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東門大街的另一頭,三千大軍肅然而立,整齊的排列在那一溜的洛陽士族的府邸門前。這些正是諸士族府上的私兵,雖然每家只有兩三百人,但是聚集在一起便是數千的大軍。
這些兵馬雖然都是私兵,但是裝備并不差,盔甲、大盾、強弓硬弩、刀槍劍戟,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五百名身著明光鎧的重甲悍卒。
一名將領全身著甲胄,披一襲大氅,手執大槍,端坐在一匹白馬之上,威風凜凜的立在大軍之前,正是鄧遐。
諸士族府上雖有兵馬,卻并無統領大軍的經驗,為確保今夜的突襲行動順利,司馬珂特意安排鄧遐帶著幾名隊主,自防守松散的洛陽北門,趁夜用鉤索登上城樓,再潛入城中,協助張虞統領這幫私兵。
而諸士族也有令,所有私兵必須聽從晉軍將領的號令,違令必斬。這些私兵,雖然都是從百姓之中所選的精壯之士,但是并無廝殺經驗。此番要與羯人交戰,原本心中有點打鼓。見得晉軍的將領到來,頓時安心了不小,一個個也抖擻精神,顯露出一股豪邁的氣勢。
大街之上,漆黑的一片,只有前排的將士,才每隔兩三米打了一個火把,讓大軍可以看清前方主將所在的位置。后面的將士之中,雖然許多人拿著火把,卻不敢點燃,只是默默的等待著主將的命令,避免提前暴露。
叩噠噠 一道火光,隨著馬蹄聲往這邊疾奔而來,眼看沖到近前,那人翻身下馬,舉著火把,直奔大軍陣前而來,正是剛剛前往杜勛府上報信的張云,也是張虞的從子。
只見張云舉著火把,急匆匆的奔到鄧遐的馬前,滿臉激動的神色,高聲道:“啟稟將軍,杜勛的兵馬,已全部殺往城中,城東大營已空,只剩下城墻上的守軍。”
鄧遐問道:“杜勛離去了多久?”
張云回答道:“約摸半炷香的時辰。”
他在杜勛率軍離開之后,便打馬疾奔而來,故此時杜勛的大軍離去的時間并沒多久。
鄧遐沉聲道:“再等半炷香的時辰。”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約摸過了半炷香的功夫,鄧遐抬頭望城中方向一看,見得城中的火光比之前愈發亮了幾分,而且喊殺聲更大了,這才高舉手中的大槍,喊道:“點火!”
話音剛落,一個個火把從前往后,迅速點燃,又蔓延開來,逐漸整條大街之上,都是火光通明一片,將數千的大軍顯露了出來。
隨后,鄧遐又高聲喊道:“放火箭!”
咻咻咻 隨著鄧遐的一聲令下,一排火箭,足足十七八枝,帶著一溜的火光,齊齊射向天空,如同煙花一般。
洛陽東門外。
庾翼率著五千精銳步卒,借著夜色的掩護,靜悄悄的立在離城門的兩百步之外。
古人大都有夜盲癥,尤其是在這種夜色之下,就算打著火把,視力也相對較弱。但是天策軍在京口之時,因為大量養豬,尋常皆有肉食補充,又常食用長江之魚,故此夜盲癥根本不存在。
所以對于晉軍來說,夜襲的難度相對要比其他軍馬小的多。
庾翼手按腰間元瑾破敵刀的刀柄,雙眼一直緊緊的盯著城內上空,等候著鄧遐的信號。
當那十幾道火光沖上云霄時,庾翼心中的熱血瞬間便點燃,手中的戰刀高舉,怒聲吼道:“先登勇士,攻!”
咚咚咚 鼓聲響動,喊殺聲震天,無數的先登兵馬,在各自隊主的指揮之下,推著云梯車,向洛陽東門的城樓奔涌而去。
這些先登士卒,全部身著明光鎧,頭戴著配有面甲的兜鍪,手執元瑾破敵刀,皆是北府兵中的悍勇之士。他們早就躍躍欲試,想要率先登上城樓,一舉破城,得到進攻的號令之后,一個個如同下山的猛虎一般,沖上前去。
城樓上的趙軍,原本看到身后的城內突然射出十幾道火箭,正在詫異,守將急忙派人前往城中查探。
然而,那火箭剛剛射出不久,便聽到城樓下驚天動地般的喊殺聲,城樓上的趙軍不禁大驚失色,一個個嘩然大亂。
“敵襲,敵襲,敵襲,速速放箭!”
“速速吹號!”
“速派人稟報杜將軍派兵增援!”
城頭上一陣大呼小叫,亂成一團。
嗚嗚嗚 示警的號角聲連綿而起,如同颶風一般席卷東門城樓上空,又有人飛馬奔往城東大營,前往求救。
隨后,城樓之上,箭如雨下,無數的滾石和擂木也推到了垛堞之上,準備狠狠的砸向登城的晉軍。更有人,奔往那樓道上的投石機,開始投石。
桃豹不放心漢人,故此城頭上的守軍,悍勇的羯人占了七成。只有三成的漢人和雜胡士卒,也都是精挑細選的精銳之士。故此短暫的慌亂之后,便迅速的進入了守城的狀態,訓練有素的對攻城的晉軍發起攻擊。
庾翼見得前面的先登士卒已經即將奔往城墻之下,手中的長刀再次舉起:“弩兵,出列!”
隨著令旗的揮動,后排的手執十石大黃弩的晉軍,約兩千余人,魚貫而出,整齊的列隊奔涌向前,停在一百五十步之外,開始舉弩施射。
咻咻咻 晉軍依舊是三段錦的射擊方式,每一輪射出七百枝弩箭,連續不斷。那些弩箭在十石大黃弩的催動之下,在空中發出一陣陣尖銳的嘯叫,鋪天蓋地一般向城樓上傾瀉而去。
眾趙軍雖然悍勇,但是面對這種恐怖至極的弩箭之雨,也不敢托大,紛紛躲到垛堞之下,以避過那無堅不摧的弩箭。
借著十石大黃弩的掩護,晉軍的先等士卒,已經奔涌了到了城樓之下,數十架云梯也推了過來,沖往城墻。
“嘿!”
城墻下的晉軍發出一陣陣怒吼,原本折疊壓在固定梯上的上半截活動梯,便以頂部的機括為軸心而緩緩升起,然后整個活梯完全豎起而緩緩向歷陽城頭傾斜,最后轟的一聲重重的壓上了城頭之上,驚得箭垛后的趙軍急忙連連后退。
下一刻,無數的晉軍先登舉著大盾,爭先恐后迅速的往上爬去。
此時,弩箭也停止了射擊,猛烈的城頭爭奪戰正式開始。
趙軍守將一邊聲嘶力竭的呼喊著眾士卒用滾石、擂木和箭矢對城下進行攻擊。
趙軍守軍以羯人為主,個個悍不畏死如同野獸,而晉軍先登,同樣視死如歸、一往無前,雙方的戰斗,注定激烈而殘酷。
但是守城者居高臨下,只需往城下拼命的攻擊即可,在晉軍先登爬上墻來之前,其攻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故此守城者的優勢可謂極其巨大,對于晉軍來說是一場極其殘酷的考驗。
就在此時,從城墻的兩旁梯道口處,突然傳來一陣驚天動地般的喊殺聲。
那守將聽得那喊殺聲,不禁眉頭一皺,這增援的兵馬尚未上城,便先喊殺,倒是有點裝腔作勢了,這是誰在領兵?
他抬頭望去,很快便發現情勢不對了,那奔殺而來的兵馬,衣甲各種式樣,互不相同,而且沖進樓道之后,對著眾趙軍就是一通亂砍亂殺。那些趙軍原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攻城的晉軍,根本猝不及防,轉眼之間便被砍殺了一大片。
領頭的是一名黑甲小將,右手持大槍,左手持刀,槍刺刀砍,又快又狠,轉眼之間便已擊殺了五六名趙軍士卒,正是敢斬蛟龍的東晉第二猛將鄧遐。
見得主將如此勇猛,那些義兵一掃初上戰場的畏懼,個個奮勇向前廝殺。而且由于趙軍倉促之間未及防御,前頭的義兵一頓猛砍猛刺,將一個個昔日看似如狼似虎的羯人擊倒在地。見得擊殺羯人如此容易,愈發增加了這些義兵的信心,羯人四濺的鮮血,噴濺在他們的臉上,又激發了他們骨子里的熱血和豪情,氣勢如虹。
終于,那羯人守將明白了過來,這沖殺到樓道上的兵馬,根本不是援軍,而是來攻奪城樓的!
“殺退他們!”那守將嘶聲大吼。
說完,自個親自提著大槍,率眾朝鄧遐狂奔而去。
鄧遐殺得全身是血,在羯人之中,如同虎入羊群,每一次出擊,都必收割一名羯人的生命,加上突襲之下,羯人來不及防御,很快便在亂成一團的羯人之中殺出一條血路,直奔正中的城門樓而來。
另一頭梯道口的義兵,也在幾名晉軍悍將的帶領之下,迅速沖入樓道之中,在敵軍叢中大肆砍殺。
樓道上的趙軍,既要對付正在攀爬云梯的晉軍先登悍卒,又要抵御兩旁的義兵的沖襲,頓時亂成了一團。
那羯人的守將,一眼便知鄧遐是這群來歷不明的兵馬的主將,只要將其斬殺,城樓上的敵軍士氣必然銳減,故此帶著一種精銳羯人,迅速的奔近了鄧遐,將進攻的焦點鎖定了這名小將。
鄧遐刀砍槍刺,眼觀六路,也看到了那羯人守將率眾朝自己撲殺而來,不禁一聲長笑。
鄧遐刀槍一陣橫掃,擊開了面前的羯人士卒,如同一只猛虎一般,忽的朝那羯人守將撲去。
先是一槍刺倒了護衛在那羯人守將身前的羯人,又順手一刀,將一名趁機蹂身而進想要偷襲他肋下的羯人的頭顱削飛,鄧遐便直面那羯人守將。
那羯人守將生得極其精壯魁梧,手中也是一桿大槍,也是極其勇猛的廝殺漢子,見得鄧遐便在眼前,毫不猶豫的提槍而上,如同獵豹一般,奔向鄧遐。
兩道人影迅速的糾纏在一起,只聽幾聲刀槍相碰的聲音響起之后,兩道人影又分開來。
鄧遐繼續疾沖向前,借著沖勢,又斬殺了兩人,衣袍之上已是濺滿了鮮血。
那羯人守將直直的站在鄧遐的身后,挺立了幾秒,然后手中大槍當啷一聲跌落在地,身子便緩緩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