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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12月26號,風雪依舊凜冽,從廣播站里搬來的那臺老式收音機,仍在斷斷續續的堅持直播著,蘇聯最高蘇維埃宣布蘇聯停止存在的聲明。
相距不遠的桌子上,塔拉斯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忙,仔細的幫他的老師穆拉特博士取掉了和嘴唇凍結在一起的轉輪手槍,又用一條干凈的毛巾輕輕的擦拭掉了他的嘴角殘存的血跡。
與此同時,衛燃也在桌邊的收音機下面,發現了一張稿紙。在這張稿紙上,只用凌亂的字跡簡短的寫著一句“我是蘇聯人,所以把我也放在蘇聯的禮堂里吧。”
默不作聲的將這張稿紙遞給了阿波利,后者看了看,又遞給了坐在椅子上發呆的塔拉斯。
“砰!”
拉塔斯毫無征兆的拿起他的老師自殺用的手槍,對準仍在廣播新聞的收音機扣動了扳機。
槍聲過后,彌漫著硝煙味的生活艙里徹底陷入了安靜。塔拉斯當啷一聲將手槍丟到了桌子上,用力揉搓著臉頰,含糊不清的咒罵著什么。
“該做出決定了”
阿波利不動聲色的走到了桌邊,讓那支轉輪手槍和自己的右手保持著不足十厘米的距離說道,“同志們,現在就做出決定吧,我們到底該留下來還是等暴風雪結束之后就立刻離開,我們不能再有人出事了。”
“我要離開”沙里普帶著哭腔說道,“我要回家,我現在就要回家。”
“我也想離開了”根納季低著頭說道,“憑我們幾個根本做不了什么,我們離開吧。”
“我要留下來”
這些天很少開口說話的阿格萬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們還有工作沒有做完,塔拉斯,你呢?你也會留下來的吧?”
塔拉斯沉默片刻后點點頭,“確實,我們確實還有工作沒有做完。”
“我們還有什么工作?!采集芯樣嗎?!”
根納季的情緒突然就爆發了,聲嘶力竭的質問道,“你們沒聽到廣播嗎?蘇聯已經不在了!帕維爾和穆拉特博士也已經不在了!我們留在這個鬼地方等死嗎?”
“不會耽擱太久的”阿格萬語氣平靜的說道,“等到暴風雪結束,不會耽擱太久的。”
“對,不會耽擱太久的。”塔拉斯歉意的說道,“我們只要...”
“只要什么?”
幾乎崩潰的根納季打斷了塔拉斯剛剛說出口的話,“等著我們采集到了足夠的樣本,然后送回大本營嗎?然后呢?等著蘇聯給我們發獎金嗎?我已經說了,蘇聯已經不在了,你們是白癡嗎?!”
“閉嘴!”
大光頭阿格萬一把揪住了根納季的脖領子,“我說了,我們還有工作沒有做完!”
“阿格萬,放開他吧。”拉塔斯疲憊的說道,“我們確實還有最后的工作要完成,不會浪費太多時間了。”
“塔拉斯,到底是什么工作?”沙里普小心翼翼的問道,“我可以幫你們的,需要我做什么?”
“沒什么”塔拉斯擺了擺手,“我們不會浪費太多時間的,我保證。”
“沒什么是什么?”
仍舊被揪著脖領子的根納季憤怒的問道,“從9月1號開始,我和沙里普和大家一起來到了這個鬼地方,我們兩個做著最辛苦的采樣工作,但我們卻什么都不知道。塔拉斯,我和沙里普到底是火種項目的研究員還是做苦工的奴隸?”
“你在說什么蠢話?”憤怒的阿格萬幾乎揪著根納季的脖領子將他提了起來。
“阿格萬...給他們看看吧,如果...如果他們愿意,就讓他們也簽字吧。”
說完,塔拉斯便費力的抱起了穆拉特博士,蹣跚著走向了艙門的方向,同時無助的請求道,“維克多,阿波利,能幫我打開貨艙的艙門嗎?我想把穆拉特老師和帕維爾老師放在一起。”
“我去吧”
衛燃朝阿波利使了個眼色,等到對方分開了快要打起來的阿格萬和根納季,這才幫著推開艙門,引著塔拉斯走向了貨艙。
當他打開貨艙的艙門時,發電機的轟鳴立刻蓋過了外面的風聲,同時他也注意到,從緊挨著發電機的換氣窗飄進貨艙里的雪花,也蓋住了帕維爾早已凍結的臉龐。
暗自嘆了口氣,衛燃幫著塔拉斯將穆拉特的尸體也送進貨艙,隨后脫掉手套掃掉了帕維爾身上覆蓋的積雪。
“暴風雪之前,他還和我保證不會像帕維爾博士一樣自殺的。”
塔拉斯用帶來的毯子輕輕蓋住了穆拉特博士的身體,帶著哭腔說道,“他還答應我,一旦火種項目沒有辦法繼續下去了,就和我去莫斯科一起想辦法。”
聞言,原本正準備離開貨艙的衛燃不得不停住了腳步,關上貨艙門,在發電機的噪音中靜靜的聽著。
“我甚至想好,等回到莫斯科之后該找誰幫忙了。可是他怎么...”
“不一樣的”
原本并不想說些什么的衛燃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塔拉斯,穆拉特博士的自殺和帕維爾的博士自殺是不一樣的。”
“有什么不一樣?”塔拉斯下意識的看向了被昏黃燈光籠罩的衛燃。
“帕維爾是因為已經對火種項目看不到希望才自殺的,他知道他這輩子都沒辦法看到火種被送到火星了。但穆拉特博士,是因為蘇聯解體,他是個偉大的殉國者。”
衛燃轉身看著茫然無措的拉塔斯,“他早就知道火種項目會被叫停,也早就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但他沒辦法接受蘇聯的解體,所以就算你們能把火種送到任何一個星球,對于穆拉特博士來說也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說完,衛燃打開了貨艙的艙門,迎著風雪跳了下去。貨艙里,塔拉斯最后抱了抱穆拉特博士,擦掉眼淚戴上風鏡,跌跌撞撞的離開了貨艙。
等他們二人回來,阿格萬從上鎖的鐵皮柜子里取出了那兩頁薄薄的文件丟在了桌子上,“如果你們同意幫忙就簽上自己的名字吧。”
聞言,根納季幾乎和阿波利不分先后的湊到了桌邊,緊跟著沙里普和裝模作樣的衛燃也湊了上去。
“那個保險箱里保存著火種項目所有的原始數據?!”
根納季難以置信的問道,而阿波利卻似乎并不意外這件事,只是看向了塔拉斯和阿格萬。
這倆人點點頭,“全在保險箱里了。”
“那我們這幾個月的采樣到底是為了什么?只是打掩護嗎?”沙里普失望的問道。
“當然不是”
塔拉斯下意識的反駁道,“巴爾蘇科夫先生還在帶領團隊在伊爾庫茨克繼續進行后續的研究,我們采集的樣品,也都會送到他的實驗室提供重要的數據。”
“明年4月份,也確實要進行太空環境存活實驗。”阿格萬頓了頓,“至少原計劃是這樣的。”
“那這些...”阿波利指了指保險箱。
“819事件之后,巴爾蘇科夫先生擔心有人會竊取蘇聯財產,事實上其實已經有人試圖出售正在進行甚至已經完成的科研項目了。”
塔拉斯悲痛的說道,“所以他委托穆拉特博士和帕維爾博士把原始數據資料送到這座廢棄的礦場里保存,他那里只留下了隨時可以銷毀的備份資料。
至于后續得到的各項數據,沒有那些原始資料和理論支撐,就算被人偷走了也沒有太多的價值。這樣至少有機會替蘇聯保住這份國有財產,等到未來,說不定還有機會重啟火種項目。”
“原來是這樣...”阿波利下意識嘟囔出來的這么一句感嘆,卻讓站在他身邊的衛燃意識到了什么。
“所以你們如果打算一起完成這份工作就簽字吧”阿格萬說話間,從兜里摸出一支鋼筆放在了那份文件上。
“你們就不擔心我們會泄露消息嗎?”阿波利詢問的同時,卻已經拿起筆,在那份文件空白的位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沒什么可擔心的”塔拉斯不置可否的回應了一句,卻并沒有進行詳細的解釋。
“我愿意留下來幫忙”沙里普第二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我也愿意”根納季第三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見所有人都看向自己,衛燃痛快的接過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
塔拉斯說道這里和阿格萬對視了一眼,隨后說道,“等暴風雪結束之后,我們就給這些資料找個好位置,然后安葬穆拉特和帕維爾博士,等所有時間結束之后我們就回去。”
“塔拉斯”
根納季試探著問道,“我們...我們能看看保險箱里的那些資料嗎?我們只是...”
“我沒興趣”阿波利第一個表態。
“我也沒興趣”沙里普第二個說道,“當然,如果未來有機會重啟火種項目,我希望有機會成為這個項目的研究員,到時候我會一個字母都不漏的仔細看看那些資料的。”
“我也沒興趣”
衛燃攤攤手,“我只是個運輸車駕駛員,就算你們給我看,恐怕我也看不懂。”
“當...當我沒說”
根納季尷尬的劃拉著后腦勺,不等塔拉斯或者阿格萬說些什么,便主動轉移了話題問道,“你們準備把那些資料藏在什么地方?”
“礦洞里吧”阿格萬嘆了口氣說道,“那是帕維爾老師和穆拉特老師在上次來這里的時候就定好的位置。”
“我們里面,不會有人再自殺了吧?”沙里普突兀的問道,“我們藏好那些資料之后就能回去了是嗎?”
“對”
塔拉斯強打著精神答道,“等暴風雪停了,等我們藏好了資料,立刻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