的她太弱小,只能做別人手中的棋子。

  她必須變得足夠強大,才能夠成為棋手,擁有真正的自由,甚至主宰別人的命運。

  這就是棋手的特權。

  雖然她暫時還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變強。

  也許是研讀更加冷門的修行之法,也許是尋找一批忠于自己的追隨者,也許還得適當利用自己的美色…

  但她相信,以自己的才智,只要努力去找,總會有合適的方法的。

  于是,在這個凜冽的寒冬里,年輕的公主忽然發掘出自己靈魂深處的一種東西——

  野心。

  萊州府,同福客棧。

  這天晚上,“燭龍”陳晏平待在自己的房間里,默默地給自己父親寫信。

  他首先簡要描述了在嶗山之上的所見所聞,包括那象征著因果的蜿蜒山路、空玄散人設下的一個個考驗、四皇子蕭尚貞遭遇刺殺的經過。

  除此之外,他還介紹了“神機營”預備役的同伴們,簡單分析了每個人的身份、背景、修為、擅長招式等等。

  這封信對于襄陽陳氏日后選擇投資或合作對象,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

  只見他在信中寫道:

  “…‘畢方’褚偉,樂安縣驅魔司緝事,第二境修士,擅長火系法術,天賦中上,但在‘神機營’預備役中屬于墊底水平,無招攬價值…

  “…‘青鸞’杜菁菁,青州府人,第二境修士,師從青州府驅魔司客卿陶騫,擅長符篆之術,已故;曾在嶗山試圖刺殺四皇子殿下,疑似效忠于某位皇子…

  “…‘白虎’蘇笑,第四境修士,劍閣閣主關門弟子,腦子里只有劍,曾主動放棄獲取仙人傳承的機會,是個難以溝通的修煉狂魔…

  “…‘靈狐’上官槿,第四境修士,驅魔司郎中,洛司首親信,心機深沉,手段莫測,擅長用劍,對毒藥也有不少了解,是個讓人猜不透的女人。日后與之合作,定要萬分小心。此外,她近期似乎對顧旭比較感興趣…

  “…‘朱雀’顧旭,第二境修士,沂水縣驅魔司經歷,‘驚鴻筆’新主人。在我們這群人中,只有他順利登上山頂,獲得了空玄散人的傳承。

  “此人的天賦與心性皆遠超常人,且掌握著一手極為精妙的符篆之術。他畫的‘太上北極鎮魔殺鬼符’,要比一般的‘殺鬼符’強大很多倍,足以瞬間秒殺嶗山之下的鬼怪‘獏’。

  “近日他與萊州府千戶時磊走得比較近,疑似與時磊的女兒時小寒之間存在私情。在我看來,像他這樣潛力巨大的年輕修士,就算不能成為陳氏的姻親,也應當與他交好關系。在我看來,他身上或許有成為圣人的可能性。

  “只是據我觀察,他對除了修煉之外的其他事情都不感興趣。想要招攬他,恐怕沒有我們想象中那么容易…”

  今夜,上官槿沒有急著返回京城。

  她也待在“同福客棧”的房間里,靜靜休養精神。

  此時此刻,她穿著一件單衣,站在一面銅鏡面前,默默觀察著鏡像中的自己。

  憑借“天算”神通,她的一切身體特征——包括身高、體重、五官比例、胸圍、腰圍,乃至于手臂圍、腿圍…都以數據的形式呈現在她的眼前。

  對于像她這樣注重外表的女子來說,“天算”無疑是一項非常實用的技能。

  憑借“天算”,她可以及時感知到自己的身材變化,也可以精準地利用妝容把自己的五官和臉龐輪廓修飾得更加完美。

  不然,她又為何總能以一副清純脫俗的美人形象出現在眾人面前呢?

  “唉,又瘦了啊…”

  片刻之后,她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萊州府的伙食條件遠不如洛京城,再加上嶗山之行消耗極大,變瘦也確實在情理之中。

  只是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何自己變胖總是先胖臉,變瘦總是先瘦胸。

  這讓她深感煩惱。

  每當這時候,她就會對身材豐滿的昭寧公主充滿了羨慕。

  隨后,她坐在床邊,從外袍口袋里翻出一本畫冊。

  其中的內容,都是她自己親筆所畫。

  作為一個愛美之人,她喜歡在這本畫冊中悄悄記錄下自己見到的一切美好事物——有山水,有花鳥,有人物。

  而“天算”神通,則使她擁有遠超常人的繪畫技藝,能夠近乎分毫不差地復刻自己的目之所見。

  就連大齊王朝的宮廷畫師,在見到她的畫后,都會感到自愧不如。

  主這本畫冊的第一頁,是昭寧公主的畫像。畫中的公主倚靠著皇宮漢白玉欄桿旁邊眺望遠方,展露出絕美的側臉和誘人的身材曲線。

  第二頁是洛河春景圖。

  第三頁是她在洛京城街邊見到的一群小奶貓。

  第四頁是她在做任務的時候見到的一個貌美如花的女鬼。

  第五頁是洛司首在浩瀚星空下演奏古琴的背影。

  第六頁是很多年前她在東海游歷時見到的一個鮫人。

  第七頁是她的一張自畫像。

  第八頁是被她親手殺掉的一個書生打扮的倀鬼。

  第八十九頁是她從嶗山歸來路上畫的東海日出圖。

  這一刻,她忽然又有了作畫的沖動。

  于是她來到書桌旁邊,準備好筆墨,開始一筆一畫認真畫圖。

  一組又一組數據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一根又一根精準的線條出現在畫冊的空白頁上。

  一個時辰后,紙上出現了一個少年的身影。

  他佇立于群山之巔,以君臨之姿俯瞰大地,面朝大海波濤,背對玉宇瓊樓,衣袂隨風飄飛。

  這張畫盡管只有黑白二色,但卻把少年自信寧定的氣質真實展現了出來。

  與其他的畫師不同,上官槿并不懂得“意境”、“神韻”、“情感”這些東西。

  不過她相信,只要她的畫足夠真實,抓到那最完美的一剎那,也同樣能夠成為藝術。

  她笑了笑,把畫冊收進衣兜里。

  顧旭也點著蠟燭,在“同福客棧”的房間里寫信。

  第一封信寫給陳濟生。

  在信中,他簡要描述了嶗山之行的所見所聞——當然,略過了空玄散人的筆記和警告,對四皇子遇刺的事件也同樣簡略帶過。

  除此之外,他還向陳濟生詢問了沂水縣近期的狀況。

  因為陳濟生曾對他說過,沂山范圍內產生的陰煞之氣正在向外蔓延,很快會抵達沂水縣。

  這使得顧旭很擔憂陳濟生和沂水驅魔司同僚的生命安危。

  第二封信寫給時小寒。

  在這封信中,他對自己遇到的艱難險阻一筆帶過,更多則寫旅途中遇到的有趣事情。

  他知道時小寒會喜歡看他這些見聞。

  比如四皇子殿下偽裝女聲不幸暴露,比如“神機營”眾人各顯神通對付“獏”的場景,比如自己登上山頂后眾人羨慕嫉妒恨的表情。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那丫頭讀信時嘴角上翹、露出小虎牙的模樣。

  然后,他花費不少筆墨對時磊一頓猛夸,稱其是一名強大的修士、一名稱職的官員、一名讓人羨慕不來的父親。

  雖然時小寒整天都把“我父親太煩了,太嘮叨了”掛在嘴邊。

  但她卻不允許別人說她父親壞話。

  當別人夸她父親的時候,她也會由衷感到開心。

  最終,顧旭在信中詢問了時小寒破境的情況。

  他很想知道,她會在走過“奈何橋”的過程中,覺醒一個怎樣的神通。

  顧旭寫完這兩封信后,把它們裝進信封里,準備明日就去衙門寄出。

  至于他自己,則打算在萊州府停留一段時間,研究一下空玄散人的《操偶》法術。

  畢竟陳濟生近日工作繁忙,不可能來這里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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