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獵獵,江面一望無際,浪濤滾滾東去。
成國梁王李壽站在樓船的甲板上,望著江水暗自出神,一襲披風在江風的吹拂下,飛揚翻卷。
江面上水霧茫茫,他的眼中也充滿傲然之色。
這一戰,其實他一點都不看好,他清楚明白成國的實力,既非晉朝的對手,也非石趙的對手,說來說去就是一個坑。如果打贏了晉國,石趙也不可能跟成國分江南之地,一旦打輸了,便將要面臨晉朝的報復。
但是李壽卻不敢抗令,一旦抗令,恐怕等待他的便是皇帝李期的清算。
成國第三代皇帝李期殺李班自立,自己得位不正,便日思夜想的防著李氏宗室。李期的親兄弟李霸、李保無病而死,大家都說是李期毒死了他們。而且李期對李壽更是嚴加防范,多次派中常侍許涪到李壽那里去,察看他的動靜。
所以,君命難違,李壽只得硬著頭皮率舟師南下,侵襲江南。
本來這一路,也算順風順水,一直便要打到了江陵,看起來晉朝果然空虛,李壽的心思也活泛了起來。一旦此戰大勝,與石趙一并奪得荊襄之地,完成兩國之間的盟約,他的聲望也自然高漲,便可借機屯兵鎮守益州和梁州,遠離蜀地,避免遭到李期的陷害。
由于訊息的落后,此時的李壽尚不知道趙軍的七萬大軍被司馬珂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所以繼續率兵前行。
就在進入南郡地界,離江陵只有五十里水路的時候,李壽才得到急報,得知趙軍的七萬大軍被晉軍大都督司馬珂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已然退回趙地。
是就此退回蜀地,還是繼續殺往江陵,對于李壽來說,是個艱難的選擇。
最終,李壽還是選擇了前往江陵迎戰。
不為別的,只因為李壽打聽清楚了,司馬珂麾下的戰兵,全部是北面流人組成,不習水戰,而麾下的將領也大都是年輕將領,并無舟師水戰經驗,所以他決定賭一把。
所謂南船北馬,北面流人組成的軍隊能擊敗趙軍并不奇怪,但是其在水戰之中,能在船上站穩就不錯了,莫要說水戰。
此時,太陽逐漸偏西,眼看距離江陵也只有二十余里水路,李壽當即傳令三萬舟師停船,拋錨靠岸,就地休整,準備與司馬珂決一死戰。
司馬珂在江陵之南,立下水寨,船舶靠岸,外立寨欄防護,綿延十數里。
李壽同樣在二十里之外,也立了水寨,三萬舟師的水寨,也長達十里,極其壯觀。
雙方都極其謹慎,并未立即交戰,而是派快船穿梭,互相偷看了對方的營寨,探知底細。
司馬珂查探了李壽的水寨之后,得知其寨前的水里,設有大木樁,又以鐵索相連,想要用火船偷襲,完全沒有機會,自是不敢輕動,唯有等著李壽全面出擊,才能實施他的計策。
經過數日之后,李壽也終于探聽得司馬珂的全部底細,得知司馬珂的這五萬兵馬,果然全部是北面的流人組成,并不善水戰。而且兩軍水戰,成軍占據上流,便占據了極其大的優勢,所以李壽決定全軍出擊,對司馬珂發動致命一擊。
所以,李壽經過深思熟慮之后,便親手寫了一封戰術,派人送往江陵的水寨,邀請司馬珂次日于長江水面決一死戰。
“孤近承成帝之命,奉詞伐罪。旌麾南指,輕取益州;荊襄之地,望風而降。自順江南下以來,未遇敵手,深感江南之眾,不過爾爾。聽聞大都督縱橫江湖無敵,愿舉舟師十萬,良將千員,與大都督會獵于江陵,幸勿觀望,速賜回音。”
司馬珂接到李壽的戰術,不禁哈哈大笑,只回了李壽一個字“戰”。
次日天剛蒙蒙亮時,司馬珂便率水軍開出水營。庾翼也跟在司馬珂身邊,一同出征。
上千艘戰艦,有條不紊的從水門中開出,除了此起彼伏的櫓漿擊流之聲,以及水手們用力之時號子聲外,聽不見別的雜音。
雖然臨戰之前,有訓練過數日的水戰,但是這終究是北府兵及天策軍的第一次對敵水戰。這些晉軍的兒郎們都知道,一場可能超出他們想象的大戰馬上就要展開,但他們的心情卻無比的平靜,不見絲緊張,仿佛將要開始的一切,只是一場事先計劃好的演習一般。
因為他們知道,有大都督在,此戰就不會輸。
立在司馬珂身邊的庾翼,見得諸將士這般士氣,也不禁為司馬珂暗自心折:“大都督的治軍能力,果然非同一般。”
千余艘戰艦,五萬水軍將士盡皆駛出水營,在江面上結成了防御的陣形,向著對面的敵軍水營徐徐駛去。
一面面風帆被高高的扯了起來,迎風獵獵鼓蕩,頓時整個大江之上,只見得白茫茫的一片風帆,如同一片巨大云彩,遮蔽了整個江面。
艦隊行駛到前頭三里之外時,十數只快船在水面上如同飛起來了一般,不斷的打著旗語,傳報著前方的軍情。
敵軍已在十里之外。
“停船!整頓隊列!”
隨著司馬珂的一聲喝令,旗語層層傳遞下去,一千多艘戰艦,降下風帆,緩緩的停在江面上,開始整頓隊列。
司馬珂的艦隊,按照庾翼的陣法,斗艦在最前面,因為斗艦也是最為堅固的,相當于坦克一般,耐沖撞,防御力強,又有女墻和箭跺,可以躲在船墻之后施射。在這個時候,長槍大矛用處不大,比得就是遠程攻擊。所以斗艦之上,又多備弓弩之兵,而十石大黃三連弩,也是一個極大的優勢。
兩百多艘斗艦,排列在江面之上,如同兩排高大的樓房一般,巍然立于江面。斗艦之后,才是艨艟等其他稍小的兵船。而在諸大船之間,又有不少走舸快船穿插于其中,隨時準備突擊。糧船和貨船,則排列在最后,以用來壓陣。
“火船隊,出列!”
隨著司馬珂的一聲令下,二十只烏篷船呼啦啦的竄出斗艦之間的縫隙,立在最前頭。這些烏篷船上,除了船艙之中盡是撒了魚油和硫磺的柴薪之外,又每船立著五六個稻草人,這些稻草人身上都披著甲胄,遠遠地看過去,就像普通軍士一般。
身后各戰船之上的將士,又除了弓弩手之外,人手一個綁了油脂布的紙鳶,立在船舷邊,等候命令。
為了防止萬一出現有人不小心燒斷了細繩,而致使火鳶掉到自家的船上,每船除了降下風帆以外,又都配備了隨時準備滅火的士兵。畢竟火這玩意,一個鬧不好就會出現玩火自焚的情形。
一切就緒之后,司馬珂的船隊互相保持著平穩狀態,并不向前,只等敵軍來襲。
北面的敵方水營也有了動靜,隱隱約約的一個個黑點在移動著,最終匯集成黑壓壓一片的烏云,迎向晉軍的艦隊而來。
遠處一群在水面覓食的水鳥,紛紛飛起,在空中呼啦啦的飛了一大片。
成軍的旗艦之上,身著鎏金皮甲的李壽,在長史羅恒和司馬解思明等將的簇擁之下,昂然而立,身后一襲披風被江風吹得獵獵招展,倒也顯得頗為威風。
身旁的長史羅恒望著對面黑壓壓一片而來的戰艦,不禁眉頭微微蹙起道:“殿下,末將觀得晉軍戰艦并不弱于我軍之戰艦,且其陣列頗有章法,其主將似乎深諳水戰。”
軍司馬解思明不屑的冷笑道:“司馬珂麾下都是北面的一群旱鴨子,在水面上能有什么能耐?戰艦可以請人造,陣列可以擺的好看,但是未經訓練的水軍,便是一戰即潰!”
李壽仔細望去,果然見得晉軍雖然看起來頗有章法,但是終究是顯得生疏,不禁精神大振,驀地拔劍而出,高聲喊道:“如今我軍占據上流之利,加速前進,早點殺完晉軍,不要耽誤了午膳!”
一句“不要耽誤了午膳”,說得身旁的成軍將士士氣大振。隨著一片旗語傳遞下去,成百上千的成軍戰艦,紛紛搖動船櫓,迎著晉軍戰艦群,借著上流的形勢,惡狠狠的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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