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在駕駛室里種了一棵樹?!”衛燃在第二次進入運輸車的駕駛室之后,坐在副駕駛上表情真摯的發出了一聲驚呼。
“只是個意外而已”
老伊萬笑著解釋道,“二十多年前它自己從腐爛的蘋果里發芽長出來的,我只是給它弄了些泥土,可沒想到它能這么頑強的活下來。”
衛燃裝模作樣的欣賞了一番這顆枝繁葉茂的蘋果樹,嘴上也連連冒出了一連串的夸贊。
“它結的果子并不好吃,一點甜味都沒有。”老伊萬說話間伸手從樹上揪下來一顆蘋果遞給衛燃,“年輕人,你到底想找我聊些什么?”
接過紅了大半的蘋果咬了一口,果然如老伊萬說的,這果子一點沒有蘋果該有的酸味或者甜味,水漬漬略顯澀口的口感實在是讓人提不起任何的興趣。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認真吃完了整顆蘋果,直到啃光了果核上的最后一絲絲果肉,這才慢悠悠的抽出一張紙巾包起來揣進了兜里。
而自始至終,老伊萬都耐心極好的坐在駕駛位上,笑瞇瞇的看著衛燃。
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果肉,衛燃抽出第二章紙巾擦了擦嘴,這才問道,“老伊萬,那兩個司機損失有多大?”
“未來幾年恐怕都很難熬”
老伊萬皺著眉頭說道,“他們的車子都毀了,沒有了車子,他們這個冬天都別想賺到什么錢,尤其車子落水的那個,他還要照價賠償貨物的損失,這足夠讓他破產了。”
“我想幫幫他們”衛燃斟酌著說道。
“你想幫他們?”老伊萬見衛燃認真的點點頭,笑著問道,“你打算怎么幫?”
“至少給他們各自提供一輛卡車沒有什么問題”
衛燃想了想,繼續說道,“如果有必要,就算是落水的那一車貨物,我也可以買下來。”
“難得有你這么慷慨的年輕人”
老伊萬攤攤手,“但這些總有代價的吧?而且你為什么不直接和他們去說?”
“我對他們可不了解,甚至我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衛燃熟門熟路的給座椅調整了一個舒服的角度,“所以這種事我只能找你了,至少你能在這種鬼地方堅持這么久,就足夠證明你是個好人了。”
“好人?”老伊萬啞然失笑,“說說吧,需要我做什么?”
“給他們做個擔保,也給我做個擔保,就這些就夠了。”
衛燃見老伊萬不吱聲,索性繼續撿著好聽的說道,“甚至,如果他們愿意,等他們的養好了傷,未來說不定我還能給他們提供一份收入不低的兼職工作,但這一切的前提是相互之間的信任。
顯而易見,我還沒辦法信任他們,他們恐怕也沒辦法信任我。但是伊萬先生,你不一樣,他們明顯非常信任你,甚至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把生命都托付給了你。”
“但我可沒辦法信任你”老伊萬直白的說道,“既然你不信任他們,又為什么愿意幫他們?”
“或許是同情心吧”
衛燃坦誠的回應道,絕口不提和火種項目有關的任何單詞,“我想單獨和您聊聊,就是希望您能給予一些信任。”
至于剛剛開出的那些條件,他自然是不會賴賬。先不說幾乎遍地都是的嘎斯66卡車換算成人民幣最多也就幾萬塊錢一輛。反正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買車還是買落水的貨物,肯定是便宜老師卡吉克來買單。
甚至,就連承諾給那兩個司機介紹工作都不是說說的,萬一穗穗真能帶游客來這種鬼地方自駕,到時候總得有人跟著不是?
“給予信任?”
老伊萬盯著蘋果樹另一邊的衛燃審視了片刻,蒼老的臉上也浮現出了笑容,“當然沒問題,既然你需要一些信任,不如先坦誠一些,說說你們來這里是做什么的?”
“來烈火救助站還是來下通古斯卡?”衛燃反問道。
“都有”
“來這里,只是為了能找個安全點的營地休息一晚。”
衛燃頓了頓,額外補充道,“當然,我也很好奇野外救助站的人是怎么熬過這里漫長的冬天的。”
“你來下通古斯卡的目的呢?”老伊萬繼續問道。
總算讓我等到你問這句話了!
衛燃稍稍活動了一番搭在箱子邊緣的左手,“替我的老師尋找一些失蹤的英雄。”
“失蹤的英雄?”
“對,英雄”
衛燃無形之中再次提前捧了一句,漫不經心的看著對方的眼睛解釋道,“準確的說是一支在蘇聯解體時失蹤的,隸屬于蘇聯科學院西伯利亞分院的勘探隊。他們在蘇聯解體前后的那段時間失蹤了,我的老師想找到他們。”
“你的老師是誰?”老伊萬詢問的同時,他的左手都已經伸到了儀表臺的背面。
“喀山大學的一個歷史系老師”
衛燃像是沒聽出來什么似的給出了回答,實則幾乎整個人的每一塊肌肉,都已經做好了在對方抽出槍之前進行反擊的準備。
“喀山大學?歷史系老師?”
老伊萬喃喃自語的嘀咕了一番,緊跟著卻突兀的問道,“你怎么確定是我?”
“我...”
“你最好說實話”
老伊萬瞇縫著眼睛發出了警告,同時伸手拔開蘋果樹根部的草皮,揪住一個不起眼的拉環提醒道,“蘋果樹下面我藏了大概五公斤的TNT,起爆延遲只有不到半秒鐘,”
衛燃眉頭跳了跳,深吸一口氣答道,“保險箱,在你們回來之前,我看到了那臺蘇聯時期,科學院統一配發的保險箱,我的老師說,它的生產數量并不大。”
“你的老師,他的妻子是不是經營著一家格魯吉亞餐館?”老伊萬笑瞇瞇的問道。
衛燃遲疑片刻,最終點了點頭。然而,就在這時,老伊萬竟然一把拽出了蘋果樹根部的那個金屬拉環!
“臥槽!”
衛燃想都不想的推開車門便跳了出去,直接趴在了厚實的雪地上抱住了腦袋。
小書亭 一秒,兩秒,三秒,預料之中的爆炸并沒有出現,反倒駕駛室里傳來了老伊萬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聲!
“你大爺!”
衛燃罵罵咧咧的站起身,他當初故意把聊天地點選在駕駛室,就是想著對方能在熟悉的環境里多少放松一些警惕,方便自己問明白對方的真實態度。只可惜,終究還是老姜比較辣,他還是被對方給耍了。
罵罵咧咧的鉆進駕駛室,老伊萬的手里仍舊捏著那個金屬拉環,只不過這拉環下面連著的,卻僅僅只是個溫度計而已。
但與此同時,他的另一只手上卻已經握住了一支馬科洛夫微聲手槍。
“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你這樣的蠢貨了”老伊萬輕輕擺了擺槍口,“給你的老師打電話吧。”
掃了眼對方手中的武器,衛燃不緊不慢的關上了車門,隨后竟伸手握住了對方手中那支武器的消音器,將其掰到了一邊!
幾乎下意識的,老伊萬便扣動了扳機。
然而,預想中的槍聲卻并沒有響起,而衛燃也已經松開了手,不緊不慢的從自己的兜里摸出一支馬科洛夫手槍,同時另一只手也伸到種有蘋果樹的箱子邊緣,從一顆造景的小石頭的下面捏出了一枚撞針朝對方晃了晃。
這撞針自然是上次他來這駕駛室尋找火種資料時順手拆下來的,為的便是和老伊萬表明來意的時候,對方能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和自己談一談。否則的話,就算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約對方來這里聊天。
“未經允許,在別人家里亂翻亂動可不是什么好習慣”老伊萬說話間,將手中根本沒辦法擊發的微聲手槍遞給了衛燃。
“很抱歉動了你的東西”
衛燃盡量真誠的道了個歉,順手接過了對方的武器,動作麻利的抽出彈匣,又清空了彈膛里的那顆子彈。
“你的道歉一點誠意都沒有”
老伊萬話音未落,衛燃卻已經將手中那支租來的馬科洛夫手槍遞了過來,“這個誠意夠嗎?”
接過手槍抽出彈匣看了一眼,老伊萬直接將其丟到了儀表臺上,這槍里根本就沒有子彈。
衛燃笑了笑,同樣將手中沒有威脅的武器輕輕放在儀表臺上,至于那些子彈和撞針,自然是揣進自己的兜里了。
“誠意沒看到,但你的膽子很大。”
老伊萬的語氣中罕見的多了一絲絲的贊賞,“接下來你要問什么?”
“問問你的態度”
衛燃出乎意料的答道,“如果你想繼續這樣生活下去,就要想辦法幫我把調查線索引到別的地方,如果你愿意和我的雇主,也就是我的老師見一面,我等下就給他打電話。”
“你準備幫我?”老伊萬皺起了眉頭。
“幫你?”衛燃擺手糾正道,“老家伙,我可不是幫你,只是尊重你自己的選擇而已。”
“為什么?”老伊萬認真的問道。
“還能為什么?”
衛燃理所當然的給出了提前想好的解釋,“如果不是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誰會愿意在這種鬼地方生活這么久?而且我可不確定我的老師對你會是什么態度,萬一他想殺了你,我不就是幫兇了?”
“就因為這個原因?”
“不然呢?”
衛燃帶著一絲絲的抱怨解釋道,“他可沒給我開出多高的傭金,根本不值得我冒著成為殺人犯幫兇的風險替他著想,再說了,就算找不到你,我也不會損失什么。”
“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老伊萬最后問道。
“只是意外”
衛燃越發的坦然,“我本來打算先去58號林場看看的,結果在路上遇到了烈火救助站放置的貨柜,所以我改變了行程,決定先找這個在荒野工作了二十多年的當地人問問。”
“然后你發現了那臺保險箱?”老伊萬詢問的同時,伸手揪下一顆果子咬了一口。
“我要找的目標包括一個7人的科考勘探隊,一輛DT30運輸車以及一個少見的保險箱。”
衛燃同樣揪了一顆果子咬了一口,“結果我在這里看到了DT30運輸車和保險箱,這些還不夠嗎?”
“給你的雇主老師打電話吧”老伊萬突兀的嘆了口氣,“讓他來這里見我吧。”
“沒問題,還有什么要求嗎?”
老伊萬想了想,笑著補充道,“讓他帶上你剛剛承諾的兩輛卡車以及買下落水貨物的現金。”
“謝謝”
衛燃莫名其妙的道了聲謝,也不離開運輸車駕駛室,直接掏出衛星電話撥給了卡吉克。
“維克多,你知道現在幾點嗎?”電話剛一接通,另一頭的卡吉克便氣急敗壞的抱怨道,“難道地球要爆炸了嗎?有什么事情你就不能等到明天早...”
“我找到了”
衛燃看了眼笑吟吟的老伊萬,直接打斷了卡吉克的抱怨說道,“至少找到了運輸車和保險箱,還有一位不在你給我的資料里的幸存者,我猜應該是運輸車的司機。”
“你沒開玩笑?!”
電話另一頭的卡吉克立刻沒有了起床氣,“他現在過的怎么樣?”
見老伊萬朝自己點頭,衛燃這才繼續說道,“好的不得了,剛剛甚至還想給我來上一槍,不過他似乎并不想和你直接溝通。”
“沒關系,他說什么了沒有?”卡吉克后知后覺的補充了一句,“那個,你沒受傷吧?”
“傷的很重”
衛燃中氣十足的說道,“醫藥費至少也要兩百萬盧布,另外,另外,你先讓我說完。對方讓你帶兩輛狀況好一些的嘎斯66卡車或者烏拉爾375卡車過來,還要帶足夠買下一車鹿皮鹿肉的現金才行。”
“我現在就動身出發”卡吉克話音未落,便已經掛斷了電話。
“他知道位置?”老伊萬下意識的問道。
衛燃指著車窗外的越野車答道,“那些越野車里雖然沒有竊聽裝置,但定位裝置的數量絕對比輪胎數量要多,更何況還有個德米特里。”
“想看看保險箱里的東西嗎?”老伊萬突兀的轉移了話題。
“不想”衛燃說話間甚至推開了車門,“我對保險箱里的東西沒有太多的興趣。”
“你看過了?”老伊萬近乎肯定的問道。
“沒看過,我只是怕死。”
衛燃格外認真的表明了態度,“我可不想被藏在里面的手雷炸死,和生命比起來,就算赫魯曉夫正和勃列日涅佐夫以及戈爾巴喬夫在你的保險箱里打撲克,我都沒興趣過去看看。”
“既然這樣,就等你的雇主過來吧。”
老伊萬想了想繼續說道,“年輕人,如果你們不急著回去,先在救助站幫幫忙怎么樣?”
“有工資嗎?”衛燃在跳下駕駛室之前問道。
“沒有”老伊萬哭笑不得的攤攤手。
“那就沒問題”
說完,衛燃將兜里的彈匣以及撞針輕輕放在蘋果樹下的草皮上,轉身跳下了駕駛室,關上車門,頂著滿背的冷汗,溜溜達達的走向了不遠處的越野車。
溫暖的運輸車駕駛室里,老伊萬捏起撞針和彈匣,慢悠悠的將其重新裝進了那支消音手槍里,又把手槍塞回了儀表盤的背面。
自始至終,老伊萬都在盯著車窗外衛燃鉆進去的那輛越野車。就像衛燃上車之后,隔著車窗躲在暗處盯著老伊萬一樣。
“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家伙”
“真是個有意思的老家伙”
在某一時刻,老伊萬和衛燃幾乎同時給對方做了個近乎一致的評價。
“維克多,我要緊急回去一趟。”
車載無線電頻道里,德米特里歉意的說道,“我剛剛接到通知要立刻趕回機場,最快也要兩天之后才能回來。”
“沒關系”衛燃抄起車載電臺的咪頭回應道,“這些謝謝你的幫助,我們會在這里等你的。”
“不用客氣”德米特里回應的同時已經啟動了車子,“你們如果接下來遇到麻煩可以隨時聯系我。”
“路上小心”
衛燃語氣真誠的祝福了一句,他雖然仍舊不確定德米特里的真實身份是什么,但卻能看出來,對方這個時候接到通知趕回去,顯然是有人不想讓他和“火種”有任何的接觸。
只不過...
衛燃再次看向運輸車的駕駛室,他現在已經開始懷疑,和火種有關的資料,是否真的還在老伊萬的手里了。
毫無疑問,僅僅只從那句“他的妻子是不是經營著一家格魯吉亞餐館?”就可以確認,阿波利和卡吉克肯定是認識的。
可如果認識,他們之間為什么沒有聯系?
如果認識而不聯系,是因為信不過,還是因為化名伊萬的阿波利仍舊掌握著火種資料 如果信不過,這次為什么又這么痛快的便同意見面?如果他真的掌握著火種資料,似乎也同樣說不通。
難道是當初來過這里的沙戈力已經帶走了火種項目資料?
衛燃暗自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如果真是那樣,阿波利又是假死又是換名字,而且還在這里隱居了二十多年為的又是什么?
一番苦思無果,最終他也只能轉身返回了休息艙。轉眼第二天一早,救援頻道里也再次熱鬧起來。
在得知接下來恐怕要在這里停留兩三天的時間等待德米特里之后,穗穗先是禮貌的征得了老伊萬同意,隨后立刻帶著三只寵物和三個閨蜜,將她們昨晚未完的牌局搬到了更寬敞舒適的運輸車里。
而季馬和衛燃,也被老伊萬毫不客氣的征用,一個成了救援的急先鋒,另一個則留在營地,既照顧牌桌周圍那幾位臉上貼滿了紙條的姑娘,也照顧在越野車里休養的那兩位倒霉司機。
當然,還有那兩只在運輸車的生活艙里上躥下跳的大耳朵狐貍,以及趴在火爐邊舒服的根本不想挪窩的狗子貝利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晚上在駕駛室里的談話,老伊萬今天倒是沒有拉上厚實的帷帳。但或許是出于禮儀,這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倒是把杯子疊的整整齊齊,那僅容一個人睡下的鋪位也好好收拾了一番顯得格外干凈。
重新變成七個人的生活艙里,衛燃用食盒里保存的山楂葉子和山楂干煮了一大壺的濃茶,用曾經在廢棄礦場里發現的茶具,親自給每個人都倒了一杯。
與此同時,穗穗也從她那個最大號的行李箱中翻出來一大包花花綠綠的包裝袋,直接裝滿了一個原本拿來裝子彈的木頭箱子,熱情又大方的招呼著老伊萬挨個品嘗那些單價絕對不超過10塊錢人民幣的各種小零食。
相比被辣的呲牙咧嘴的老伊萬,季馬此時卻化身荒野電臺主播,借用那套軍用無線電系統,在烈火救助站的救援頻道里和那些他從沒見過面的司機們天南海北的聊著,順便還不忘有意無意的推薦著“我朋友”演的電影。
倒是衛燃,似乎又回到了1991年的那個冬天里,借助火爐耐心的熬煮著濃稠的燕麥粥,順便為眾人的午餐做著準備。
臨近中午,一輛德米特里曾經駕駛過的越野車帶著兩輛烏拉爾375卡車沿著冰面,相互間隔著四五十米的距離開了過來。
然而,讓衛燃和季馬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是,當那兩輛卡車的車門被相繼推開之后,從里面分別跳下來的竟然是卡爾普和戈爾曼!
“他怎么也來了”季馬小聲嘀咕了一句。
“我怎么知道”衛燃想都不想的便把自己摘的干干凈凈。
還沒等這倆人主動打招呼,卡爾普和戈爾曼卻轉身鉆進了那輛越野車,同時,卡吉克也從越野車上下來,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老伊萬身前。
因為漸起的寒風,站在生活艙門口的衛燃和季馬并沒有聽清他們二人說了些什么,只看到這倆人面對面站住腳步不到五分鐘之后,卡吉克便朝他們揮了揮手。
“好像是在叫我們過去”
季馬話音未落,便屁顛顛的小跑了過去,反倒是衛燃,站在門口磨磨蹭蹭的根本不愿意動地方。
很快,季馬又屁顛顛的跑了過來,用大拇指指著身后無奈的說道,“卡吉克先生讓你過去”
“每隔半個小時給我發個電話確認我還活著”衛燃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道。
“如果我能想起來的話”
季馬輕輕拍了拍衛燃的肩膀,彎腰抱起蹲坐在艙門口根本不愿出來的狗子便走了進去,“幫我把門關上,謝謝。”
“人渣”
衛燃無奈的幫忙關上艙門,不情不愿的慢慢挪到了卡吉克和老伊萬的身邊。
“你長痔瘡了嗎?怎么走的這么慢?”
便宜導師卡吉克不滿的抱怨了一句,一邊往身后的越野車走一邊催促道,“你們兩個快點上車”。
“走吧”
老伊萬笑呵呵的招呼了衛燃一聲,跟在卡吉克的身后鉆進了溫暖的越野車。
眼瞅著躲不過去,衛燃索性也就硬著頭皮上了車,和提前在車里等著的卡爾普以及戈爾曼打了聲招呼。
“隨便找地方坐”
卡爾普老師笑瞇瞇的說道,“來的路上,我聽卡吉克說,你曾經說我都不是你的對手了?”
“沒有的事情”衛燃趕緊擺擺手。
可惜,他這邊話音未落,卡吉克便掏出手機播放了一段錄音,“省省吧,半年前卡爾普就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至于你,我的老板,我就算讓你一只手,你都不是我的對手。”
“那個...”
衛燃哭喪著臉看了看幸災樂禍的卡吉克,剛剛那段錄音里的話確實是他說的,但他可沒想到卡吉克這個老東西竟然錄了下來!
“卡吉克從我們在伊爾庫茨克機場匯合開始就在一遍遍的播放這段錄音了。”幸災樂禍的戈爾曼在一邊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我真是謝謝你”
衛燃瞪了眼正在駕車往營地外面開的卡吉克,已經生出了拉開車門跳下去的想法。
“這么說,這個小家伙是你們的....”
老伊萬的話都沒說完,卡爾普便搶過話語權給出了個否定的答案,“不是,他和我們沒有任何的關系,所以阿波利同志,你確定還要帶著他嗎?”
“帶著,帶著吧”老伊萬笑瞇瞇的點點頭,“這個小家伙還年輕,沒必要在他的心里留下一顆貪婪的種子。”
“阿波利?”
衛燃故作疑惑的看向老伊萬,“你...”
“沒什么”
老伊萬擺擺手,卻并沒有解釋,只是彎著腰挪到了副駕駛的位置坐下,給開車的卡吉克指引著方向。
“我們現在去哪?”衛燃索性換了個問題問道。
“下通古斯卡第119號礦場”老伊萬滿不在乎的給出了一個衛燃早已猜到的答案。
“那里是...”
“你要找的其余六個人,曾經都埋葬在那里。”老伊萬再次解答了衛燃的疑問。
“阿波...伊萬,伊萬同志”卡吉克頓了頓,繼續說道,“你知道我們為什么來的嗎?”
“火種嗎?”老伊萬依舊那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卡吉克借助后視鏡和卡爾普對視了一眼,雖然微不可查的點點頭,開口說道,“伊萬,不,阿波利,阿波利同志,你的任務結束了。從今天開始,你不用繼續留在這里保護火...”
老伊萬笑了笑,從懷里摸出個酒壺抿了一口,“你其實是想說,我的保險箱里其實沒有火種對吧?”
“你知道?!”原野車里,除了衛燃和老伊萬之外的三個人詫異的問道。
“看路,前面那顆被雷劈過的松樹后面右拐。”
老伊萬先是糾正了卡吉克駕駛方向上的錯誤,這才神色如常的說道,“我早就知道了,94年的時候就知道了。”
卡吉克遲疑了片刻,試探著問道,“沙戈力?”
老伊萬點點頭,“確實是沙戈力告訴我的,他帶著他的妻子來通古斯煤田找到了我,告訴我保險箱里根本就沒有火種的資料,并且帶來了密碼,親自打開了保險箱。就像他說的,保險箱里除了裝滿了TNT之外,根本沒有任何與火種項目有關的資料。”
“既然知道,你為什么...”
“不然我去哪?”
老伊萬,或者說是隱姓埋名的阿波利語氣平淡的反問道,“獨聯體?俄羅斯?烏可爛還是哈薩?又或者白俄那些仍舊以KGB自稱的白癡家里?”
“抱歉...”
卡吉克歉意的說道,“那件事之后,沙戈力只是向我匯報說你跟著勘探隊一起失蹤了。直到前段時間我們無意中發現他的遺物,才知道你還活著,知道巴爾蘇科夫先生并沒有把火種資料裝進保險箱,反而往里面放了足夠多的炸藥。”
“等到,你剛剛說,遺物?沙戈力死了?”阿波利驚訝的問道。
“你不知道?”
卡吉克一腳踩下剎車,等車子停穩之后,從懷里掏出個塑料皮的本子遞給了副駕駛位置的阿波利,“2013年的時候他就死了,死于意外引起的火災,這是我在他藏起來的保險箱夾層里發現的。”
“我和他只是每年的圣誕節通過無線電相互問候一次”
阿波利訥訥的說道,“算下來確實,從2014年的圣誕節開始就收不到他的電報了,沒想到他竟然死了,而且是死于火災。”
“好像是為了救他的兒子”卡吉克重新操縱著車子跑起來,“不說他了,阿波利...”
“伊萬”
坐在副駕駛的老男人糾正道,“現在坐在你旁邊的是從小在尤克塔小鎮長大的礦工伊萬·別洛夫。”
“好吧,伊萬·別洛夫同志,要不要換個暖和點的地方生活?”
“不用了,這里就很好。”
老伊萬一邊翻閱著剛剛卡吉克遞過來的塑料皮本子一邊拒絕道,“而且這里有很多需要幫助的人,既然蘇聯已經不在了,那么這里就是我的故鄉了。”
“蘇聯確實不在了”
剛剛一直沒有說話的卡爾普突兀的加入了話題,“但是阿波利...”
“伊萬,伊萬·別洛夫”副駕駛的老家伙合上塑料皮筆記本糾正道。
“阿波利同志,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卡爾普執拗的堅持用阿波利這個名字稱呼副駕駛的同齡人。
“已經沒有人能命令我了”老伊萬冷漠的打量著卡爾普,堅定的道出了自己的態度。
“據我所知,當時你們是從圖拉小鎮出發的?”戈爾曼笑瞇瞇的問道。
“你們是誰?”老伊萬皺著眉頭問道。
見狀,卡吉克再次停下車子,將嘴巴湊到前者的耳邊,悄聲說話的同時重重的轟了一腳油門,用發動機的轟鳴蓋過了明顯不想讓衛燃聽到的悄悄話。
等到發動機恢復了原本的節奏,老伊萬透過后視鏡看了眼卡爾普和戈爾曼,最終還是說道,“需要我做什么?”
“做個酒館老板怎么樣?”
戈爾曼故意看了眼衛燃,隨后繼續說道,“就在當初你們出發的那個小酒館。”
“就這些?”老伊萬警惕的問道。
“還要照顧一些姑娘和一些小孩子”戈爾曼嘴里蹦出來的話讓衛燃只覺得一陣心驚肉跳,“好好培養她們。”
“多久?”老伊萬索性轉過身問道。
“至少讓年齡最小的那個成年為止”戈爾曼說道這里卻抬手指了指衛燃,“這個年輕人會給你提供必要的幫助。”
“為什么又是我?”衛燃下意識的問道。
“你自己制造的麻煩,當然要由你來養那些孩子和他們過分年輕的媽媽。”戈爾曼理所當然的給衛燃甩了一口綠油油的大鍋,緊跟著又安撫道,“當然,以后海拉組織如果有收益也是你的。”
“他們能有個屁的收益...”
“不然你以為安娜為什么送你那么多鉆石?”卡爾普幽幽的問道。
“所以...奶粉錢?”衛燃臉色難看的問道。
“既然你當時選擇善良,就該為你的善良買單。”
卡爾普看著窗外的殘垣斷臂幽幽的說道,“維克多,就算是善良,也是有代價的,這次你該感謝安娜幫你爭取了足夠多的撫養費,更要感謝戈爾曼讓那些姑娘和孩子們都變成了正常人,但是下次可不一定有這么好的事情了。
“當然,如果你覺得麻煩,大可以把那些姑娘和孩子全都殺了,這里有足夠多的野獸幫你消化那些年幼的尸體。”戈爾曼故意惡心了衛燃一句。
“我...我知道了,謝謝你們。”衛燃不情不愿的說道,他可沒想到,這看了半天的熱鬧,最后發現熱鬧竟然是自己。
“別覺得不公平”卡爾普最后提醒了一句,隨后轉移了話題,抬手指著窗外問道,“就是這里?”
“就是這里”
剛剛一直在旁聽獲取信息的老伊萬示意卡吉克停下車子,指著車窗外的殘垣斷臂說道,“96年的時候,這里發生了一場5.7級的地震,所有的建筑都在那場地震里被震塌了。”
“他們的尸體呢?”卡吉克追問道。
“94年的時候,就已經火化由沙戈力帶走了”
老伊萬從懷里摸出一張勘探隊的合影,指著上面的六個人說道,“除了這個叫根納季的尸體被裝進油桶丟進了礦洞,剩下的五位都已經和火種項目的負責人巴爾蘇科夫同志合葬在一起了。”
“伊萬,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卡吉克忍不住問道。
“一場因為貪婪和失去信仰引發的悲劇罷了”
老伊萬嘆了口氣,接過前者遞來的香煙點上,將衛燃曾經親身經歷過的那段往事簡略的講述了一番。
“92年的時候,我借助第118發射場的工程兵暴動假死,并在第二年又回到了這里,用提前準備好的假身份藏了起來。”
說到這里的老伊萬重新點上一顆煙,“94年的時候,唯一和我有聯系的沙戈力帶著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找了過來。
他告訴我,據巴爾蘇科夫的夫人說,當時他其實并沒有把火種項目的資料運來這里,那時做下的一切,其實只是為了把那些賣國賊的注意力吸引到這里而已。
那些數據資料根本就沒有離開過科學院,但它們藏在哪里,直到沙戈力移民澳大利亞都沒有找到任何的線索。
從那之后,我索性換了現在的工作,又把當時藏起來的運輸車弄出來重新粉刷了一遍,甚至前些年還換了一臺功率更大的發動機。”
說到這里,老伊萬抬手指了指不遠處坍塌的礦洞,“那里面現在依舊埋著一輛被頂替了身份的運輸車。當然,還有當時從保險箱里搬出來的TNT炸藥。”
“這些年有人來這里尋找過火種嗎?”卡吉克追問道。
“在我假死之前,確實有不少人一直在找失蹤的火種。”
老伊萬自嘲的笑了笑,“但是自從我把線索引到發射場然后假死,就再也沒有人來過這里了,現在那些原始資料在哪,恐怕只有巴爾蘇科夫同志自己知道了。”
說到這里,老伊萬看向默不作聲的衛燃,“昨天我差點以為他是來盜竊火種的。直到他說出喀山大學和歷史老師這兩個關鍵詞之后,我立刻就猜到應該是你了。
說起來真是遺憾,我一直期待著有人能挖開那座坍塌礦洞,按照我的計算,這里如果發生爆炸,應該剛好能傳到我的救助站營地里才對。”
“我真是謝謝你八輩祖宗...”
衛燃將手揣進兜里,暗戳戳的朝著老伊萬比出了一顆中指,同時他的眼睛卻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窗外。
不知道是因為缺少了針葉林的遮擋,還是天色起了變化,這才不到一個小時的功夫,車窗外已經刮起了寒風,天空也開始飛舞著大片大片的雪花。
雖然這場景無論對于衛燃還是對于如今的老伊萬來說都無比的熟悉。但故地重游,窗外的景象卻又無比的陌生。
時光荏苒不過二三十年,如今這片廢棄礦場已經看不到任何完整的人造建筑,無論當初禮堂和廣播站所在的廢棄大樓,還是那座足夠拿來停下運輸車的車間,全都已經化作遍地的瓦礫,被厚實的積雪遮蓋的嚴嚴實實。
就連那坍塌的礦洞口,也早已被冰雪徹底填平看不出絲毫的溝壑。但唯獨,在那坍塌且暗藏危險的礦洞口附近,仍舊停著一輛銹跡斑斑的推土機。
那被礦車撐起來的寬大推土鏟上,用鋼筋焊出來的遺言尚且清晰可辨——下通古斯卡第119號礦洞,因資源開采殆盡于1962年圣誕節前夜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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