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興根率著一萬五千多鮮卑騎兵,呆呆的立在后軍的營地。
地上一片狼藉,到處是大火后的黑色灰燼,還有散落一地的輜重。
然而,燕軍的尸首卻只有一千多具,數萬人不見蹤影。
更重要的是,數萬人的糧草,還有數以萬計的牛羊,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是遇到了什么情況?
慕興根百思不得其解。
三萬多兵馬,為什么只有一千多人拼死抵抗?
那么多糧草和牲畜,又搬運到哪去了?要知道這么多糧草和牲畜,沒有幾萬人是押運不動的。
就算是押著走,行進速度也很慢。
一騎斥候飛奔而來,“啟稟將軍,前方三里之外,有一處山道,發現車轍和牛羊蹄印。”
慕興根總算明白了一點。
原來魏軍不過是把糧草和牲畜轉入了不遠的山道之內。山道比雪原上的行走速度更慢,此時應走不遠。
追,還是不追?
慕興根臉上露出躊躇的神色。
他心中清楚的明白,上次慕容儁就是這么在山谷之中吃的虧。一旦入了山道,若是魏軍有提前埋伏,這一萬五千多兵馬根本無法在里面展開,優勢兵力便成了劣勢。
追,可能是全軍覆沒。
可是,若是不追,他們所帶的糧草,根本無法支撐這場戰爭,注定是敗局,只能退回燕地。
慕興根陷入進退兩難之境,難以下決定。
就在此時,背后想起了隆隆的馬蹄聲。
冉閔的騎兵殺來了!
“列陣,迎敵!”慕興根嘶聲大吼。
迎面而來的魏軍騎兵,面對三倍的鮮卑騎兵,絲毫沒有畏懼。
他們依舊故技重施,兩邊各分成兩隊,來回馳射鮮卑騎兵兩翼和后方,等到慕興根調度好隊列時,又果斷的撤走。
如此這般,反復數次,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的纏著燕軍不放。
慕興根叫苦不迭,最后只得下令全軍突擊,追襲魏軍。
結果,魏軍在冉閔的率領之下,悉數進入了燕山的山道之中。
燕軍無功而返,既不敢入山道追襲,又因糧草不繼耗不起,只得再次撤退。
醒悟過來的慕興根,心中終于明白,這一戰,他是徹底的失敗了。
雖然心中不甘,卻不得不接受現實。
對于他來說,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率著這一萬五千的兵馬,退回龍城,保存實力。
所以,慕興根不再跟魏軍糾纏,直接率著一萬五千騎兵,直接退往龍城。
冉閔見慕興根不戰而逃,率兵繼續前進,一路收留了數萬的漢人逃卒,壓著燕軍的糧草和牲畜,退回了幽州。
此戰,依舊以冉閔大獲全勝而結束。
燕軍損失了數千的騎兵,數萬的步卒,糧草輜重無數,還有數萬頭牛羊。
冉閔在燕軍之前的無敵神話,再次得以延續。
消息傳到龍城,原本身體欠佳的慕容皝,氣得臥床了十天。
冉閔,已成了鮮卑人的噩夢。
盛怒之下的慕容皝,把慕興根降為校尉,下定決心一定要報仇雪恨,擒殺冉閔。
此時,慕容恪已成為掛帥出征幽州的唯一選擇。
整個慕容燕國,只有慕容恪一人沒有在冉閔手中敗過。
無論是當年的昌黎之戰,還是后來的滅夫余、高句麗、宇文鮮卑的戰斗中,慕容恪都展現了無敵戰神之姿。
這一次,就連慕容儁也沒有什么話可說。
公元347年春,慕容皝拜慕容恪為討魏大都督,率燕軍鐵騎三萬,步卒五萬,繼續進攻幽州,攻打冉魏政權。
薊城。
得到慕容恪親率大軍前來進攻的消息,整個魏國上下,慌亂成一團。
魏國的大臣們都知道,慕容恪可是威名赫赫的燕國戰神,敗夫余,破高句麗,滅宇文鮮卑,都是其為主力。
尤其是9年前的昌黎之戰,彼時燕國實力尚弱,而羯趙正如日中天,結果年僅十八歲的慕容恪,殺得羯趙大軍大敗,斬殺趙軍三萬余人,只有冉閔的三千兵馬毫發無損。
慕容恪的軍事能力,絕不是慕容翰、慕容儁和慕興根等人可比。
有人建議率兵死守漁陽。
畢竟騎兵攻城不占優勢。只要堅守的話,鮮卑人的騎兵不可能飛上城頭。
而且春天對于游牧民族來說,并非大興兵戈的好時機。通常來說,游牧民族都是春夏之際,給戰馬養膘,積蓄干草,到了秋天草肥馬壯之際才出兵。但是這一次,冉閔顯然把慕容皝打急了,才會在春季出兵。但是只要戰爭時間拉長,鮮卑人說不定就堅持不住,退回燕地。
還有人建議冉閔改稱魏王,向晉朝稱臣,請求晉朝派兵協助。
谷詘/s其實,這兩個主意都算是深思熟慮的良策。
只是,并不適合冉閔。
死守的建議被冉閔一口否決了。
9年前的昌黎之戰,讓慕容恪天下聞名,也讓冉閔初次嶄露頭角。
但是那一戰,終究是冉閔所在的一方敗了。
自那一戰之后,冉閔一直期待著能夠擊敗慕容恪。
這些年來,他屢敗鮮卑,但是與慕容恪交手卻不多。那些戰斗,都是他防守,慕容恪進攻。最終雙方互有勝負,但是誰也沒真正擊敗誰。
因為那時,石虎給他的命令就是死守。慕容恪也只是淺嘗輒止,沒有全力進攻。
這一次,雙方都是傾國之戰,一戰而決定雙方的國運,必然是不死不休。
他早就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
更何況,如今他是魏國的皇帝,不再是當年的羯趙鎮北將軍。若是死守的話,魏國撐不起長期戰爭。
而且南面的晉朝虎視眈眈,戰爭拖久了。不等燕魏雙方決出勝負,恐怕晉軍已經長驅直入,占領了幽州,斷了冉閔的后路。
屆時,冉閔就算守住了漁陽,也只是孤城一座,遲早糧盡援絕而敗。
所以,這一戰,他必須主動迎戰,與慕容恪決一死戰!
至于,向晉朝稱臣…
進諫此言的大臣,已被他誅殺。
心高氣傲的冉閔,心中一直對當年的烽火山之戰耿耿入懷,對司馬珂不服,又怎么會甘心俯首陳臣?
冉閔心意已決,當即點領五千精騎,一萬精銳步卒,外加三萬輔兵和民夫運送糧草,浩浩蕩蕩的殺出長城以北,迎戰慕容恪的大軍。
初春。
江南的柳枝已經抽出嫩芽。
長城以北之地,還在大雪紛飛。
茫茫的雪原之上,數萬的燕軍鐵騎,激蕩著一片沖天的雪霧,滾滾而來。
雪霧之中,甲衣如雪,槍戟如林,極其雄壯。
燕軍還是那只燕軍,但是氣勢已經完全不同,一個個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士氣沖天,戰意濃濃。
在那一片如云的旌旗之中,正中的一面纛旗,顯得格外的顯眼。
纛旗之下,一名身材修長的青年,端坐在雪白的戰馬上,面如冠玉,極其俊美,全身散發著一股勃勃的英氣,還有一種難以描述的魅力。
大概是因為太俊美的緣故,在他的胸前,還掛著一個猙獰的面具。一旦進入戰斗狀態,就會戴上這個面目猙獰的面具,震懾敵軍。
此人就是鮮卑人的戰神慕容恪,也是鮮卑人的驕傲。
慕容恪自出道以來,未嘗一敗。
而且為人謙恭仁和,平易近人,體恤下屬,而且每戰都身先士卒,率先沖鋒,贏得鮮卑士兵的尊敬。再加上其居功不傲,心胸寬廣,與其他大臣相處之時,也是極其謙恭有禮,深得燕國上下的尊重。
就連王太子慕容儁,可以在慕容垂尚未成年之時就產生了嫉妒和打壓之心,但是對慕容恪卻是極其尊重。雖然他也擔心慕容恪的名聲太盛,影響他的王儲的地位,但是對慕容恪本人,卻從無刻意陷害和打壓。
在鮮卑人的眼里,慕容恪就像神一般的存在。只要他在軍隊之中,鮮卑人就像打了雞血一般,士氣沖天,打起仗來奮不顧身,悍不畏死。
馬背上的慕容恪,一臉的淡定從容,絲毫沒有大戰來臨之時的緊張,光這份氣度,便令身邊諸將安心不小。
大軍已經進入燕山地界。
燕山,是幽州的屏障。
冉閔屢屢利用燕山的山道,奇襲燕軍,幾乎每次都取得不俗的戰績。
雪原之中,斥候騎馬來來往往,激起一溜的雪塵。
“啟稟大都督,魏軍又偽裝鬼兵,襲我后軍,幸得有巡護之鐵騎相助,折損極微。”
“傳令巡護之騎,不得懈怠。”
“喏!”
“啟稟大都督,魏軍騎兵,屢屢從山道之中突襲我軍步卒,已不堪其擾。”
“傳本都督將令,不得混亂,做好戒備!”
“喏!”
魏軍依托燕山,騷擾和襲擊燕軍,弄得燕軍顧此失彼,筋疲力盡。
但是慕容恪并不為所動,只是下令全軍最好戒備,前后軍保持安全距離,繼續穩步向漁陽城而去。
兩個絕世名將,終于碰撞在一起,決一死戰。
兩人的勝負,關系到燕魏兩國的國運。
冉閔若敗,則冉魏政權便將土崩瓦解,煙消云散。
慕容恪若敗,則燕國必當元氣大傷,遲早被魏晉所滅。
這一戰,到底會鹿死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