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聽到大房要分家,還一口一個不愿意被二房連累。
何有糧的媳婦兒楊氏頓時就坐不住了。
她直接站起來,滿眼控訴的對著大房眾人,“你們總說我們二房吃白飯,是依附你們大房的吸血蟲!”
“那你們怎么不說,過去福寶弄回來的野味你們大房也都吃了?”
“還有家里的那些地,也是靠著福寶找到的野山參賣了銀子,這才置辦起來的!”
“好好,就算我福寶是災星,是妖怪,你們要跟她撇清關系!可真若如此,三丫出去做生意的時候,別提梁王呀!”
楊氏滿心悲憤。
大房的人,尤其是何瑩瑩真是太沒有良心了。
一邊沾著福寶的光,一邊又嫌棄福寶。
如今,還要把他們二房都趕出去!
憑什么?
“二嬸,您說這話,實在沒道理!”
“我出去做生意,可從未提過梁王!”
“我能賺錢,能夠把鋪子開到府城,是因為我有秘方!”
何瑩瑩聽楊氏提到梁王,心里略略有些發虛。
她剛才那話,有狡辯的嫌疑。
她確實從未提過梁王,但梁王把何甜甜帶走的事兒,整個縣城都傳遍了。
有些事,根本不用說得太明白,她只需向人暗示,她姓何,有個堂妹叫何甜甜就足夠了。
…細究起來,何瑩瑩做生意能夠這般順利,確實沾了梁王的光。
但,何瑩瑩拒絕承認自己得了何甜甜的好處。
當初為了截胡,何瑩瑩第一個跑到了梁王出事的地方。
她幫著梁王處理了傷口,還給他為了保命的藥。
而何甜甜呢,她只是把人帶到了一旁的破房子里,每日給他送些飯食,或是熬一些沒啥用的湯藥。
她何瑩瑩才是梁王真正的救命恩人。
何甜甜不過是撿了個漏罷了。
何瑩瑩直接忽略了一件事:梁王會把何甜甜帶回京城,不只是因為什么救命之恩,更多的是為了何甜甜的“神力”!
“還有,二嬸,您總說福寶、福寶的,福寶進京也有好幾個月了,怎么連個音信都沒有?”
“她到底在京城過得這么樣?有沒有被留在梁王府?”
“…她就算留在了梁王府,又是以何種身份?沒名沒分,也不給家里來個信,您卻非說她是貴人,還讓我沾了光——”
何瑩瑩的嘴皮子十分利索。
她砸出一連串的問題,最后直直的看著楊氏,扯開嘴角,露出一抹嘲諷:“二嬸,您說的這些,實在不妥當呀!”
楊氏直接被何瑩瑩的話刺痛了心。
福寶!
她的福寶呀,現在到底怎么樣了?
是生是死?
是在王府享福,還是在某個地方受苦受罪?!
還有,她為什么就不給家里來封信呀,哪怕只是個口信也好。
何瑩瑩故意提到福寶,楊氏直接被打擊的住了口。
就是李老太,也露出痛苦的神情。
在何家,要說最疼福寶的人,絕對非李老太莫屬。
最初的時候,李老太確實是因為有所求,這才壓著對女娃的嫌棄,百般疼愛福寶。
但,疼了十幾年,再硬的心也被融化了。
李老太早已把福寶放在了心尖尖上。
哪怕聽何瑩瑩說福寶是妖怪,李老太害怕歸害怕,可還是忍不住牽掛這個寶貝孫女兒。
現在看到何瑩瑩咄咄逼人,為了擺脫二房,不惜把福寶拿出來說事兒。
言下之意,更是暗示福寶早已遭遇了不幸。
李老太實在忍不住了。
她用力一拍桌子,沒有去叱罵何瑩瑩,而是怒視著何有田。
“老大,你是要分家?還是要把你二弟一家趕出去?”李老太咬牙切齒的問道。
何有田眼神閃躲,根本不敢跟親娘對視。
而親娘的問題,他更不好直接說出答案。
他確實嫌棄老二一家吃白飯,但,到底是親兄弟。
即便要分成兩家人,何有田也不想跟親弟弟反目成仇。
“咳!咳咳!”
見何有田猶豫了,何大嫂忍不住,便故意輕咳了幾聲。
何有田瞬間得到了提醒,可他又著實不愿意和親弟弟撕破臉。
索性他低下頭,一個字都不說。
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好!好你個何老大!”
李老太被氣壞了,干枯瘦小的身子微微發抖!
“娘!”
何有糧怕自家老娘被氣壞了身子,趕忙沖上前,伸手扶住了李老太。
李老太用力抓住二兒子的手,看到他老實憨厚的模樣,又想到了音信全無的寶貝孫女,以及有了錢就不認親奶的狼崽子何瑩瑩。
一時間,老人家心緒翻涌,兩行熱淚無聲流下。
“娘”何有田抬起頭,正好看到老娘老淚縱橫的模樣。
他心里發慌,下意識的也想沖過去。
李老太卻抬起另一只手,做出了一個攔阻的動作。
“分!咱們分家!”
李老太對著何有田的眼睛,冷冷的說道,“不是把老二分出去,而是把你大房分出去!”
“你不是富貴了嗎,不是不愿意呆在何家村這個窮山溝,要去府城享福嗎?好,我成全你!”
“我和你爹跟著老二,我們就在老家帶著!”
“至于老家的房子和地,你何大老爺這般有錢,向來是看不上的,即使如此,那就都留給我們吧!”
聽李老太說得拒絕,何有田愈發慌亂。
“娘!您、您——”
怎么能跟著老二?
我可是長子啊,是需要承襲家業,贍養父母的人吶。
您若是把我分出去,跟老二一起住,以后、以后兒子還怎么有臉做人?
鄉親們不戳斷他的脊梁骨?
就是一人一口吐沫,也能生生將他淹死呀。
還有他的兒女們,將來也會受到影響——有個不孝的親爹,孩子們又能好到哪里?!
“好了,不說了!你若是想分家,就自己分出去!”
“若是不想自己這一房走人,那就不要提分家!”
李老太看到何有田大受刺激的模樣,心里暗暗滿意。
她方才一番表演,不全是“絕望”,也有試探、要挾的意思。
她不想分家,更舍不得會下金蛋的大房飛走。
但,何瑩瑩太強勢了,連她這個一己之在都快彈壓不住。
今天何瑩瑩把二房趕了出去,明天是不是要奪了她李老太的管家權?
李老太可不想在兒媳婦、孫女手底下過日子。
她唯一的底牌就是大兒子何有田,以及這個王朝對于孝道的推崇。
這不,自己剛說要把大房分出去、還要跟著二房住,何有田瞬間就慌了。
“丫頭,以為有點兒錢就了不起了?”
“告訴你,做夢!孝道大如天,你呀,且學著點兒吧。”
李老太一時忍不住,沖著何瑩瑩投去一抹得意的神情。
何瑩瑩:…好個偏心的惡毒老太婆,果然夠狡詐。
這一招“以退為進”,用的著實巧妙!
但,你以為你這樣就能轄制與我?!
我也告訴你一句:做夢!
何瑩瑩沒有直接勸說親爹,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靜坐不語的三叔何有余。
何有余接收到了何瑩瑩的目光,他略有猶豫。
只是,當他垂下眼瞼看到自己穿著的錦衣長袍,腰間掛著的上好玉佩,以及荷包里放著的幾塊散碎銀子的時候,何有余便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
“娘,您把我也分出去吧!”
他抬起頭,露出一張白皙、斯文的面龐。
他從小讀書,是家里僅次于福寶的第二受寵之人。
其實,在某種意義來說,何有余才是家里最受寵的人。
福寶再受寵,也沒能去讀書。
何有余呢,家里靠著福寶勉強吃飽了飯,有了幾文錢的余錢,就被李老太送去私塾讀書。
這些年,家里的活,何有余一樣都不沾手。
明明是個農家子,卻養得白白凈凈、體體面面。
家里好吃的東西,都是福寶和何有余平分。
有時候,為了照顧何有余讀書人的身份,還會給他添置細棉衣服。
福寶反倒要退讓一二。
當然了,福寶并不在意這些,她也贊同李老太的做法。
在古代,想要實現階級的跨越,太難、太難了。
科舉是農家子弟唯一的晉升階梯。
何有余若真的考中了,整個何家也跟著收益。
然而,何家上下幾乎集全家之力供養的何有余,并沒有成為家里的棟梁,反倒被養成了自私、涼薄的性子。
他非常懂得審時度勢,更懂得取舍。
就目前而言,跟著大房遠比跟著爹娘更有前途。
為了何瑩瑩能夠帶給他的諸多好處,何有余知道自己說這話會讓爹娘、二哥二嫂等傷心,卻還是開了口!
李老太大受刺激,剛剛的那抹得意瞬間消失:“老三,你、你說什么?”
何有余卻仿佛沒有看到李老太的傷心,還是那副斯文的模樣,慢慢說道:“娘,您把我也分出去吧。”
李老太接連后退幾步,要不是一直被二兒子扶著,她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了。
老三,老三這是在逼她呀!
還真是天道好輪回,她借著孝道逼迫老大,老三就仗著受寵來逼迫她!
李老太滿心絕望,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二哥,您就忍心讓爹娘為難?”
何有余見親娘猶豫了,不再對著大哥步步緊逼,他就將目光轉向了何有糧。
何有糧是個老實頭子,人也愚笨,還沒有反應過來。
“為難?爹娘為啥為難?”
何有糧不是說反話,他是真的不知道。
楊氏閉了閉眼睛,唉,自家男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憨、太笨了!
聽到二兒子憨乎乎的問話,再看看二兒媳婦無助的模樣。
李老太頭腦一熱,竟脫口喊出,“走!你們都走!我就跟著老二!”
不就是留在何家村吃苦受罪嘛,她這輩子吃的還少了?
家里只要有何瑩瑩這個狼崽子,就算吃好的、穿好的,她老婆子的日子過得也不順心。
“這死丫頭太奸詐了,連老三都被她籠了去!”
“我若是還跟著大房,將來還不定怎么被她磋磨呢!”
李老太人老成精呀,想事情總是格外周全。
她確實舍不得大房的富貴,更不愿跟會讀書的三兒子生分。
但,眼前的情況已經非常能夠說明問題。
她既管不住大房,也不能依靠何有余。
算了,還是選擇老二吧。
老二確實沒本事,但他老實、孝順,總不會虧待了爹娘!
想到這些,李老太不再猶豫,讓人去喊村長和族老。
“娘——”老大何有田還是有些別扭。
不過,這次的結果比剛才好了許多。
被分出去的不只是他一個兒子,還有更優秀、更有出息的三弟。
如此,他應該不會落下一個不孝的罵名。
就算被人指指點點,還有三弟幫他分擔一半兒。
有了這樣的想法,何有田也就沒有那般慌亂與無助。
裝模作樣的挽回了一下,被親娘一個冷眼甩過來,何有田便利索的收了聲。
事情已經成定局,楊氏心里再不甘,也不好說什么。
唯一慶幸的是,家里的田、房子、存銀,李老太一樣都沒有分給老大、老三。
一半給了二房,一半留作他們老兩口養老。
村長和族老們覺得不太合適,李老太就演繹了一把“偏心極品老太婆”。
“想分家,就按這個分法!不接受,那就不分!”
李老太那叫一個有恃無恐,無賴的嘴臉像極了種田文里的惡毒反派。
何瑩瑩:…果然夠極品,如此,我也就沒有半點愧疚了。
她沖著親爹、三叔點點頭。
何有田、何有余兄弟倆片刻都沒有猶豫,直接在分家文書上簽了字、按了手印。
“娘,我們就走了!您和爹,多保重!”
被凈身出戶,何有田兄弟倆,并沒有太多抱怨。
因為他們知道,離開了何家村,他們可以獲得更多、更好的東西。
“哼!不孝子!都別在老娘面前裝模作樣!”
李老太在簽下分家文書的那一剎,心底有過后悔。
但落子無悔!
既然已經成了定局,想再多,也沒有用。
“…娘,您別這么說,我們也是為了何家的未來!”
“那什么,福寶確實不吉利呀,跟她扯上關系,三弟和家里的娃兒們如何進學?”
何有田見親娘這般冷漠,心里委屈,便試圖再解釋幾句。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聲音——
“何有糧,何老爺可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