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侯既有匡扶漢室之心,可曾想過今日造下殺戮,會令天下士人離心,如今關中雖穩,但天下如何?”蔡邕看著呂布嘆息道,一說到這事兒上,便能感覺到呂布那滿身殺伐之氣。
“就是沒有此事,伯喈公所說的那些士人也不可能容我!”呂布笑道:“否則太師也不會死。”
蔡邕搖頭道:“但溫侯可有想過,這般殺戮下去,還有何人可為朝廷做事?”
“伯喈公,我殺不代表無人可用,如今隴西士族若說本事也不比關中名士差多少。”呂布笑道。
“然隴西士人畢竟有限。”蔡邕皺眉道,隴西士人都拉出來,恐怕也添不滿如今朝廷的空缺,更別說將來平定四方了。
“誰說沒有?”呂布端起手中的茶湯笑道:“這碗茶湯,若是給尋常人飲,他會否感激與我?”
蔡邕搖了搖頭,茶湯苦澀難言,尋常人恐怕寧愿喝水也不會來喝這茶湯,莫說尋常人,許多士人都不喝的,呂布喝這個倒是出乎蔡邕意料。
“那若是一三日滴水未進之人又如何?”呂布又問道。
蔡邕看向呂布,目中閃過一抹訝色。
“那尋常之人就好比這滿朝公卿,天下名士,我手中的茶湯對他們來說并不重要,甚至不屑,但我能給的只有這個。”呂布看向蔡邕:“蔡公可懂布之意?”
蔡邕點點頭,這已經很直白了,也就是說,呂布跟董卓不同,從一開始,那些名士、大儒或者說他們背后的大家族就是呂布收拾的對象,所以他敢這般瘋狂的殺戮。
殺掉那些不可能拉攏的,剩下的為自保也好,為利益也好,都是呂布能夠能夠控制的。
這天下的確不能缺少士人,但并非所有士人都不可或缺。
很顯然,相比于需要高官厚祿都不一定能籠絡的世家大族而言,像隴西士族這樣能力不差又不需要太多利益就能為我所用的士族更得呂布青睞。
這樣一來,也打破了光武以來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格局。
蔡邕看著呂布,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人,這是陽謀,呂布現在就算告訴所有人他的策略那又能如何?
經過這場血洗,關中大世家也不剩幾個了,剩下的除了迎合呂布之外,就只有滅亡一路可走,知道和不知道對他們來說并無意義!
至于如今投靠呂布的家族將來做大之后是否會對呂布產生威脅…今日這些大世家可能就是未來那些大家族的榜樣,只要呂布能再活個二三十年,這種格局就算徹底定下了。
而如今呂布正值鼎盛時期,活個二三十年對呂布來說應當是不難的。
“老夫今日前來,是希望溫侯能留文先與子柔一命,不知溫侯可否網開一面?”蔡邕嘆了口氣,呂布已經將話說的這么白了,他再說什么也是自討沒趣,不如直接求情。
楊彪和趙溫皆是蔡邕故交,他如今不穩朝堂之事,這種大事他也不好操心,但這兩位故友能救蔡邕還是想救一救的。
呂布看向蔡邕,臉上泛起幾分微笑:“伯喈公當知道,趙家且不說,單說楊家乃四世三公,便不在赦免之列,伯喈公這是為難于我。”
蔡邕嘆了口氣,人家已經明確將要殺的和要拉攏的分開了,自己這個時候開口救人就顯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當然,伯喈公難得開口,布若是不允,未免有些不講情面。”呂布笑道。
蔡邕看向呂布靜待下文,他很清楚,自己與呂布并無情面可講,細究起來,人家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呂布此時這般說,顯然就算給蔡邕這個面子那也不是沒有條件的。
呂布沒再說話,只是閉目沉思,似乎在盤算著這件事的得失。
“不知…”蔡邕終是忍不住先開了口:“邕雖年邁,但若溫侯還看得起邕這身骨頭,邕愿入朝。”
呂布睜開眼,看著蔡邕搖了搖頭道:“伯喈公乃當世大賢,若是入朝為官,終日算計反而失了那份高潔之氣。”
不用自己入朝?
蔡邕有些疑惑的看向呂布,此前呂布對他放任自由,雙方是兩不相欠的關系,蔡邕可以隨時走也可以一直留在長安,呂布對他的態度是無視,你愿意來就來,愿意走就走。
但現在蔡邕主動開口相求,那這關系就要變一變了,蔡邕已經做好了重新出仕的準備,但呂布卻并未要求自己出仕,蔡邕也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什么?
“布欲在長安開設一處書院,教授有功將士子弟學問,只是一直苦無名師,不知伯喈公可愿屈就?”呂布看向蔡邕。
現在他可以通過打壓大世家,拉攏小家族來穩定治下,但從長遠來看,這些并不足夠。
他需要更多人才,他也想學模擬世界中大乾那般開科舉士,廢除如今的舉孝廉之法,然而若深究這兩套制度就會發現如今的大漢并不具備像大乾那樣科舉的條件。
選拔人才可以通過科舉的方式來選拔,但想要像科舉那樣天下人都參與進來,大漢并不具備這個條件,如今百姓吃飽都成問題,誰會專門耗費錢財來讓 家中子弟進學?
若是朝廷出這筆錢,修建書院,聘請名師哪個不需要錢?
這段時間呂布一直在想這件事,最終想出這個方法來,如今就算他弄出了造紙術和印刷術,把書籍發往全天下也沒用,沒人教的話,這些東西對百姓來說就是天書。
倒不如以書院的方式將有功將士的子女送來讀書,將來若通過考核,也能走上仕途,這對于將士來說,也是一條出人頭地的途徑。
畢竟軍中將士殺敵立功,成了將軍,但想要家中孩子讀書識字也很難,如今朝廷專門為有功將士子女建立書院,統一教授,對于軍中將士來說,便是多了個盼頭。
至于效果,呂布覺得可行,也跟幾個將領在私下商議過,應該是有用的,當然,光有書院不行,搞學問,最重要的是有個好老師,而蔡邕無疑就是這么一個好老師。
除了蔡邕之外,還有一個路粹,之前那路粹可是說過只要自己能救出蔡邕,就愿意為自己所用,之前呂布沒空安排,如今或許可以跟他商量一下來書院教學的事情。
“溫侯此舉乃是百年大計!”蔡邕感慨道,呂布這已經是為十年乃至百年之后考慮了,書院中教授出來的弟子,一來都是將領子女,對呂布而言更為可靠,二來也能讓那些將領更有歸屬感,而最后便是無形中讓麾下將士有更大的動力去建功立業,不一定是全部,但至少有進取心之人,會不惜一切的拿到讓子女進入書院的資格!
到這里,蔡邕也不得不佩服呂布的遠見。
“那蔡翁是否答應?”呂布看向蔡邕笑道。
蔡邕點點頭:“此事老夫愿意略盡綿薄之力。”
“好!”呂布撫掌笑道:“既如此,伯喈公先回,此事先莫要與人提及,楊彪和趙溫之命可保,不過有些東西得交出來!”
“不知是何物?”蔡邕奇道。
“家業!”呂布起身,看著蔡邕道:“我留他性命名聲,但楊家家業不還朝廷,于我而言,便是一處隱患!”
蔡邕聞言也只能點頭,命保住就行了,至于家業這東西…蔡邕自己是對這些看的不重,楊彪怎么說也是累世公卿,心胸開闊,想來也是不在意的。
“如此,老夫且先回去整理些書籍,待溫侯需要之時,可派人前來告知老夫。”蔡邕起身告辭道。
“好,伯喈公慢走!”呂布點點頭,起身相送,一路將蔡邕送到門外方才回來。
送走蔡邕之后,次日一早,便見段煨前來拜見,對于這些已經投入自己麾下的西涼老將,呂布還是給出了足夠的尊重,也正是這個態度,才讓西涼眾將對呂布歸心。
“主公,有一事有些難于啟齒…”見呂布情緒不錯,段煨小心的道。
“有事便說,你我皆是行伍出身,何須如此扭捏?”呂布笑道。
“那弘農楊氏與末將頗有交情,此番楊彪下獄,其子楊修幾次三番前來央求,希望能夠見主公一面,不知…”段煨說這話,小心翼翼的看著呂布神情變化。
“楊修?楊德祖?”呂布看向段煨道:“聽說此人自幼聰慧,能識人心?”
“正是此人,不過是否能識人心末將便不知了。”段煨搖了搖頭道。
坊間將楊修傳的神乎其神,這小子也的確聰明,但段煨總覺得這小子有股子說不出的討厭勁兒,他若真能識得人心,就該知道自己很討厭他那么一副我很牛的架子。
“正好,楊家之事也該處理了。”想到答應蔡邕的事情,呂布點點頭道:“他既然要見我,便叫他明日來衛尉府見我便是。”
“喏!”段煨松了口氣,這也算是還了楊家一個人情了。
“這一路奔波也疲乏了,今日便不留你,且先回去休息,待得后日眾將到期了,再設宴款待諸位!”呂布看著段煨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微笑道。
“謝主公!”段煨點點頭,對著呂布一禮道:“末將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