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三個孩子里,最小的呂玲綺如今都已經十二歲了,已經算是少年了,在這年月,上戰場都不是什么稀奇事,若只是三個小娃在耕田,人只會覺得生活不易,但配合躺在田邊曬太陽的呂布和在一旁煮茶的典韋,那這場景就像是在壓迫了。
本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人家自家事兒關你什么事,但陳群這一路走來,看著關中大興,對比關東生靈涂炭的樣子,這心里面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出言譏諷一句。
所以…
呂布很好奇,在長安城外說自己的不是,誰這般勇?
典韋就比較直接了,直接起身,面色不善的看著陳群。
趙云敏銳的察覺到眼前之人不好惹,一閃身來到陳群身前,戒備的看向典韋。
“嘿”典韋有些樂了,看著趙云道:“怎的?想打?”
“我等無意冒犯。”趙云抱了抱拳,額頭滲出一絲細汗,不是怕典韋,而是呂布此刻也在看他。
呂布目光落在趙云身上,這白面漢子雖然面白,但卻頗為陽剛,身長八尺,比呂布低不了太多,雙目有神卻并不張揚,顧盼間讓人覺得沒有攻擊性,但也不好惹的那種,從對方身上,呂布感受到一絲威脅,這是個厲害武將。
不過呂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卻也讓趙云生出極大地壓迫感,雖然呂布現在還半躺在那造型奇特的胡床上,但被他注視就像被山間老虎注視著一般。
而正面對著的莽漢給人的壓迫感也是極強,雙方沒有交手,具體手段如何尚未可知,但但憑著氣勢那就是尸山血海中磨練出來的。
趙云也是在無數次生死間磨練出來的,他尚且如此,站在趙云身后的陳群自然更加不堪,只是骨子里的傲氣讓他不愿服軟,梗著脖子站在趙云身后。
“爹,我的先做完了!”呂玲綺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僵局。
呂布和典韋同時收了那股煞氣,典韋倒了杯茶水遞給呂玲綺笑道:“玲綺,喝些茶水。”
“多謝典叔。”呂玲綺乖巧的雙手接過茶水,也不客氣,仰頭一飲而盡,行止之間,英姿颯爽,雖是女兒身,但身上卻有著一股尋常男兒都沒有的豪氣,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小丫頭身上的。
呂布掃了一眼田中的莊稼,點頭道:“不錯,有那么幾分模樣了。”
“爹這般說,那就是夸我了。”呂玲綺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呂布腳邊,迫的呂布不得不收腿,無奈的坐起來。
“兩位若是無事,就請便吧。”呂布指了指城門的方向,目光落在陳群身上道:“看先生氣度,當是從中原來的士人。”
“潁川,陳群。”陳群深吸了一口氣,傲然道。
“久仰。”呂布給自己倒了杯茶道:“不過在這長安,名士也該有自知之明,這里跟中原那等只要是個名士就能為所欲為的蠻荒之地不同,這里講理、講法,但唯獨不看門第,似先生這等靠祖輩余蔭者,還是莫要在此亂說話的好。”
“就是。”典韋瞥了陳群一眼,一臉惡心。
陳群:“…”
最終沒說什么,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爹,中原真是蠻荒之地?”呂玲綺茫然的看著呂布。
“繁花錦繡,怎回事莽荒之地?為父故意氣他的。”呂布搖了搖頭。
“哦”呂玲綺懂了:“若他動怒就合理的打死他,若他不動怒便將此事編成無字書!”
這是誰家女兒?
呂布看了看一臉佩服的典韋,踹了他一腳,你佩服個屁。
典韋一臉委屈的看著呂布:“主公,為何打我?”
“小孩子的話你都信。”呂布沒好氣的道。
“末將覺得,玲綺說的也不錯啊,主公以前不都是這般做的?”典韋茫然的看著呂布,那無字書他也有看,紂王那篇讓他熱血沸騰,可惜那般英雄最終都死了,最近新出了幾本無字書,士人基本都是反派,雖然反的不明顯,但給人的感覺就是討厭,所以典韋現在對這些道貌岸然之人越發鄙夷。
呂布看了一眼偷笑的呂玲綺,搖了搖頭指了指書院的方向:“莫要誤了下午的課。”
在呂布的啟發下,蔡邕也開始在書院搞這種通過耕作來教學的方法,專門向呂布要了不少地,每人一畝的耕,一畝的話,其實也不會太累,也能當做戶外教學,總之蔡邕現在覺得這種方式很好。
華安跟典滿此刻也做完自己的活,來到這邊搶著喝茶,被典韋一人賞了一個腦錛,這才規矩下來。
呂玲綺嘟嘟囔囔的說了呂布幾句小氣的話,然后便帶著兩人風一般跑了。
“你呀,對滿兒也莫要太過苛刻,你看那孩子,如今成了這般模樣,多半都是被你打的。”呂布看了典韋一眼道。
“乖些不好么?”典韋疑惑的看著呂布,不解的問道。
“這般年紀,正是最別扭的年紀,被你整治的這般乖巧,將來也是個循規蹈矩的,不能說差,但人要想建功立業,還是要不規矩些才行,骨子里那份兇性都被你打沒了,你如何指望他日后上陣殺敵?”呂布搖頭道。
典韋摸著下巴點了點頭,決定下次見兒子時,對兒子好點兒。
“主公,他們走了,我們…”
“回吧,午膳差不多做好了。”
“主公,我那婆娘怎么都做不出主公家里廚工的味道來,老典我…嘿嘿”
“走吧,正好下午無事,你我二人喝上幾觴。”
“喏!”
“粗鄙!”陳群和趙云進城之后,回頭看了一眼,見不到呂布之后,方才狠狠地唾罵一聲,中原莽荒?滑天下之大稽!
“長文先生。”趙云無奈的拉了拉陳群,讓他走慢些,這事情看樣子顯然是誤會了,人家父女的事情,他們外人管什么?而且那兩人一看就不好招惹,人在他鄉,還是低調些好。
陳群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平復了心中的怒氣,跟趙云一并往城中走去,卻并未直接去衛尉署,陳群倒想看看,這作為關中核心的長安是怎樣的光景,也算是刺探情報了。
長安如今已經有幾分帝都風貌,街上收拾的很干凈,不過行人卻不是太多,直到兩人進了坊市,看著那人擠人的坊市,四處都能聽到叫賣之聲,好似一座熱鬧的小城一般。
叫賣的商販,膚色、服色、樣貌與中原人迥異的西域胡商,跑來買些必需品的農夫,士人也有不少,剛剛陳群看到一名身寬體胖的士人坐在街角喝茶,見兩人還笑瞇瞇的點了點頭。
只是有一點讓陳群和趙云很在意,在這坊市之中,你很難根據氣質判斷出一個人的身份,士人面對尋常百姓表現出來的也是謙遜,而尋常百姓面對士人也沒有那種發子骨子里的敬畏感,這種感覺,讓習慣了中原那種士與民相處方式的陳群很不適應。
趙云倒是相對自在一些,眼前這和諧的一幕,少了往日看到的那種等級森嚴,多了幾分歡快,讓人忍不住想融入其中。
不過陳群那種時刻將自己端起來的樣子,也讓兩人看起來跟這環境顯得格格不入,十分另類,事實上,外來的尤其是從中原來的人,在長安待久了的人多數能一眼就分辨出來,那種不和諧的感覺太明顯了。
陳群顯然也發現了這個,想要低調一些,但有些東西是幾十年習慣養成的,豈能說改就改?
“長文先生,看看這些!”趙云突然發現了什么,來到一處書攤前,拿起一本書翻看起來,一邊看,還一邊招呼陳群。
陳群聞言走來,正看到趙云在翻一本書。
紙質書籍在中原可是沒看過的,也因此,陳群立刻被吸引了注意,連忙從書攤上撿起一本沒字的,打開第一頁…
“無恥之尤!”有些憤怒的將書扔在地上,還踩了兩腳。
“你這人,干什么!?”書販怒了,一把拉住他道。
“這等無恥卑賤下流之物,怎能如此堂而皇之的拿來于人看?當真有辱斯文!”陳群指著腳下的書籍。
“您出身高貴,看不上那是您的事兒,這東西,你給了錢,那是你的,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在下無權過問,但你尚未給錢,便這般肆意踐踩,你怕不是不知道何為律法!?”
“爾不過…無知小民,也敢與我論法?”陳群皺眉道。
書販也不干了:“錢,你是給還是不給?”
“公然售賣這等誤會腌臜之物,若在中原,便是將你下獄都不為過!何敢如此囂張?你可知我是何人?”陳群怒道。
“賴賬是吧?”書販眼神變了,臉上笑意頓時蕩然無存,冷著臉道。
“凡事都需講個禮義廉恥,非我要賴賬,而是這等不堪之物,本就不該售賣,你…”
陳群話未講完,已經有人叫來附近維持秩序的亭長,見到這邊鬧事就要拿人,趙云連忙上前攔住道:“諸位,誤會,誤會,這便給錢。”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趙云不想把事情鬧大,但陳群憋了一肚子火,正在氣頭上,此刻跟人講理又講不通,十分執拗的攔住趙云道:“子龍,這錢不能給,我看這偌大長安,還有沒有人知道些禮義廉恥了!”
片刻后,兩人被一群城衛帶走,送入了大牢,趙云便是有本事離開,考慮到那樣一來,劉備交代的事情就要辦砸了,只能無奈被捕,陳群在長安城還是有些熟人的,倒也不怕出不去。
一個時辰后,衛尉署,荀攸愕然的看著眼前的城衛:“你說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