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游苑,一連三天,各營都在進行強化訓練,到處都能聽到訓練的吆喝聲。其中又以長矛方陣的訓練最為引人注目。
經過一年多的訓練,長矛兵已經能夠駕輕就熟的走出整齊劃一的步伐,無論是手中的長矛,還是隊列,幾乎都是一條筆直的線,哪怕是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也是如此。
這場生死大戰,長矛方陣是最關鍵的一環,幾乎是影響勝負的關鍵。所以司馬珂額外又增加了一個項目的訓練,那便是抗干擾訓練。因為長矛方陣不能亂,一旦亂了,整個司馬珂的前軍就廢了,則必敗也。
樂游苑西邊的場地,司馬珂勒馬立在一旁,正在驗收桓溫所在的長矛營的訓練。
只見一千長矛兵,共分成兩個方陣隊列,桓溫和虞嘯父各自站在一個隊列之前,身旁立著號旗兵。每個方陣,橫五排,豎百排,整整齊齊的,如同用墨線拉過的一般筆直。
在每個方陣兵隊列的兩旁,都立著兩排的輔兵,合計約五六百人。每個人胸前都掛著一袋土豆,那土豆都是半斤多重一個的,一袋子沉甸甸的約五六斤。
“走!”
隨著桓溫的一聲令下,大旗舞動,號旗齊齊傳了下去。
隨著整齊腳步聲響起,兩隊方陣立即邁著整齊的步伐,依舊保持著那如同墨線拉過一般的橫直線、豎直線的隊列,沉穩而堅定的向前前進著,手里的六米長的長竹矛也整齊的排成一條直線,如同森林一般,那一排排透甲矛刃閃爍出來的亮光,攝人心魄。
踏踏踏 一千人的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像雷聲一般響動,如同后世大閱兵一般,令人一望便為之震撼,那雷聲般的腳步聲也如同戰鼓聲一般,激越人心。
“預備!”司馬珂一聲大吼。
隨著一陣如雷般的響應聲,兩旁的輔兵,紛紛從胸前的布袋里,掏出一顆半斤多重的土豆,放在手里。
“拋!”
隨著司馬珂一聲令下,那些輔兵紛紛將手中的土豆奮力擲向那整齊劃一的長矛方陣,擲地又快又急,如同雨點一般。
呼呼呼 漫天的土豆雨,紛紛向那正在行進的長矛方陣砸了過去。
一顆土豆正砸中正中的一個長矛兵頭上,司馬珂特意讓他們不戴頭盔,那土豆又快又急,砸在頭上也不輕,只砸得那人頭暈眼花,但是卻絲毫不為所動,依舊邁著整齊的步伐,似乎根本就沒被砸過,或者似乎那土豆是海綿做的。
砰砰砰 那些輔兵一邊擲,一邊繼續從布袋中取出土豆繼續追著長矛兵擲。無數的土豆飛來,連綿不絕的飛向那些長矛方陣兵,只聽得一陣接一陣的土豆砸中人體的聲音。
踏踏踏 那兩隊長矛兵,冒著那土豆雨,依舊保持著整齊的隊列,依舊如同墨線拉過一般直,依舊踏著整齊劃一的步伐,發出激越人心的腳步聲。
在他們隊列的后面,留下了一地的土豆,又被眾輔兵一個個的撿了起來。
終于,那些輔兵口袋中的土豆已經全部擲光,司馬珂這才喊了一聲“停”,隨后桓溫一聲令下“停”,號旗舞動,原本如雷的腳步聲,頓時戛然而止。
司馬珂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這一年多的訓練,果然沒白費。雖然說土豆的攻擊,比起戰場上可能出現的飛石、弓箭和弩箭等要輕微得多,但是這些長矛兵的抗干擾能力,還是極其驚人。
這樣的隊伍,他不信打不過庾懌的兵馬。
桓溫快步奔來,向司馬珂一拜,等候司馬珂的訓誡和指示。
司馬珂點了點頭,沉聲道:“長矛兵一營訓練考核過關,每人額外加肉食二兩!”
桓溫神色一凜,恭聲道:“謝明公!”
司馬珂擺了擺手,又策馬奔向謝尚所在的長矛兵二營而去。
姑孰到建康,不過一百五六十里地,快馬加急的話兩日即可抵達。但是結果正如司馬珂所料,庾懌拒絕退兵,要求司馬衍廢黜司馬珂才可。雖然面對天子的詔書,庾懌回信的語氣很委婉,但是態度卻極其堅決。
司馬衍收到庾懌的回復之后,在太極西堂之內沉悶了許久,奏折也無心批閱,便起駕直接去了顯陽殿。
顯陽殿門口,一個俏麗活潑的少女正笑嘻嘻的從殿內出來,見到司馬衍,急忙彎腰一拜:“小民紀笙,拜見陛下。”
司馬衍笑了笑道:“你既為皇叔之義妹,便是朕的皇姑,不必多禮。”
紀笙謝過,在幾個宮女的陪同之下,往端門而去。
司馬衍下了步輦,直接往大殿內走去,見得一個年齡跟紀笙相仿的少女,全身皇后的冕服,生得極美又落落大方,見到司馬衍來,急忙拜見:“臣妾拜見陛下,賀陛下萬年!”
司馬衍急忙抓住她的雙手,望著她那精致秀美的臉龐,柔聲道:“皇后不必多禮。”
這個少女正是當今皇后杜陵陽,京兆杜家之女,于去年被司馬衍聘娶為皇后,與司馬衍結婚以來,兩人倒是十分的恩愛。
杜陵陽笑道:“陛下不在宮中,臣妾便讓紀家姊姊來宮中陪伴玩耍。紀家姊姊與臣妾自好,臣妾雖入宮亦念念難忘,故此召其進宮,還望陛下勿怪。”
司馬衍哈哈笑道:“聽聞朕的小皇叔是其拜兄,且小皇叔多半將成為紀家之婿,此豈非親上加親。只是朕剛才稱紀家女郎為皇姑,皇后又稱其為紀家姊姊,豈不是亂了輩分。”
杜陵陽捂嘴噗嗤一笑道:“臣妾與陛下,各論各的,互不相擾。”
兩人說笑著,一同來到內殿。
一進入內殿之內,司馬衍的臉上頓時滿臉烏云,憂心忡忡。
杜陵陽見得司馬衍這般神色,不禁問道:“陛下何故憂心?”
司馬衍微微嘆了一口氣:“朕的舅舅,要廢黜朕的皇叔,朕當何以處之?”
司馬衍和杜陵陽兩人,新婚燕爾,如膠似漆,司馬衍凡事也都向杜陵陽說,故杜陵陽前幾天就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除去跟紀笙自好這層關系,杜陵陽對司馬珂其實也是很感激的。因為宮中一直在盛傳,當年司馬衍在選皇后的時候沒有選瑯琊王氏之女,選了杜陵陽,就是司馬珂一錘定音的。
聽到司馬衍這般說,杜陵陽臉上的神色頓時凝重起來,她緩緩的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向司馬衍跪拜了下去。
司馬衍一驚,急忙問道:“皇后為何行此大禮?”
杜陵陽神情肅然的說道:“自古后宮不得干政,今臣妾既聽陛下問及此事,故臣妾斗膽一言,還請陛下恕罪。”
司馬衍一聽,眼中露出亮光,急聲道:“朕與皇后,不分彼此,何需如此多禮,皇后既有高見,盡管道來,朕赦你無罪。”
杜陵陽依舊跪著,語氣嚴肅的說道:“昔日國舅在朝中秉政八年,結果如何?昔日蘇峻之亂,四處燒殺搶掠,滿城百姓遭殃,國舅們又做了什么?今皇叔入京兩載,舉止得體,進退從容,從無不敬之處,且戰功赫赫,兩度擊敗胡虜。又那日趙之亂,皇叔一夜便破之,城中并無騷亂。且皇叔又獲仙豆糧種,百姓再無饑色,黎庶皆有笑顏,與國舅們相比如何?皇叔與國舅,孰親孰遠,臣妾難以定論。但誰是陛下之股肱,誰又是禍國之佞臣,非止是臣妾,天下蒼生,心中自有一桿秤。”
司馬衍聽得杜陵陽這般說,沉默了起來,久久無語。
他想起八年前那場大亂,整個建康城內到處是劫掠的亂兵;甚至有的士女當街便被扒了衣服,就地被強暴;偌大一個建康宮,被一場大火燒了一大半,沖天的大火持續了四五天才熄滅;更想起年僅八歲的自己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小倉庫里;想起母親不堪蘇峻辱罵而上吊的尸體…
他更想起,當年他才四歲的時候,庾亮擅自斬殺司馬宗滿門,自己完全不知情,多問了幾句,便被母親狠狠的敲了一尺子,敲得眼淚直流,不敢再問朝中的政事。
終于,司馬衍緩緩的站了起來,一把扶起杜陵陽,緊緊的握住她的小手,低聲道:“皇后果然聰慧,朕知道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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