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山下。
一萬晉軍陣列如山,巍然不動,一個個臉上露出堅毅的神情,等候著決戰的來臨。
這次的戰陣,以北府兵為主。這些北府兵對胡人天然帶著刻骨的仇恨,不需要司馬珂做任何的煽情,自打雞血,一個個像在等待殺父仇人一般,狠勁之氣沖天而起。
在戰陣旁邊的江面上,一長排斗艦,停在水面之上,一個個弓弩手,也將弓弩架在了女墻之上,隨時準備放箭。
此時已是接近五更時分,夏天的天色亮的早,天色已明,遠處的景物已逐漸可見。司馬珂原本擔心列陣時間不夠,此刻看來,卻是讓諸將士等得有點心焦了。
這些做夢都想著殺胡虜的北府兵,早就迫不及待了。
他們的家園被胡虜所毀,他們的親人被胡虜所殺,他們的土地被胡虜所占,他們被迫背井離鄉,遠離故土,叫他們如何不恨得咬牙切齒。
終于,數騎塘騎疾奔而來,高聲稟報道:“敵騎約萬人,已到十里之外!”
“準備迎戰!”司馬珂喝令道。
眾將士頓時興奮起來,發出如雷般的響應聲,一個個緊緊的握住手中的兵器,眼中的戰意濃濃而起。
一陣悶雷聲從天際響起,接著一抹烏云從地平線上緩緩涌出,迎面疾奔而來,數萬只馬蹄踩踏得地面似乎都顫抖了起來。
敵軍越奔越近,氣勢洶洶,大有直接碾壓而來之勢。
眾北府兵眼中的戰意愈發濃烈,露出極其仇恨和兇狠的神色。
“他娘的,老子等了多少年了,終于能殺胡人了!”有人惡狠狠的罵道。
嗚嗚嗚~~
悠遠蒼涼的號角聲天的盡頭隱隱傳入耳中,悠遠的仿佛來自于地獄。
極目遠望,只見一面赤色的大旗,正從西北面的丘陵上緩緩的升起。
晨光之中,一桿大旗在迎風翻滾。大旗的之后,綿綿無際的黑色森林徐徐浮現,冷森森的鐵刃反射著幽幽寒光,密密麻麻的長刀直指蒼天,幾欲將暗沉沉的天穹映寒。
那是數不清的騎兵,漫漫如浸過堤壩的海潮一般。
數以千計的羯人鐵騎,匯聚成了黑色的怒濤,在那面繡著“游擊將軍石”大旗的指引下,從遠處漫卷而來,滾滾傾泄而至。
大旗之下的石閔,眼中燃燒著濃濃的戰意,殺氣漫天。
眼看已奔到晉軍四百步外,遠處的敵軍已經隱隱在望,仔細望去,晉軍居然列陣而待,正在等候著他們。
“吁…”石閔輕輕喝住胯下坐騎,同時輕輕揚起右手。
霎時間,羯人騎兵陣中便響起了低沉的牛角號聲,伴隨著綿綿不息的牛角號聲,以及如云的號旗舞動,正洶涌向前的羯人騎兵便紛紛減緩馬速,最終完全停了下來。
呼啦啦!
背后的羯人騎兵開始整頓陣型,石閔身后整齊的排列成密集的方陣,準備沖擊。
石閔悠然回首,只見身后的羯人騎兵影影幢幢,猶如無際無邊的汪洋大海。霎那間,石閔胸際便涌起了一股莫名的豪情,當下揚起手中的雙刃矛,鋒利的矛刃閃爍著凜冽的鋒芒。剛要下壓,卻聽身邊有人在驚呼道:“那是什么陣型?”
石閔抬頭仔細看去,只見晉人的陣列,呈一道彎月形,左起巴水,右至烽火山山麓,像一道兩里長的彩虹一般橫在眾人面前,將他們去烽火山糧寨的道路封得死死的。
石閔心頭一沉,從這個陣型來看,他想要利用騎兵的機動性自兩翼來回馳射擊潰晉軍的可能性是沒有了。因為晉人這個陣型,左邊是巴水,右邊是烽火山,實際上就是徹底的封住了兩翼。
石閔并非狂傲之人,但是仔細看了幾次之后,除了封住兩翼,避免他利用騎兵的機動性自兩翼包夾拋射,其他并沒看出這戰陣有其他什么奧妙。只是這個陣型,雖然護住了兩翼,但是將兵力線拉得太長,這陣便過于單薄,在優勢兵力的騎兵的沖擊之下,哪怕只是輕騎,也將一沖即潰。
“這就是司馬珂的排兵布陣?”石閔確認了幾遍之后,眼中露出一絲譏誚的笑容。
他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長矛向前一壓,身后嚴陣以待的八千羯人騎兵便紛紛催動坐騎,嚎叫著迎向了前方嚴陣以待的晉軍騎兵,潮水般的馬蹄聲中,羯人騎兵很快匯聚成了一波洶涌的騎兵颶浪。
隨著轟隆隆的蹄聲,羯人騎兵的騎速已提升到了極致,如同離弦的箭一般疾馳而來。
大地飛速的向后逝去,奔馳在最前的羯人騎兵們,手中長刀如風,眼中燃燒著濃濃的戰意,已視前面的晉軍騎兵如魚肉一般。事實上,羯人騎兵在漢人手中幾乎就很少敗過,在華夏諸胡之中也是無敵的存在。
就在奔近三百步之時,石閔便發現了對面的拒馬,還有密密麻麻的長矛,心中掠過一絲不詳的預感,又止住了自己身后的騎兵大軍。
石閔腦海里飛速的運轉了一番,很快便想明白了,司馬珂早已做好了防止他縱馬沖擊的防備工作,想要八千騎兵一沖即潰是不可能的了。
石閔心頭不禁涌起一股涼意,這種陣型的確很難用騎兵去沖襲。
很快,他便明白一件事情,此刻他已沒有退路,如果就此退走,便意味著放棄了糧寨,也就放棄了兩萬大軍的口糧,便是敗局已定。
此刻,石閔才知道對手的用意,這是掐住了趙軍的命門,令趙軍不得不拼。不拼,則只有退兵一計,別無他途;拼的話,恐怕前方就是一個巨大的陷阱。
如今之計,只有奔近百步之內,再以騎弓定點射之,畢竟八千騎兵,就相當于八千的弓箭手,而且個個都能開一石以上的強弓,或許能壓制住對手。前軍再提刀砍開拒馬,便能沖潰晉人。
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從以往的經歷來看,晉人的拼勁和狠勁遠遠不如羯人,雙方拼到一定的程度,晉人必然崩潰。
石閔思前想后,決定血拼一把,一邊縱馬狂奔,一邊手中的戰刀高舉:
眾羯人騎兵士氣大增,齊聲呼喝著跟在石閔的背后沖殺而來,萬蹄奔騰如同潮水一般涌來。
三百步!
兩百五十步!
石閔高聲吼道:“取弓,搭箭!”
說罷,自己親自將兩刃矛和鉤戟掛起,取出三石長弓,取出一枝狼牙箭搭上了弓弦。
身后的騎兵在號旗的傳令之下,齊齊將環首刀放在得勝鉤上,齊齊取下長弓,搭箭在弦。
二百步!
那些手執大黃弩的北府兵將士,一個個眼中露出熱切的光芒,
夏侯長長刀一揮,怒聲吼道:“大黃弩,放箭!”
早已躍躍欲試的北府兵,隨著夏侯長的號令,立即狠狠的按動了懸刀。
咻咻咻!
數百枝弩箭激射而出,發出強勁的破空聲,如同流星一般,極速向迎面而來的羯人騎兵。
噗!一枝長長的弩箭透穿了一名羯人將領胸前的厚厚的戰甲,透入他的胸膛,那名羯人將領雙手撲騰了幾下,便摔落在地,然后被后面疾馳而來的駿馬踐踏而過。
這種強勁的弩箭,果然是秒殺式的攻擊,無論是人還是駿馬,中之即倒,絕無例外。而且由于騎兵的目標大,中箭率也高,三百多枝弩箭竟然射倒了近一百余騎。
晉人居然有如此強勁的弩箭!
石閔睚眥欲裂,抬起頭來,望著敵軍正中司馬珂的大纛,不禁心頭一陣悲憤,嘶聲吼道:“沖,沖到百步之內,這群南人就死定了!”
石閔做夢都想能跟這個連斬石虎三子、與他同年的對手決一死戰,但是此刻又要栽在其手中,叫石閔如何甘心。只要沖近百步之內,如此強勁的弩箭就失去了作用,接下來就是互相弓箭對射了。
萬蹄奔騰,這輪箭雨并沒嚇倒羯人人,反而激發了他們的兇戾之氣,一個哇哇大叫著向土丘疾奔而來,恨不得一口將遠處的晉軍活吞了下去。
咻咻咻!
晉軍依舊是三段錦的射法,似乎無窮無盡般的弩箭如雨一般激射而出,瞬間又射倒了一片敵軍,轉眼之間羯騎已被射倒了三四百人,無數的慘叫聲響起,無數的戰馬悲鳴。
然而羯人騎兵越奔越近,氣勢如虹,殺氣漫天,迎著箭雨瘋狂的疾奔而來,前仆后繼,一往無前。
就在奔近晉軍百步之內的時候,石閔長矛一攔,眾羯騎如同臂指一般,迅速勒住馬腳,緩緩的停了下來。
咻咻咻!
這時晉軍最前面的長弓也出動了,四千枝利箭黑壓壓的一片,在空中發出嗚嗚嗚的振翅之聲,傾瀉而出。
隨著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和馬嘶聲,羯人人一個接一個的如同稻草一般從馬背上倒了下去,留下一匹匹無主的健馬悲嘶著四處奔跑而去。
石閔大吼:“放箭!”
說完,率先向前射了一箭,那三石弓的勁道催動之下,那枝羽箭如同流星一般,一閃即逝,狠狠的射中了一名晉軍之中的銳士。
咻咻咻 八千枝羽箭,如同傾盆大雨一般,遮蔽了整個天空,黑壓壓的一片向晉軍之中激射而來。
晉軍之中,雖然有前方有大盾遮擋,而且將士們都頭戴兜鏊,胸口都懸著大盾,仍然抵擋不住著數以千計的羽箭,不少人慘叫著中箭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