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面含笑意、語氣和藹,但說出的話卻不留余地。
‘不放’!
金營長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發冷了。
他誠懇的抱拳,說道:“老總幽默了,您大家大業、兵馬如龍,我們就是走南闖北混口熱乎飯的小人物,您看您為難我們多沒有意思。”
大漢坐在馬上饒有興趣的看著他說道:“我家大業大沒錯,我弟兄們都是人中龍鳳也沒錯,但你們可不是小人物。”
“所以你是在糊弄我,對吧?你看你都糊弄我了,那我為什么饒過你們?”
交涉陷入困局。
云松低聲問公孫無鋒:“這神禽幫是什么?飛天軍又是什么?他們很厲害?”
公孫無鋒說道:“不好對付。飛天軍是一伙亂軍山賊,里頭混的全是悍不畏死的亡命徒,他們背上都有兩個翅膀刺青,信奉夜行游女,組成的幫派就叫神禽幫。”
“他們能馴化異鳥,幫眾里面不乏異人修士,為禍山里,讓官軍很是頭疼。”
金營長更知道他們的厲害,對方人數比自己一方多出太多,而且他們還要保護兩個姑娘,一旦開戰完全沒有勝算。
于是他忍氣吞聲的賠笑道:
“老總火眼金睛,小人不敢欺瞞你,我們確實是求一口飯吃的苦命人,請老總高抬貴手吧,這樣,您看我們這次去買貨身上帶了點錢,不如我們全拿出來孝敬老總,請老總饒我們一命。”
壯漢哈哈大笑:“你這人真是沒腦子,希望做買賣的是你東家不是你,否則就憑你的頭腦肯定會虧的血本無歸!”
“你說你交出所有的錢讓我饒你們一命?哈哈哈,你這傻瓜,我何必讓你們交出錢來?我他娘殺了你們所有人,你們的錢不都是我的?”
他聲音洪亮,跟嘴里塞了個大喇叭一樣,后頭的亂兵都聽到了他的話便跟著哄笑。
話到這份上已經談不下去了。
金營長便直起腰來沖壯漢拱了拱手,道:“好,那就請諸位來攻山吧,看看是你們人多還是我們火力猛、本事大!”
“另外,不管你們能不能攻下山頭,回去我們便焚燒掉所有銀票、殺了所有的馬!”
壯漢臉上的得意之色陡然凝滯。
他瞇起眼睛陰森的盯著金營長,金營長瞪眼怒視他。
針尖對麥芒!
而后面山頭上的保衛隊紛紛開動,拉動槍機給子彈上膛聲傳出去老遠。
壯漢忽然又大笑起來:
“哈哈哈,我就說你糊弄我,你看你滿臉殺氣、滿手老繭,這能是個走鏢的?我就是隔著三里地也能聞見你身上殺人留下的血氣味!”
“好,你有種,你們能給出多少買命錢?”
金營長伸出一個巴掌。
壯漢咋舌道:“嘖嘖,好,五萬大洋,成交!”
“是五百!”金營長冷冷的說道。
他做出血戰決定后,腰桿一下子挺的繃直。
壯漢勃然大怒:“五百大洋?日你老婆,你們這些人的命可真不值錢!”
“五千大洋!這是最少的數,有這錢你們就活,沒有這錢就去死!”
金營長轉身就走:“那來吧,我們一旦開火你們連五個銅子都得不到,倒是得付出幾十條人命。”
壯漢大聲道:“停步!”
金營長停身背對他。
身影穩如山。
壯漢說道:“一千大洋,所有的馬匹!”
“這是底價,不答應的話,那明年你家里人就可以給你燒周年了!”
金營長冷酷的說道:“就五百大洋,我們身上只有這些,馬匹可以給你們。”
一個瘦削成皮包骷髏樣子的男子陰惻惻的說道:“還有妞兒,他們里面的妞兒真不錯。”
“對,旅長,我跟蹤他們的時候用千里眼仔細看過了,他們里面有兩個妞兒特別棒,司令官肯定喜歡,嘿嘿。”一個賊眉鼠眼的青年賤兮兮的笑。
金營長猛然回頭怒視他們。
目光如刀。
壯漢說道:“你聽見了,我手下兄弟有要求,五百大洋、馬匹、妞兒…”
“休想!”金營長咬牙切齒的說道。
壯漢揮揮手,后面響起了狂野的喊殺聲。
殺聲震天。
悍匪們性情狂野。
壯漢懶洋洋的說道:“那你回去吧,你們彼此告別一下,待會咱就送你們上西天。”
金營長額頭青筋鼓了鼓,他說道:“我們只能留下一個姑娘,我將最好看的那個姑娘送給咱們司令官當禮物。”
“再留下一挺機槍。”壯漢不懷好意的笑道。
金營長沉默的點點頭。
他回到山上面無表情的說道:“留下馬匹,五百大洋,還有彩云,其他的走!”
云松一聽這話惱了:“放你嗎的屁!你們愛放下什么就放下什么,道爺的馬和彩云絕不可能交給他們。”
“一群臭不要臉的大傻逼而已,扛上根燒火棍真把自己當大頭兵了,道爺怕他們啊?”
金營長頭一次露出英雄末路的無奈,他抓下草帽攥在手里說道:“道長,活命要緊!”
云松生氣的說道:“咱們活命那彩云呢?彩云就得沒命?這他娘什么道理!”
他已經算是貪生怕死的人了,但他有底線。
用人家小姑娘的命來換自己活命,如果到了絕境他或許也會出此下策,可是現在還沒有到絕境呢。
就是一群亂世土匪而已,這有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他變成斬虎獝狂下去將他們殺個人仰馬翻!
這時候帳篷門掀開,俏生生的彩云走出來。
她平靜的笑道:“多謝道長哥哥還掛念彩云,沒關系的,如果把彩云給他們做壓寨夫人他們肯放過大家伙,那彩云去就是了。”
云松擺擺手道:“除非這里的爺們都沒有卵子,否則輪不到把你獻出去。”
公孫無鋒笑道:“那就跟他們血戰一場!”
鹿飲溪也憤怒的走出來說道:“金營長,你若是選擇獻出彩云來換取我們茍活,那我發誓,我立馬就自盡于此!”
她拉住彩云給出一個堅定的眼神,說道:“別怕,大不了跟他們拼命,他們可以殺了我們姐妹,到時候我父親一定會給我們報仇!”
鹿濯濯清泠的聲音傳出:“金營長,準備作戰吧,這些賊寇的話你也信?”
“《過龍論》有言曰,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龍卒又至矣。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暴龍之欲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
“一樣的道理,你現在將彩云送過去他們會退走,但咱們沒有馬匹了,他們很快可以追上咱們,到時候咱們連地利之勢都沒了,那時候他們再讓你交出槍和我們姐妹,你怎么選?”
金營長臉上流出冷汗,道:“二小姐教訓的是!”
他抽出槍來厲聲道:“諸位兄弟,一個打十個,沒有殺十個人之前誰都不準死!”
眾人齊聲道:“遵命!”
公孫無鋒說道:“他們里頭若有方士,那就交給我來對付。”
楊子美等人面對山賊毫無懼色,倒是一副大好男兒的模樣:“公孫先生且去掠陣,我來打頭陣!”
“有我剛猛蘇家人在,哪輪得到你們楊家人出手?”
云松本來對這群人觀感挺差的,但隨著大家伙一起做出反擊決定、隨著眾人表現,他的觀感有所變化。
這種場合下還挺熱血的。
鹿飲溪將袖子、褲腿綁了起來,說道:“給我一支槍,哼,我可是女校兩屆射擊大賽的金牌,今天讓你們瞧瞧我的本事!”
云松說道:“還是先讓你們瞧瞧小道我的本事吧!”
他摸出一直沒用的山炮銀錢,伸手往嘴上一吹接著甩袖,一挺青銅色小山炮頓時憑空出現。
小山炮個頭挺迷你的,炮管估計也就一米長短,口徑跟成人手臂粗細相仿,帶倆輪子撐起、后頭帶一個固定樁。
他又拿出炮彈銀錢一甩手,十發沉甸甸的炮彈落在了地上。
炮彈個頭挺大,每一枚都得有十來斤重量。
云松變出山炮后等待驚呼聲,結果沒人出聲,都在瞪眼傻傻的看著這一幕。
倒是小山下頭舉著望遠鏡的幾個山匪頭目嚇得發出驚呼聲,壯漢大聲吼道:
“上面的兄弟,咱們之間是誤會、絕對是誤會!你們要冷靜,不要沖動!”
“我們這就離開,后面絕不打擾!”
云松問眾人道:“你們這里面有沒有炮兵?有沒有會用這個山炮的?”
雙胞胎兄弟上前,其中一個說道:“這是滬造克氏山炮,射程四公里,我們兄弟能用。”
云松立馬塞給他一個炮彈,然后沖著山下就大喊:
“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把我們這里當什么了?公廁啊?”
“噢,現在你們想走了?那我的山炮白往外擺了?我的山炮不要面子啊?”
“愣著干什么?轟他娘的!!”
隊伍里頭全是精兵,懂開炮的不止雙胞胎兄弟,金營長也懂,他們都上去幫忙。
雙胞胎中的一個沖山下豎起大拇指。
一個缺心眼的漢子舉著望遠鏡說道:“旅長,他們服軟了,有人沖咱們伸出大拇指夸咱們呢——咦,你們跑…”
“咻——”
“轟!”
山炮轟鳴,一發彈殼被拋出來。
金營長立馬換進新炮彈。
“咻——”
“轟!”
飛天軍為了制造聲勢將隊伍聚集在一起,結果第一炮就端走了一大片人。
那場景老慘了!
其他人借著炮響開槍,而保衛隊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鹿敬天給倆女兒挑出來的軍中精銳,全是神槍手。
不說一槍一顆人頭,但也差不了太多。
倆兄弟一口氣噴出去五枚炮彈,剩下五枚炮彈他們沒舍得再放。
而且現在飛天軍死的死逃的逃,死的不用再轟、逃的是分散逃跑,大炮已經用不上了。
保衛隊一行人看到殘兵逃跑便興奮了,提槍要去追。
金營長保持冷靜,大聲說道:“都回來,趕緊收拾東西拔寨離開,這里不能再呆了。”
山上的駿馬被槍炮聲嚇得亂叫亂跳,眾人光是安撫它們就耗費好大力氣。
云松和大笨象這里最輕松。
老馬乃是身經百戰的戰馬,它對槍炮聲毫無反應,反而趁著其他馬匹都在驚慌失措跑去搶飯。
很冷靜。
大笨象那匹馬倒是應激的厲害,但是大笨象身大力不虧,直接夾著馬脖子幫它冷靜下來。
雙胞胎兄弟將山炮卸開了,大笨象上去用繩子給綁住車輪、炮管掛在鑌鐵水火棍兩端,稍微一用力便挑了起來。
公孫無鋒見此驚嘆:“天生神力啊。”
雙胞胎中的一個說道:“不錯,這炮有四百斤的重量,在軍隊里頭都是用騾子拉著走的。”
云松看到大笨象收拾好了東西準備走,結果轉頭找了找,發現彩云不見了。
這時候鹿飲溪也找了過來:“彩云呢?道長哥哥你有沒有見到彩云?”
云松連連搖頭。
彩云消失了。
公孫無鋒沉默了一下,突然看向令狐猹問道:“彩云去哪里了?”
令狐猹趕緊站起來指向飛天軍逃竄方向。
鹿飲溪下意識問道:“她、她怎么會被那些亂軍山匪給抓走?”
云松知道這絕不可能,如果飛天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抓走彩云,自然也可以滅掉他們一行人。
所以彩云只能是主動離開的。
讓他們無知無覺的、神秘的離開!
這樣他心里一動,立馬問道:“難道鬼打墻是彩云的緣故?”
公孫無鋒說道:“不清楚,不過可以試試連夜離開!”
此時已經夜色初降。
小土山下成了修羅場,死人傷殘不知道多少,空氣中全是硝煙味和血腥味。
保衛隊的人撿起地上的槍要挨個點名,云松將他們攔住了。
金營長客氣的說道:“真人,這些人都不是好人,他們甚至不能說是人,飛天軍就是一群冷血禽獸,從他們幫派名字…”
“你誤會了。”云松打斷他的話,“你以為小道是犯了婦人之仁?不,小道是為了咱們著想。”
“這些人里頭多有傷員,你們若是殺了他們,那等到飛天軍追殺咱們就可以輕裝上路全力追擊了。”
“可如果讓他們活著,飛天軍到來后得先搶救傷員,這樣他們便沒辦法全力追咱們了。”
金營長恍然:“對,還真是這么個道理!”
云松搖搖頭。
軍閥的手下戰斗素養很差,他們不算是軍人,應該是沒文化版的黑社會成員。
一行人騎馬上路。
這次他們連跑了一夜,等到黎明到來,一座全新的村子半遮半掩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鬼打墻突兀的消失!
他們此時已經算是進入黔省了,黔省素有千山之地的名譽,這里山勢連綿、地無三尺平。
而他們看到的這座村子便在一處山上。
村子規模不大,粗看下去只有數十棟房屋,它們集中在了山坡位置,連片而建,屋脊交錯,且全為木結構建筑格局。
山上山下村里村外多有樹木,茂盛的大樹與村子共生,這樣房屋堪稱是猶抱琵琶半遮面。
他們趕路一夜已經很累了,金營長想去村里歇息一下。
公孫無鋒卻很謹慎,說道:“現在世道很亂,山里的村子多有防備,而能在這么亂的世道下還安然的村落必有過人之處,咱們小心點。”
“這樣,金營長你帶人和兩位小姐等在這里,我和真人去村里瞧瞧情況。”
隨著云松揮手變出大炮的壯舉,眾人對他的稱呼和態度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
鹿濯濯說道:“我跟你們一起。”
她又迅速解釋道:“公孫說的對,山里村子戒心強,對你們這些男人尤其戒備,而我是個女人,我想我與他們打交道應該會更合適一些。”
三人下馬上路。
公孫無鋒和鹿濯濯一起走在前面,云松帶著阿寶和令狐猹走在了后頭。
啊嗚說道:“你走這么慢干嘛?妞子在前面呢。”
云松虎著臉說道:“那彩云是個鬼,你看出來了對不對?”
啊嗚驚訝的說道:“啊?彩云是個鬼?鬼打墻是她…”
“你信不信我用尿洗頭!”云松打斷他的話。
啊嗚:“你——狠,行,你狠!不錯,鬼打墻確實是彩云所為,但這又怎么樣?她又沒傷害你,還叫你道長哥哥呢,還摸你的手呢,你真是幸運!”
云松服了,說道:“你既然看出彩云是鬼,為什么不提醒我?甚至我都問過你鬼打墻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欺騙我說你沒看出來?”
啊嗚理直氣壯的說道:“如果我不欺騙你,你們肯定要與彩云大打出手,到時候我還怎么跟它同行?還怎么能欣賞它的美呢?”
云松驚呆了。
這是銠銫鉍?
這就是個腦袋形狀的青銅雞兒!
啊嗚又說道:“我剛剛是跟你開玩笑呢,實際上是你們得罪不起彩云,一旦撕破面皮你們這些人會被她給團滅,還不如跟她好好打交道——你看,最終她不是被你的善良所感染,放你們自由了嗎?”
云松一聽這話大為驚奇:“這到底怎么回事?她是怎么出現的?她很厲害?那困住我們為什么不動手?”
啊嗚說道:“我先前與你說過,能導致大江斷流的緣故很多,其中有一個是旱魃。”
云松想起他們聽到的‘咕咚咕咚’喝水聲,驚駭道:“大江的水是被旱魃喝掉而斷流?”
啊嗚說道:“不,是被旱魃引來的異獸給喝掉了。”
“彩云應當是被那些當兵的殺死的水賊給引來的,她很痛恨這些水賊兵匪之類的東西,所以你們折磨死了水賊,她便沒有對你們動手,而是以鬼打墻困住你們。”
“直到那些兵匪到來,他們惹怒了彩云,現在應當沒有什么好下場,而你選擇保護她,讓她開了慈悲之心決定放你們離開。”
云松大為驚奇:“旱魃這么有人性?”
啊嗚說道:“旱魃是僵尸,你也是僵尸,那只允許你有人性不允許人家有——啊,我想錯了!”
說著他突然精神大振:“小子,你有艷福了!彩云困住你們可能只是為了觀察你!她看上你了!”
云松一愣,想到彩云的俏麗忍不住心里竊喜:“咳咳,她還挺有眼光的哈。其實我這個人吧,帥是普普通通的帥,但是…”
“但是你能變僵尸,”啊嗚說道:“她那么主動靠近你,恐怕是發現你能變成僵尸的秘密了!”
云松大驚:“不可能吧,我這一路上一直沒有變成過僵尸呀!”
啊嗚凝重的說道:“她未必是剛跟上你的。后面等著看吧,她如果還會來找你,那就是沖你能變僵尸這秘密來的了。”
云松驚疑,然后他在行走中發現了一件好玩的事。
鹿濯濯對公孫無鋒有意思。
他們并肩走在一起,鹿濯濯幾次甩手裝作不經意的去碰了公孫無鋒的手。
公孫無鋒會不動聲色的擺脫她的手。
啊嗚在他腦袋后面看不到這一幕,否則嫉妒會讓青銅雞兒面目全非。
三人進入村子。
村子當中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