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突然造訪的不速之客,巷子里的診所又恢復了原本的忙碌,被連續轟炸和炮擊的柏林城什么都缺,但卻絕對不缺受傷的平民和士兵。
連續不斷的忙碌中,除了太陽落山前,因為一發炮彈砸在了巷子入口處一棟公寓的墻上把眾人嚇了一跳之外,倒也算相安無事。但持續了一整天的交火聲卻越來越近,甚至在晚上的時候,河道對面的城區已經燃起了大火,連天空都被映的一片血紅。
隨著夜幕的降臨,小診所也終于忙完了最后一位受傷的平民。殘存著血腥味的診所里,那位小護士將不多的食物端到了桌子上,轉身鉆進了廚房繼續開始忙活。
洛奇醫生用叉子戳起一塊魚肉夾在面包里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說道,“晚上你們就在二樓休息吧,不過最好能有人放哨,萬一有飛機往這里丟炸彈,說不定還能多逃出去一些人。”
“我來吧!”馬爾科想都不想的說道,“我來盯著天上。”
洛奇點點頭不再說話,三兩口吃完了并不算多的食物之后,轉身從雜物間里拿出一包漁網,“我去撈一些明天的食物,你們先慢慢吃。”
“我也去幫忙吧,看看能不能搜集到一些吃的。”衛燃第二個起身,追著洛奇醫生走出了診所。
兩人繞過巷子口新近出現的廢墟,洛奇醫生熟練的將漁網撒進了河道,隨后往不遠處走了幾步,在衛燃的幫助下,將另一張昨天晚上撒進去的漁網拽了上來。
這張漁網上的收獲并不算多,林林總總也就不到十條魚而已,但好在每一條魚都不算小,只不過或許是在水里的時間太長,這些魚已經死了一大半。
幫著洛奇醫生將漁網和上面的魚一起塞進包里,衛燃猶豫許久之后,還是將中午那個女人去世前說的話轉告給了對方。
聞言,洛奇教授動作一頓,在衛燃的幫助下拎著帆布包一邊往回走一邊低聲說道,“等下帶我去看看”。
“好”衛燃干脆的回應道。
眼看著就要走到診所門口,洛奇醫生突兀的說道,“拿上武器。”
詫異的看了眼前者,衛燃點點頭,再次說道,“好”。
等到那位仍舊帶著口罩的小護士接過裝著漁獲的帆布包,洛奇醫生也從診所里拿了一把手電筒揣進兜里,在衛燃的帶領下,摸黑走向了不遠處的建筑廢墟。
重新來到那座坍塌的房間門口,衛燃輕輕推開房門,為洛奇醫生指明了位置。
在僅有的一支手電筒提供的微弱光芒下,兩人沿著墻角的縫隙爬到了那具尸體的邊上。還不等洛奇醫生說些什么,衛燃便指了指那張沙發,其含義不言而喻。
洛奇一生點點頭,將手電筒交給衛燃,小心翼翼的掀開了沙發四周的圍布。昏黃的手電筒燈光下,就在這圈圍布被掀開之后,立刻露出了一雙帶著恐懼和淚水的眼睛!
“你是...莫拉?”洛奇醫生低聲問道。
躲在沙發里的那雙眼睛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豆大的淚水便止不住的流下來,一滴一滴的砸在了地板上殘存的暗紅色血液上。
“關燈”洛奇醫生低聲說道。
衛燃聞言立刻關閉了手電筒,同時暗暗松了口氣,他果然沒猜錯,那張沙發里還真就藏著人,而且恰恰是他的回歸任務之一莫拉。
摸著黑將莫拉從沙發下的夾層里拉出來,一行三人順著狹窄的縫隙爬出廢墟一樣的房間。
隨著手電筒的燈光再次亮起,衛燃也終于看清,這個莫拉的小姑娘和馬里奧差不多大,但相比馬里奧,她卻面黃肌瘦的,顯然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處于營養缺乏的狀態,
“先等一下”
衛燃像是想到了什么,攔住正準備推門離開的洛奇醫生,拿著手電筒又鉆進墻角的縫隙。不久之后,當他再次出來的時候,衛燃的手中已經多了一張裝在相框里的合影。
擦了擦相框邊緣干涸的血跡,衛燃將其遞給了那個眼睛中已經帶著濃濃的恐懼的小姑娘莫拉。
“我們走吧”洛奇醫生抱起莫拉,隨后拉開了虛掩的木門。
帶著小姑娘莫拉,兩人躲開在城市里巡邏的士兵,小心翼翼的回到了巷子口。
“洛奇醫生,這個小姑娘你打算怎么辦?”衛燃低聲問道。
洛奇醫生停住腳步,抱著莫拉在黑暗中說道,“她的父親以前就在我的診所里工作,但他也是個猶太人,兩年前就被抓走了。當時我還以為莫拉也被帶走了,沒想到她的媽媽竟然將她藏了這么久。”
“所以呢?”衛燃稍稍后退了一步問道。
“讓我們的魯迪少校來決定吧”洛奇醫生說話,重新邁開步子,走向了黑暗中的診所。
根本沒有解釋這小姑娘的來歷,那位小護士便將其接過來送進了洗手間,不久之后,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光頭小姑娘從洗手間里走了出來。而馬爾科和漢斯醫生,也被洛奇醫生叫下來,圍著桌子上的油燈,毫無保留的將情況全都講了一遍。
見包括衛燃在內的所有人都看著自己,馬爾科撓著后腦勺看了看不遠處戰戰兢兢的小姑娘,“馬里奧把我小時候的少年團制服也帶過來了,可以先給她穿上,只要我的身份沒被揭穿,她應該不會遇到什么危險。”
“馬爾科,我很高興你能給出這個答案。”漢斯老爹說話的同時,“當啷”一聲將一柄手術刀丟到了桌子上。
沒理會瞪圓了眼睛的馬爾科,洛奇醫生也將桌子底下的手拿出來,將一支魯格p08手槍輕輕放在了桌子上,不咸不淡的說道,“提醒你的弟弟別做蠢事,不然我們都要倒霉。”
馬爾科艱難的咽了口唾沫,“我會提醒馬里奧的,我...我去給她拿衣服。”
目送著馬爾科摸黑離開,漢斯老爹一臉調侃的看著洛奇醫生,“你的手不是拿武器的?”
“那是我的父親的遺物,你應該認識才對。”洛奇醫生說話的同時,將手槍重新收進了懷里。
不久之后,馬爾科拿著一套土黃色的少年團制服遞給仍舊站在墻角的莫拉,盡量溫和的說道,“換上吧,從現在開始,你叫馬爾科,你是個小男孩兒,明白我的意思嗎?”
莫拉怯生生的看著馬爾科,隨后點了點頭,抱著衣服,跟著那名小護士鉆進了隔壁的房間。
安排好了這個小姑娘,洛奇醫生吹滅煤油燈,在漆黑的診所里低聲說道,“現在戰場距離我們這里越來越近了,而且我們的藥品,吃的,甚至照明用的煤油都不太夠用了。”
“還有哪里能弄到這些東西嗎?”漢斯老爹低聲問道。
洛奇醫生嘆了口氣,“很難,整個柏林都缺少這些東西。”
“如果我們離開這里呢?”馬爾科問道,“只要我們能想辦法穿過毛奇大橋,說不定...”
“說不定死的更快”漢斯老爹接過話茬,“聽聽外面的動靜,蘇聯人恐怕已經打到城里了,這個時候對岸除了轟炸相對少一些,并不比我們這里安全。”
“如果離...”
“怎么穿過毛奇大橋都是問題”一直在旁觀的衛燃提醒道。
“我回家一趟!”
馬爾科突然說道,“我去找我的姨媽想想辦法,也許她能幫我們弄到藥品和其他的東西。”
“對,去吧!”漢斯老爹冷哼道,“然后讓她帶著士兵過來,在診所門口架上機槍,或者直接用噴火器燒死我們。”
年輕的馬爾科張張嘴,終于沒了想法。
“能堅持多久就堅持多久吧!”洛奇醫生點燃一顆火柴,在微弱的火苗映照下,走到一張病床上躺下,沒多久便打起了不比外面的爆炸小多少的胡嚕。
“我們也去休息吧!”漢斯老爹摸出個煤油打火機點亮,招呼著馬爾科和衛燃回到了二樓。
幾乎就在打火機的光芒消失的同時,那名小護士終于摘掉了帽子和口罩,摸著黑小心翼翼的走進廚房,拎起裝滿了魚肉和面包的小籃子走進洗手間,輕輕抬起堆滿了染血衣物的浴缸,露出了一個散發著微弱光芒的洞口。
“噓——”
這小護士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先把裝滿食物的籃子遞下去,等里面的人接住之后,這才幫著一個同樣穿著護士服的姑娘出來。
緊接著,從這浴缸下面的洞口里便遞出來一桶桶散發著惡臭的排泄物。這兩個姑娘用一根棍子,將這些東西統統抬到外面傾倒在巷子口的下水道里。
等她們忙完這些工作,最后又往洞口里送進去好幾桶從河里打來的清水,在外面忙碌了一整天的小護士這才和另一名同樣穿著護士服的姑娘抱了抱,疲憊的鉆進了洞口。
而不久前才從洞里出來的姑娘卻被留在了外面,只見她輕車熟路的將搪瓷浴缸放回原位,一邊摸黑往外走,一邊戴上了護士帽和口罩。
與此同時,躺在樓梯邊病床上打呼嚕的洛奇醫生,也悄無聲息的收起了被毯子蓋住的手槍,放心的徹底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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