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倩娘意識到自己憑白受了十多年的磋磨,唾罵,滿心委屈、憤懣。
她狠狠的哭了一場,這才將胸中的郁氣散去了些許。
哭完之后,周倩娘恨不能立刻跑到前夫的門前,理直氣壯的告訴他:
“生不出孩子,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你!”
“至于你外頭那個女人為什么會懷孕?哈,當然是人家給你戴了綠帽子,讓你喜當爹了唄!”
跟在何甜甜身邊待了些日子,周倩娘也學會了一些新鮮詞兒。
雖然不太懂為什么這么說,卻莫名覺得很貼切,很爽快!
不過,周倩娘最后還是沒有跑去找前夫。
因為她知道,這種事兒,需要“證據”。
上千年來,人們固有的思想,即生不出孩子就是女人的問題。
男人是天啊,他們怎么可能生不出孩子?
想要顛覆這種認知,那就必須拿出絕對沖擊眼球的事實。
周倩娘陡然燃起了希望,她更是有了明確的奮斗目標。
她不再麻木,不再得過且過,而是認真的跟在何甜甜身邊,一邊努力干活,一邊跟著何甜甜學習。
何甜甜見周倩娘仿佛煥發了新生,也暗自滿意,盡心盡力的教導周倩娘。
認藥材,炮制藥材,或許還沒有涉及更深一層次的偏方,但在知識匱乏的古代,能夠學會辨認、炮制藥材,已經算是一門可以求生的技能。
周倩娘感激的同時,愈發努力。
而周圍的鄰居,或是附近的居民,見到周倩娘這個棄婦,居然能夠跟著藥膳鋪子的東家學習,也都有些側目。
還有些存了心思的婦人,特意跑來打聽。
“什么?這位東家,擅長調理婦人生孩子的病癥?連侯府的貴人都來找她看病?”
這個消息慢慢在坊間流傳。
于是,周倩娘這個被人打上“不能生”標簽的棄婦,居然也成了香餑餑。
某些人的想法也簡單——
跟在“藥膳娘子”身邊,就算學不會她做藥膳的手藝,也總能跟著調理身體吧。
三十多歲的婦人了,確實不年輕。
但對于某些因為種種原因而打光棍兒的男人來說,年齡并不是問題,只要能生,那就是好媳婦!
退一萬步講,周倩娘還是不能生,但她會認藥材,這對于貧苦百姓來說,那就是有本事的人。
娶回家,把這項技能留在自家,也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周倩娘:…吃了一次虧,上了一次當,她當然不會再傻兮兮的當個大冤種。
跟著何甜甜學了這些日子,她學會的不單單是一些技能,還受到了何甜甜的一些影響。
她不再自卑,不再怯懦,一點點變得自信、堅強起來。
且,何甜甜的例子就擺在眼前——女人怎么了?一個人又如何?
人家姑娘憑借自己的手藝,不但開了鋪子,還能把日子過得非常好。
周倩娘自是不敢跟自家姑娘比,但何甜甜讓她看到了一種自己從未想過的“人生”。
女人,不必非要嫁人,一個人憑借自己的本事,也能過得很好。
不用伺候人,不用當個傳宗接代的工具,不用背負不屬于自己的罵名。
這樣的生活,自由又愜意,多好哇!
當然,周倩娘到底是個土生土長的古人,她被何甜甜影響了,卻還不會徹底蛻變。
很多話,她只敢偷偷在心里過一把癮,卻不敢說出來。
而面對一些主動示好的男子,她雖然知道他們都有所求,卻也不會嚴詞拒絕。
她骨子里還是殘存著固有的思想:女人,還是要有個歸宿,有個家!
確實有她家姑娘這般自立自強的女子,可她不是她家姑娘啊,她沒有人家的能耐,就算學也只是學個皮毛。
所以,最終周倩娘還是在“追求”自己的幾個男人中,選了一個忠厚老實的男人嫁了。
何甜甜:…好吧,我就知道女性覺醒是一個艱難、漫長的過程。
雖然對周倩娘有些失望,但何甜甜還是理解她,并以“東家”的身份,讓周倩娘在藥膳鋪子出嫁,還送給她一些嫁妝。
“姑娘,我嫁了人,還想在您的鋪子干活,您、您還愿意要我嗎?”
周倩娘想要有個自己的家,但也舍不得何甜甜。
臨出嫁前,她期期艾艾的對何甜甜說道。
“愿意!我這里本來就需要干活的人,你夫家若是同意你來,你就只管來!”
何甜甜對于自己在大豐朝招攬的第一個“學徒”,還是非常寬容的。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您真是我的大恩人!”
周倩娘帶著對何甜甜的無盡感激,嫁給了主子幾條街外的男人。
男人年齡跟周倩娘差不多,卻是頭婚。
說來他也是個可憐人,家境原本還算普通,長到十五六歲開始議親了,祖父便得了重病。
家里掏空一切給老人治病,卻還是人財兩失。
送走了祖父,沒錢娶妻,他便只能拼命干活掙錢。
好不容易攢了點兒錢,親爹又病了。
這次不但花光了積蓄,還欠下了一屁股的債。
直到兩年前,男人才把債務還清,可他也都三十歲了,下頭還有兩個弟弟。
年齡大,負擔重,想要娶個十五六歲的黃花大閨女,根本不可能。
可想要娶個帶孩子的二婚茬兒,男人的父母又都不同意。
拖呀拖,便把婚事拖到了現在。
眼瞅著都要做祖父了,若是再不結婚,那就真的來不及,男人的父母才開始著急。
男人的親娘幫著附近的商戶娘子洗衣服,聽說了“藥膳娘子”和周倩娘的事,便動了心思。
雖然周倩娘也是個二婚,還是被休掉的。
但她模樣不錯,人也勤快,關鍵是有“手藝”呀。
實在不能生,他們家還有其他的兒子,周倩娘幫著小叔子們成了婚,有了孩子,過繼給她一個也就是了!
反正都是自家孫子,肉爛在了自己的鍋里,怎么都不賠!
男人的親娘便動了心思,鼓動他去周倩娘跟前獻殷勤。
男人也想娶媳婦,偷偷見了周倩娘一次,一眼就相中了。
于是,不用親娘再次攛掇,他就經常出現在周倩娘周圍。
他老實,不會說好聽的話,卻總能在周倩娘需要干活的時候,默默的伸一把手。
他同樣也存著心思,周倩娘卻看中了他的老實、踏實。
兩人成婚后,小日子過得也算和睦。
不到三個月,周倩娘就懷了孕。
從何甜甜口中得知自己懷孕的消息后,周倩娘又是一頓嚎啕大哭。
待到五六個月,肚子終于鼓了起來,她直接挺著肚子來到了前夫家。
對著驚詫的婆家人,周倩娘那叫一個揚眉吐氣。
她還說了一句在坊間瞬間流傳開的“名言”:“我的孩子,一定是我親生的;但你的孩子,可就未必咯!”
前婆婆家的人齊齊黑了臉,前夫更是羞憤交加。
他的面皮徹底被撕了下來,丟在地上被周倩娘反復踐踏。
周圍的人更是“恍然大悟”,“周氏嫁過來十幾年都沒有懷孕,改嫁才半年,就懷上了。合著不是她不能生,而是她男人——”
“哎呀,原來男人也有不能生的呀!”
“…這不就跟太監一樣了嗎,嘖嘖,不能生,還是男人嘛!”
過去十多年,周倩娘遭受了多少白眼、辱罵,現在就全都反噬到了前夫身上。
他所遭受的比周倩娘還要強烈。
因為他不但不能生,還、還被當了冤大頭,給別人養了好幾個月的孩子。
笑話呀,他徹底淪為了坊間的笑話,成了周圍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
不敢淪為笑柄的前夫一家,絞盡腦汁后,開始反擊。
他們說:周倩娘或許本來是不能生的,但她跟著“藥膳娘子”學了幾個月,藥方或許沒學會,但藥膳肯定吃過,這才治好了不孕的病癥。
這話雖然有狡辯的嫌疑,卻也有些道理。
前夫的面子稍稍挽回了一些,但眾人對于“藥膳娘子”的推崇,卻愈發強烈。
這哪里是什么藥膳娘子,分明就是送子觀音啊。
有些多年沒有懷孕的女子,紛紛跑去找何甜甜看病。
還有一兩個男人,偷偷的混跡其中。
一時間,何甜甜的藥膳鋪子,直接在民間火了起來。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就目前而言,周倩娘還只是何甜甜剛剛收留的一個可憐棄婦,還沒有重新建立自信、樹立新三觀!
“好!我去看看!”
聽到周倩娘的回稟,何甜甜去了后院,開始檢查晾曬的藥材。
“很好!周姐,你做得很好!”
何甜甜很滿意,周倩娘真是一個勤快又細致的人。
有了她,自己不但不用洗衣做飯,連處理藥材的事兒,都可以省了!
且有了這么一個伴兒,她這個小院也就顯得沒有那么空曠。
日后,某人若是再想來翻墻頭,何甜甜有了人證,也不至于說不清楚。
“…我、我就是按照姑娘的吩咐辦事,當不得姑娘的夸獎!”
周倩娘自卑又怯懦。
她在婆家,不管干多少活,不管干得有多少,都不會得到一個笑臉,更不會有人夸獎。
她一直都被婆家PUA,覺得自己確實不夠好,確實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只會在婆家浪費糧食。
被何甜甜收留后,她拼命干活,她覺得這些都是她應該做的。
她也做好了,干了活還要被罵的準備。
結果,沒有嫌棄,更沒有打罵。
姑娘還、還夸她能干,夸她干得好。
頭一次得到了認可,頭一次被夸獎,周倩娘卑微的腰身,似乎都能挺直一點點!
她的自信也在慢慢被重塑著。
很快,時間就到了下元節。
魏氏提前派了馬車,來藥膳鋪子接何甜甜。
何甜甜沒有推辭,將鋪子暫時交給周倩娘,自己則上了馬車。
一路搖晃,出了京城,來到了南郊的青云山。
青云觀就在青云山的半山腰。
此時,通往青云觀的山路上,許多各種制式的馬車蜿蜒排列著。
何甜甜從車窗探出頭,向上、向下看了看,禁不住咋舌:“整個京城的權貴都來了吧?”
這陣仗,簡直比正旦宮中設宴還要大啊。
畢竟能夠參加宮中正旦宴集的人,品級都有要求。
而青云觀的修齋戒,卻沒有太多的限制,只要是家中有官身、或是有爵位,甚至是一些有些體面的皇商,都能混進來。
如此,來客就非常多了。
車水馬龍,擁堵不堪,嘖嘖,果然是京中第一大盛事啊。
何甜甜坐在馬車里,一邊吃著點心,一邊看著外面堵車的喧鬧。
在山間小路上足足等了小半天,快要到中午了,何甜甜的馬車才抵達道觀的山門。
再往上,路就不太適合馬車行走了。
所有人都在這里下車,身份尊貴的人換成小轎,大多數人則步行前往。
何甜甜隨大流,跟著一群群衣衫華美、滿頭珠翠的貴婦、貴女們步行進入青云觀。
大殿前院是舉行祈福儀式的地點,四周安排了坐塌、蒲墊。
道觀的道士們提前做了安排,來賓們按照身份、品級等按號入座。
何甜甜倒是可以跟著魏氏坐在靠前的位置,但她并不想湊這個熱鬧。
因為侯夫人、馬氏也都在那個區域。
何甜甜不想被誤會,讓人以為她是在可以鉆營,死死扒著南寧侯府不放。
她找了個靠后的位置,尋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窩了起來。
很快,安樂大長公主來了,觀主親自迎接。
這位連皇帝都要敬重幾分的京中第一貴婦著實氣派,一身貴氣,隔著老遠,何甜甜似乎都感受到了。
她來了,青云觀的祈福儀式才正式開始。
“呵!!”
何甜甜起初還很感興趣。
在以往的書中世界里,何甜甜做過道士、當過神棍,對于道教還是非常熟悉的。
也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但,眼前的祈福儀式,并不是正統的道家儀式,而是糅雜了許多東西。
有些過于討好皇室,顯得不夠純粹,失去了道法自然的精髓。
何甜甜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唉,要不是想親眼目睹一下身世大揭秘的名場面,何甜甜真想來個尿遁。
幸而很快,大戲上演了——
許是想要在祈福儀式上出個彩兒,青云觀主舞劍的時候,學著天橋的把式,來了個噴火。
不想沒有控制好火候,或是山風恰巧作怪,火勢竟有些猛。
坐在最前排的安樂大長公主被驚到了,周圍的女眷也都紛紛驚嚇得四處閃躲。
“殿下小心——”
一個跟齊王妃容貌有著八、九分相似的年輕女子沖了過來,扶住了安樂大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