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源所言不錯。”
劉備想了想，笑著道：“確實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
殺胡令這種東西，一旦放出來，那就是一輛失控馬車。
別說是旁人了，就算是駕駛馬車的人，恐怕也都控制不住這輛瘋狂的馬車。
只要想想就知道了。
當殺胡令發布的那一刻，百姓會怎么樣？
或者嚴格一點說，原本被控制的百姓會怎么做？
他們會偷偷摸摸的拿刀出來，緩緩地靠近正在休息，或者即將要休息的異族，隨后便是手起刀落。
一旦這樣的事情發生了，異族跟大漢百姓間的互信，便會蕩然無存了。
到了那個時候，異族還敢隨便進大漢疆域的城池嗎？
真要進去，他們是不是得屠城？
可異族若是這么做，下一個問題也就來了。
原本，他們并不會招惹，后者也不會搭理他們的世家、豪族，可就要動起來了。
這些人的實力如何？
這么說吧，就算是五胡亂華時期，異族也不敢輕易的得罪建立塢堡的豪族世家。
因為這些人當中，一兩個或許比不上他們，但要是好幾家一起動…那人可就多起來了。
他們整個族群，或許都沒有幾個家族加起來那么多。
原本的歷史上，五胡亂華之所以漸漸地掌控了北方，便是因為這些塢堡太過于自私自利，最終導致自身的力量在瘋狂銳減，異族力量卻在不斷增加。
到最后，力量差距徹底被打破，塢堡之主們也就再不復當初的威嚴了。
話說回來…
現如今異族之所以可以橫行無度，最關鍵的原因就在于，這些世家豪族幾乎就沒有一個搭理他們的。
或許，這些世家豪族還都在期待著這些人鬧騰的更加厲害一點。
為什么？
還是司馬遷的老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異族一鬧事，百姓們就不得安寧。
百姓們不安寧了，就必須得想辦法安寧下來。
此時，世家豪族便可以伸出手，對這些想要安寧的百姓說：“來吧，都來吧，歸入吾家，可得安寧矣。”
在這種情況之下，最終…世家豪族藏匿了人口、壯大了實力，異族搶掠了大量的物資、人口（不僅是女的）。
雙方可能沒有進行過交談，但互不侵犯這四個字卻幾乎是他們共同采取的措施。
假如殺胡令發布了，世家豪族還能撇清關系嗎？
就算他們想撇清，異族就真的相信了？
要知道，春秋時期就有人喊出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八個字了。
劉備在感慨過后，陷入了深深地思索當中。
半晌，他這才抬起了頭，目光也隨之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主…陛下這是…心中已有決斷了？”林辰看著劉備的表情變化，適時地發問道。
“嗯！”
“子源前時不是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嗎？”
劉備笑著點頭，目視林辰道：“雖然此言乃是儒家先賢所言，但備深以為然。”
“朕以為，若朕繼位之后，連百姓都無法保護，這皇帝當的也就太沒意思了。”
“因而…”
他深吸口氣，站起來抓住林辰的手道：“殺胡令之事，便拜托子源先寫一章程了，明日上朝之時，朕便將此頒布天下…”
“別啊！”
林辰一臉驚悚道：“陛下別忘了，咱們跟五水蠻可是合作關系，而且像是五水蠻、五溪蠻之類的…他們跟咱們一點區別都沒有啊。”
“哦哦哦，對對對！朕倒是忘了，這天下還有五水蠻…”
劉備恍然大悟地拍拍腦門，隨即，他又疑惑道：“若是殺胡令不能頒布天下，那…子源以為，這殺胡令當頒布至何處通行？”
“并州、涼州！”
林辰從旁邊取來了復刻的地圖，指著雒陽周圍道：“如今來看，陛下雖然已經登基，可漢室飄搖之勢，也只是得到了部分緩解，像是并州一帶、涼州一帶，甚至是關中一帶，都還活躍著無數未曾歸附的亂兵。”
“而恰好的是，這些混亂區域，大多也都與羌胡活躍地帶重合。”
“百姓大受其苦，若是陛下能發布殺胡令…”
林辰一指關中，道：“這里，如今就有無數塢堡，他們必然會與羌胡失去互信，到時他們就只能逼迫異族往北地一帶走。”
說著，他又一指著并州云中、太遠，道：“還有這兩處，到時像是王家這等世家，以及無數建立塢堡的豪族，也必然會紛紛動起來，將異族趕出去。”
“當然，最關鍵的是這里…”
此時，林辰的手指，緩緩落在了地圖上標識有五行二字的區域。
“子源的意思是…”
劉備眉頭微皺，稍一思索后，陡然恍悟道：“黑山軍？！”
“陛下英明！”
林辰拍了個馬屁，接著笑道：“這黑山軍號稱有百萬之眾，但在我看來，黑山軍本身，再加上所有家屬、裹挾的百姓，恐怕最少也有二百萬之巨。”
“最關鍵的是，這些黑山軍，曾經大多都是北方的普通百姓，可以說是深受異族之禍，若是陛下頒布殺胡令，則必能引其歸心。”
自從得知劉協死了之后，林辰就一直在想，到底該怎么安定河洛之地。
當地的災民，自然是有很多的，可在他看來，還是差了不少。
畢竟，雒陽已經當了漢室一百多年的都城，能開發的都被開發了出來。
也正因此，若是沒有人口填充，雒陽是無論如何也恢復不了往日繁榮的。
就在林辰日思夜想之時，忽然他就想到了曹操的青州兵，進而便想起了連袁紹都敢打的黑山軍。
黑山軍啊。
那可是有著數百萬人口的。
若是能引得這些人歸附，還怕繁華不了河洛？
而只有河洛繁華了起來，也才能真正的做到民有所務，工有所用，耕有其地，居有其屋這十六個字。
同時。
有了這十六個字，河洛才是真正的安定，劉備…也才是真正的皇帝。
要是做不到，那劉備就只能守著一座破破爛爛的城池努力發展了。
可就算再努力，沒有人也是不行的。
說不定，到時候光是防守四方，都能把劉備給生生的耗死。
所以，當時林辰就已經開始思索，針對這些人要用什么辦法了。
袁紹的故事告訴他，只給糧食是不行的。
得讓這些人安定，得能買通他們的心。
歷史上，曹操能收服黑山軍，一來是因為他早年收服青州兵的舉動，讓張燕放下了一部分的戒心。
二來嘛…
曹操有志平定并州！
張燕讓人派遣使者時，曹操正在干啥？打上黨啊！
當初袁紹對并州的管理，可以說是一點都不管，也正因此，黑山軍才沒有歸附于袁紹。
直到曹操攻打上黨，他們終于看到了安定的可能。
于是乎，就投了。
“黑山軍嗎？”
“子源啊子源，之前你不是還說，從未想過我稱帝的事嗎？”
劉備琢磨片刻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笑著對林辰道：“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