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站出來之后,劉備那雙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雙眼,才算是出現了一抹波動。
這幾天以來,如果非要評選誰是這個朝堂上最難受的人,那就非劉備莫屬了。
相比于賈詡,他承受的東西要更多。
有來自于民間的,也有來自于朝堂的,還有來自于世家的,亦有來自于天下的。
就仿佛,他劉備一下子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一樣。
甚至于,從劉璋稱帝的消息傳入雒陽之后,劉備的心就已經漸漸地死了。
他不明白的是,為什么只是推出一個科舉,再加上幾項能夠讓大漢再度變得強盛的改革,怎么好像就得罪了整個天下人?
他真的不明白。
也因此,這幾天以來,劉備的情況不容樂觀,心氣更是在短時間內就泄掉了不知道多少。
直到賈詡站出來,并輕而易舉便通過拉攏、分化、打壓等手段,將朝堂上的聲音漸漸地壓下去,劉備才漸漸地活了過來。
原來,這天下間還是有人支持我的。
原來,這天下間也不是所有人都站在了我的對立面。
當劉備感知到這一點的時候,他以極其恐怖的速度便成長了起來。
再度看向朝堂上的聲音時,他竟是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波動。
還得是自己人。
此刻,望著一臉擋路者死,縱橫披靡地賈詡站出來,劉備的臉上,漸漸地多出了一抹笑容。
“臣荀彧,附議!”
“臣鐘繇,附議!”
“臣…”
似乎是劉備的重拾信心讓一大票的猛人看到了,之前一直保持著中立的荀彧、鐘繇等人于此刻紛紛站了出來。
“諸位欲陷天下于亂呼?”
在荀彧、鐘繇等人都站出來時,又一道老臣的身影站了出來,他之前一直都保持著中立,但現在,他顯然忍不住了。
“亂?”
“要說亂,亂象早在董卓入京時就出現了,如今更是野心者輩出,諸侯割據。”
賈詡瞇眼打量著老臣,輕飄飄道:“而陛下所統關羽、林辰,皆在四方定亂…
張公今所言之亂,卻是從何而來啊?
詡,實不懂也。”
“北方公孫瓚、遼東公孫度、漢中張魯、豫章劉繇、江東孫策…”
“以上者,皆還未曾稱帝也,但若陛下繼續一意孤行,恐怕只會惹怒他們。”
又是一道老臣站了出來,他淡漠地說出了幾個名字后,緊盯著賈詡道:“文和若依舊讓陛下繼續,便不怕天下皆反嗎?”
“砰!”
“放肆!”
賈詡還沒說話,劉備已經拍了桌子,并在隨后用冰冷地目光盯著那名老臣道:“黃卿此言,可是在說朕這個皇帝若是繼續做下去,全天下都會稱孤道寡?”
“老臣不敢…”
那老臣嚇了一跳,連忙拱手道:“老臣只是惶恐公孫瓚、孫策等人也被某些別有用心之輩利用,絕無毀謗陛下之意啊。”
這番話,幾乎已經算是在赤果果的威脅了。
若是換了之前,說不得劉備心中會有幾分擔心,但是到了現在,他的臉上卻滿是不在意。
“便是天下皆反,朕也要一意孤行,若是黃卿不以為然,大可罷朝不至!”
此刻的劉備,身上陡然間出現了一抹從未有過的霸氣。
這一抹霸氣,讓無數世家出身的大臣壓力大增。
“請陛下收 回成命!”
可是,他們還是只能硬著頭皮繼續。
之所以如此,原因其實很簡單。
對于那些家里有一些厲害人物的家族而言,他們當然不會在乎科舉不科舉了。
反正,自己家里的親眷,總歸有能夠通過科舉的。
因此他們就是完全不在意,也絲毫不影響自己家門上下的成就。
可對于他們這班老臣,尤其是家里還沒有頂梁柱的老臣來說,這性質可就不同了。
以前,他們的子嗣、親眷可以輕而易舉的便當上官,并為家族繁衍。
現在要做官,居然還要通過考試…
還有王法嗎?還有公道嗎?
所以,他們選擇硬頂。
望著這班老臣的行徑,劉備忽然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輕松。
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仿佛就是一群跳梁小丑罷了。
但偏偏就是這些跳梁小丑,讓他不得安寧,同時還非要逼他表達態度。
想到這里時,他忽然笑了。
“陛下因何發笑?”
站在最前面的楊彪,自然是一個好捧哏,眼見劉備臉上有笑容后,他便發了問。
“沒什么,朕只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人。”
劉備擺擺手,隨后笑吟吟地看著還要和他頂牛的大臣們道:“諸位可聽說過張舉、闕宣?”
“你聽說過嗎?”“沒有啊。”“好像是徐州那邊的。”“幽州,之前幽州便有一人名為張舉,假稱天子。”“徐州的闕宣,似乎也是稱天子?”“那陛下這么問,卻是何意?”
群臣交頭接耳了許久,也沒有得出一個答案,不過他們倒是知道了這倆人都是反賊的事實。
“陛下所問二人,老臣倒是有所聽聞,皆逆賊也…”
一心做好捧哏的楊彪,眨了眨眼。
他那意思是,為什么要提起這倆逆賊?
隨著他的話,群臣也都好奇地伸長了耳朵,很想聽聽劉備的高論。
“沒錯,這倆人都是逆賊。”
劉備平淡地向楊彪點了點頭,隨后繼續道:“但,他們二人的行徑,其實已經可以看出許多東西了。”
“陛下,請收回成命,罷黜科舉!”
一個老臣完全不想聽下去了。
“朕為何要提及他們呢?其實說起來,倒是有一樁淵源…”
劉備只是掃了他一眼,便笑著看向了群臣,道:“那還是當初朕在徐州剛遇到子源之時。”
“你們知道,他當時和朕說了什么嗎?”
不用任何人捧哏,劉備自己便繼續地說了起來:“他當時和朕說,這天下,從來都不是哪一個人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當時,朕還不是太懂,甚至還對他的話有些不舒服,因為朕一直都覺得,這天下乃是高祖定下,便該屬于高祖子孫。”
“不過,朕當時要用他,所以便認真地聽完了子源的話…”
“不瞞諸位說,朕聽完之后,竟然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甚至就算是到了今天,朕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你們說奇不奇怪?”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朕進軍廬江之后,子源又和朕說了一番話,他以張舉、闕宣二人舉了例子。”
說到這里,劉備深吸一口氣,道:“今日得閑,朕便把子源說過的話告訴諸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