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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一箭雙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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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宗城,乞活軍驛館。

  說是驛館,其實只是座大宅院。廣宗城并不與外交往,獨立一方勢力,哪來的什么驛館,只是為了接待李農,美其名曰為驛館而已。

  不過里面的設施倒還不錯,飛檐走壁的樓宇,長長的回廊,菊花盛開的后花園,清澈見底的荷花池,可供歇腳賞花的涼亭,還配備了十幾名下人。總體來說,李農對王猛的招待還是很不錯的。

  李農這個態度,讓王猛已經大抵猜出了他的意思。羯趙被滅已是大勢所趨,一旦晉軍占據了河北,乞活軍的地位就尷尬了,要么被收編,要么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寇匪。其實李農恐怕早盼晚盼,早就在盼晉軍的招降了。不在這個時候帶乞活軍撈一把政治資本,難道等到晉軍收拾完了羯趙,再來投誠不成?

  而李農之所以會讓王猛吃個閉門羹,無非是玩個心理戰術,想要賣個好價錢而已。王猛偏偏不吃他那一套,令李農心中也沒底,只得稍稍放低姿態。但是王猛卻知道,明天恐怕又是一輪艱難的談判,這李農也鬼精得很。

  次日一早,杜萇便帶人前來驛站迎接王猛,而且帶了兩百多人的迎接隊伍,將驛站門口堵了個水泄不通,顯得極其的隆重。

  “破虜大將軍”府前,兩隊乞活軍全副武裝,陣列嚴明,排列在大門之前,顯得頗為彪悍。而王猛則在杜萇的帶領之下,昂首而入。

  大堂之內,李農身著錦袍端坐正中,兩旁的將領如云,幾乎所有的乞活軍的首領們都來齊了。

  “大晉西陽王特使到!”

  隨著門外的呼喊聲,眾人的視線紛紛朝門口望去,想看看能代表大晉最有權勢的西陽王出使的特使是何等的人物。

  然而當大家看到來者居然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時,不禁露出濃濃的失望的神色,紛紛又回過頭來,臉上都露出不悅之色。

  這一切顯然皆在王猛的意料之中,王猛絲毫沒有半點尷尬的神色,而是大步向前,落落大方的朝李農一拜:“在下王猛,參見李將軍!”

  李農只是象征性的還了一禮,淡淡的問道:“閣下今年貴庚,現任何職?”

  王猛笑道:“回稟將軍,在下今年比昔日西陽王殿下歷陽大捷之時尚長五歲,現在大將軍府為幕僚,奉大將軍、西陽王殿下之命,前來拜訪李將軍。”

  司馬珂當年年僅十五歲,便以五千多兵馬大敗趙軍兩萬余,陣斬石趙太子石邃、誅石韜、殺石苞,至此天下聞名。而王猛以比司馬珂當年大四歲來應答,就是想告訴李農,年齡并不能代表什么。

  李農一聽這話,頓時便知此人并不簡單,臉上冷漠的神色當即收斂了起來,請王猛坐了上席。

  王猛這才從懷中掏出一份司馬珂的手諭遞給李農道:“大將軍有書在此,還請將軍過目。”

  李農接過王猛遞過來的司馬珂親筆手諭,當他看到司馬珂在書信中說到王猛乃大將軍府首席幕僚,一應事宜皆可代司馬珂做主時,頓時肅然起敬了起來。

  宴席正式開始,席間眾將輪番向王猛敬酒,并詢問了司馬珂渡河北伐的進度,江南和河南的情況,聽得王猛一番解說之后,更是悠然神往。

  宴席完了之后,李農親自策馬與諸將帶著王猛和羽林騎參觀了乞活軍的主力兵馬大營。

  數以千計的乞活軍將士,全身甲胄,手執兵器,陣列嚴明,高聲喊著“殺胡!殺胡!求活!求活!”

  不得不說,乞活軍雖然裝備落后,甚至吃飯都成問題,但是憑著一股子狠勁,的確戰斗力不可小覷。

  尤其是那充滿悲涼的“求活”二子,更是令王猛為之動容。

  胡人視漢人生命如草芥,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過之處,哀鴻遍野,一片焦土。這些人拖家帶口,一方面要在所過之處討口飯吃,另一方面要保護妻兒子女活下去,最終組織武裝,成為乞活軍。

  乞活軍中,有落魄貴族,有失勢高官,也有普通老百姓,而現在,他們的身份都一樣,都是乞食而活的人,都是在亂世中茍延殘喘的人。乞活軍的發展經歷著初期到末期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主要目標是求生存,吃上飯,努力活下去。

  第二階段中,隨著五胡亂華的深入,乞活軍的主要矛盾由生存與饑餓上升轉變為民族矛盾,與此同時,他們表現出的驚人戰斗力與強烈愛國情懷,讓人非常敬佩。像啟活帥陳午,臨死前還留下了“莫要降胡”的命令。

  所以總體來說,這是一只令人敬佩的軍隊。歷史上的冉閔,就是靠著乞活軍,殺羯人,斗鮮卑,乞活軍也創造了一連串的赫赫戰績。

  李農當然不是向王猛示威的,他曾經是司馬珂麾下的敗將,而且是一敗涂地那種,示威也沒有任何意義。但是乞活軍終究是他向司馬珂要官爵的籌碼,所以還是要向王猛展示乞活軍的悍勇。

  接下來,王猛與李農進行了拉鋸式的談判。王猛深知乞活軍上下,其實都想著投晉。畢竟大晉才是他們心目中的正統王朝。更何況如今司馬珂馬上席卷河北,乞活軍此刻也是最佳的投誠時機。故此,并沒有多少底牌的李農,最終在王猛的心理攻勢之下,很快便達成了一致意見。

  司馬珂拜李農為破虜將軍,官階為右第四品,領乞活軍,都督巨鹿、建興兩郡軍事。乞活軍也納入晉軍的正式編制,可拿大晉朝廷的糧餉。

  而李農則將乞活軍更換為晉軍旗幟,正式向羯人宣戰,并在秋收之后,出兵襲擾襄國,牽制襄國的羯趙兵馬。

  等到王猛回到鄴城時,此時已是農歷九月份。

  有了乞活軍這只生力軍震懾襄國,司馬珂則更加穩操勝券,故此并不急著攻城,反而讓庾翼安排荊州軍做好割麥的事宜。

  而鄴城之內,石遵的日子卻是一天比一天艱難。城外的援兵一直沒見蹤影,或許根本就不會有援軍,而城內的糧草則一天天的消耗。恐怕再過一個多月,城內的百姓就要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關鍵的是,當初春秋時期的宋國人就是易子而食、析骨而炊也不投降,那是全城人同仇敵愾,但是如今鄴城之內,聚集了各族之人,并非都跟羯人一條心。

  先不說近二十萬的漢人,就是那十萬的羌、氐、鮮卑、匈奴等雜胡,也沒有誓死抵抗的心思。鄴城在晉軍手里,還是在羯人手里,跟他們關系不大。更為重要的是,晉軍歷來只殺羯人,對其他雜胡都是網開一面,所以就算落到晉軍手中,也沒有什么,總好過餓死在鄴城。

  而近二十萬的漢人,早就在日思夜盼晉軍能夠破城,早日回歸漢人的統治。除了個別的石趙政權的死忠粉,許多士族其實暗地里已經在開始串聯。若非害怕石遵的屠刀,恐怕早就蠢蠢欲動,甚至與晉軍里應外合了。

  除了漢人,數萬的羌人,一樣令石遵極為頭疼。無論是枋頭之戰,還是蕩河之戰,姚弋仲都是一擊即潰,而且兵力幾乎完好無缺,其實已經很明顯了,羌人就是在圖謀自保。一旦真的到了糧草盡絕之時,就是羌人倒戈的時候。

  石遵與張貉兩人終究是坐不住了,兩人連夜商議了一個晚上,最后還是決定冒險拼一把,總好過坐以待斃。

  在兩人看來,近二十萬的漢人,是個巨大隱患,應該盡快將城內的漢人全部趕出去。除了城內的漢人與晉軍里應外合的隱患,最重要的還是減少糧食的消耗。

  按照張貉最初的狠毒想法,就是將城內的漢人全部誅殺,但是最終被石遵所否決了。城內的漢人不乏士族之家,還是有一定的組織能力,并非完全的烏合之眾。萬一近二十萬人的漢人全部被號召起來進行抵抗,則整個鄴城將一片大亂。石遵終究是不敢冒這個險。

  故此兩人商議的計劃,就是將城內的漢人全部趕出去,待得漢人大規模出城之后,再率兵在后面攻襲晉軍,以拼搏一把。

  兩人原本是計劃由張貉親自率兵在漢人的背后攻襲晉軍,但是石遵終究是畏懼司馬珂的兵鋒,不敢冒這個險。

  最后兩人想出了一個一箭雙雕的計劃,那就是由姚弋仲的兩萬羌人兵馬,跟在漢人的后面沖襲晉軍大營,若是羌人大勝,則羯人再全部出動,一舉攻滅晉軍。

  這樣一來,既可解決漢人消耗糧食的問題,也可解決羌人出工不出力,白白消耗糧食的問題。就算所有的羌人全部折在晉軍手中,也是死道友不死貧道,還可節省幾萬人的糧草。

  鄴城,石遵府衙。

  姚弋仲在幾名侍衛的護送之下,來到了府衙大堂。

  大堂之內,只有張貉和石遵兩人,石遵居正中,張貉居右,將左邊的位置讓給了姚弋仲。

  案幾上擺滿了酒菜,而張貉和石遵兩人都是滿臉堆笑,姚弋仲便心知這是筵無好筵會無好會,此兩個人都是笑里藏刀之輩,這般神情絕不是什么好事。

  張貉和石遵兩人接下來,頻頻向姚弋仲敬酒,恭維的話說了一大籮筐,將姚弋仲文治武功吹得上了天,令姚弋仲更加心中沒底。

  最后,石遵終于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姚弋仲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很顯然,石遵這是要他率羌人與晉軍血拼。雖說前面有漢人在前面開路,但是姚弋仲卻是深知晉軍和司馬珂的厲害,想要攻破晉軍的大營,哪里有如此的容易。

  這明顯是要將他燒當羌這一支往火坑里推。

  但是,姚弋仲心中明白,張貉和石遵兩人今日請他來,恐怕是商議了許久的事情,恐怕是決計改不了的。而且他在枋頭之戰和蕩河之戰,不戰而逃的事情,張貉也遲早要跟自己算一算這賬的。

  姚弋仲當即不動聲色,將面前的酒樽中的酒敬向石遵和張貉,大笑道:“姚某深受天子恩澤,又受大趙之俸祿,如今鄴城危急,豈敢不奮勇向前,為國而戰?還請兩位將軍放心,末將必當率全體羌人,與司馬珂誓死血戰,不破晉營,絕不回城!”

  說完,將手中的酒樽中的酒一飲而盡。

  石遵哈哈大笑,也舉起酒樽一飲而盡:“痛快,姚將軍果然痛快,此戰若勝,將軍必當位列三公!”

  一旁的張貉則舉起了酒樽,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此戰若勝,不但將軍須加官進爵,將軍在鄴城中的諸子,亦當重賞!”

  兩個人一個黑臉一個白臉,其實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就是叫姚弋仲千萬不要有臨陣脫逃,甚至起叛心的想法,你的幾十個兒子還捏在石趙的手中呢。

  姚弋仲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心中立即拔劍誅殺張貉的心思都有了,但是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恭恭敬敬的對石遵和張貉一拜:“謝兩位吉言,姚某受大趙俸祿,就算是戰死疆場,也是本分之事,豈敢妄想加官進爵之事。”

  說完,兩人又與姚弋仲細細的商量了一番具體的攻打晉軍的細節和時間。最后將行動的計劃,定在晉軍割麥的時機。因為這個時候是晉軍最為繁忙,防御力最弱的時候。

  姚弋仲倒也是一副勤勉認真的樣子,與石遵和張貉兩人細細的推敲了各種細節,以及各種注意事項,這才離開了石遵的府衙。

  出了石遵的府衙,姚弋仲當即率著眾侍衛匆匆的回到自己的府衙之內,然后立即召集了長子姚益、次子姚若和第五子姚襄等人前來議事。

  對于姚弋仲來說,雖然心中一萬個不愿意跟晉軍交戰,因為他心中清楚的很,一旦與晉軍交戰,多半就是他這只燒當羌滅族的時候。但是終究是自己的幾十個兒子捏在石虎的手中,若是就此全部被石虎誅殺,心中著實難受。

  怎樣既能保全自己的幾十個兒子,又不與晉軍交惡,姚弋仲與諸子討論來討論去,終究是沒想出來好主意。

  就在此時,姚襄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說道:“我等既然不想與晉軍交惡,何不將此事先行告知晉軍,并請晉人為父親想個萬全之策?聽聞那大晉西陽王智計百出,或許有良策可解父親之憂。”

  姚弋仲眼中頓時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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