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望著門外進來的男人,秦宇露出絲絲疑惑。
生死簿與判官筆,他全都交給了崔玨負責。
再加上,這個男人應該是這幾天隨著大遷移剛剛抵達弧珉城的,自然有些陌生。
“哦,我姓梁,叫梁迎春,在您對面開了家刺青店。”
秦宇做了個請的手勢:“梁老板坐下說。”
“哎,好,謝謝。”
梁迎春拱了拱手,就挑了個椅子坐下。
“我知道規矩的,做生意開店,須得先給周圍的幾戶老店家知會一聲。”
“其他的店鋪都有說過,就秦老板的扎紙店,這幾天一直都沒開門。”
“白天的時候店里面太忙了,所以只能趁著晚上沒人過來拜訪一下,秦老板莫要見怪。”
說著,梁迎春將手中提著的紙袋子打開,里面是一枚枚黑色的栗子。
“自家炒的糖栗子,香得很,遠不是市面上賣的能比擬的,禮輕情意重,秦老板可以嘗嘗。”
“客氣了。”
秦宇對他溫和的笑了笑,主動起身,給梁迎春倒了杯茶。
然后,他也沒有推辭,拿起那包糖栗子就回到了桌案后面,重新坐回藤椅上。
對于秦宇來說,穿上了王袍,他便是地府的閻君,十殿之一的秦廣王。
俯瞰蒼生,浩瀚威嚴!
但回到了扎紙店,他便是那個做生意的秦老板,懶散溫和。
糖栗子的外皮都被炒開了,手指微微用力就可以捏碎。
里面的果實很香很甜,秦宇吃的津津有味。
“外面形式怎么樣了?”秦宇隨口問道。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走正路的陰行,而且這個梁迎春看著溫和有禮,所以秦宇對他的第一印象還算不錯。
“很差。”
梁迎春端著茶杯嘆息道:“現在外面到處都是鬼物肆虐,有很多稍微偏遠些的地方,已經沒有活人了。”
“那些來不及撤離的人,恐怕永遠都被留在了鬼域里,甚至魂魄都不得超脫。”
“我本來是遷往另一座大城市的,不過,半路上聽人家說這里有神靈庇佑,靈的很,所以就花了很大的功夫折轉到了弧珉城,并且開了這家刺青店,以作糊口。”
秦宇瞥了他一眼。
很顯然,對方貪圖的并非是神靈護佑,而是聽說弧珉城內,有城隍、有鬼差、甚至還有地府!
而他又走的是地府封神之路。
所以,對于梁迎春來說,弧珉城就是最佳的機緣之地。
“梁老板這手藝是從哪兒學的?”秦宇狀若無意的問了一句。
梁迎春好像有些遲疑,但最后還是說道:“祖上傳下來的,一輩傳一輩。”
“本來,我父親是打算讓我好好念書,將來找個好工作的。”
“但說起來不怕秦老板笑話,我從小成績就不行,眼看著就要淪落到出去做苦力了,無奈之下父親才傳給了我這門刺青的手藝,現在到底也能混口飯吃。”
至于更多的,梁迎春不肯再多言,秦宇也沒有多問。
里面的許多事情,他是清楚的。
畢竟,玄冥冊上,上一任崔玨判官的隨手筆記中,可是記載的清清楚楚。
所謂刺青,便是紋身。
刺青其實是專門用來給那些判了刑罰的囚犯打上標記的,就是為了防止囚犯逃跑。
結果發展到了這會,卻居然成了某種審美的流行。
不得不說,也算是某種諷刺。
刺青本身沒有什么特殊的,但卻被歸于八陰行之一,緣由便是,真正的刺青師在古代其實是給死人紋身的!
古代,地府與葬土爭戰不休。
雖然這兩方勢力幾乎都是在葬土,或者幽冥界,亦或者是地府之中開戰,很少會波及到人間。
可是那洶涌的鬼氣,到底還是影響到了人間的許多東西。
所以,古代有很多人,死后都會化作厲鬼,擾的民生不安。
而刺青師,大多都在官府之中任職,他們的職責就是在那些橫死之人的身上刺青紋身。
以刺青壓制尸體的怨氣,封閉尸體的鬼氣吸納,從而防止厲鬼的出現。
這就是刺青師最原本的由來。
只不過,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陰行也在不斷地改良自身傳承。
就譬如這刺青師。
后人又發明了許多特殊的刺青,可以用在活人身上,能夠發揮出種種神奇的作用。
譬如說招財進寶,辟邪躲災。
當然,這是走地府封神之路的傳承。
而葬土之路的刺青師,則是有兩大法門。
其一,同樣是在尸體上刺青。
但并非是鎮邪,而是煉鬼!
讓普通的尸體變成怨煞之尸,讓尸體內還未曾消散的魂魄,化作厲鬼。
第二種,則是在活人身上刺青,名曰養鬼!
就是將厲鬼放在活人的身上來飼養,這跟馭鬼者有本質的差別。
馭鬼者,是通過契約來駕馭厲鬼的力量。
而一旦養鬼,人類的身體就完全是養料,會不斷地被鬼吞噬,最終連魂魄都被吃光。
以前,地府壓制著葬土。
皇帝也有一部分地府之力,能夠敕封普通的神靈,統御蒼生,驅逐邪祟。
所以,許多修煉陰行的都跑去了國外。
譬如說這刺青師。
走葬土之路的刺青師,有很大一部分都跑去了東南亞之類的地方,在那兒肆意傳承,甚至都研究出了以尸油來刺青的邪門之術。
當然,這些東西只是在秦宇的腦子里閃過。
扎紙店中,他依然與梁迎春在閑聊著一些普通的事務。
眼看著時間不知不覺流逝,梁迎春也站了起來:
“秦老板的言辭溫和有禮,又有自己的一番見地,實在是不像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如果能夠早點認識,我一定能與秦老板成為關系很好的朋友。”
“現在認識也不算遲。”秦宇笑了笑,彈了下紙袋子:“手藝不錯,并非刺青,而是這糖炒栗子。”
見此情景,梁迎春也忍不住笑了幾聲:“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當初我也差點沒做刺青,而是去開了栗子店。”
“秦老板喜歡的話,以后我經常給你帶幾包來。”
“時候不早,告辭了,下次再聊。”
拱手之后,他便朝著外面走去。
眼看著梁迎春的背影已經走到了門口,秦宇突然開口道:“梁老板。”
“嗯?”梁迎春回過頭來,有些疑惑:“秦老板有什么吩咐?”
秦宇掌心放著一枚栗子,手指在上面輕輕敲動,飽含深意的話語在店鋪之中回蕩。
“陰八行能流傳至今,殊為不易。”
“但很可惜,許多走這條路的,最后都受不住封神的念頭,選擇走了捷徑。”
“但最終,神沒封成,反而害人害己,連鬼都沒得做。”
“功德封神之路艱難,孤寂,卻是一條通天正路。”
“希望梁老板能夠時時銘記本心,保持底線,莫要誤入歧途才好。”
話語在店鋪中回蕩,可是落在了梁迎春耳中,卻宛若驚雷。
他瞳孔收縮,震驚的看著桌案后面那個沖自己微笑的年輕男人。
陰八行…對方怎么會知道這些?
雖然這個男人氣質不凡,言辭也十分深刻,但身上卻沒有絲毫鬼氣的存在,完全就是個普通人才對!
但還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對方的修為,已經到了一個十分高強的地步,以至于自己完全不能察覺到任何東西。
沉默了許久,梁迎春還是壓下了心中的萬般疑惑,沖著秦宇拱手,一躬到底。
“想不到居然碰上了同行前輩,秦老板的一番話,我必然謹記在心,不敢忘懷!”
他還是決定,將秦宇當做一個高手來看待。
行禮之后,梁迎春深吸一口氣,踏出了扎紙店。
看著梁迎春消失在馬路對面的背影,秦宇眼睛微微瞇了起來,輕聲呢喃:
“難得碰上一個走正道的,看樣子功德之力還不少,想必這段時間憑借著刺青之術,救了不少人命。”
“若是能夠一直保持著這份心,本君倒是不介意隨手推你一把。”
或許是當初,爺爺便是這門行業的傳人之一。
所以,對于這個走正道,積攢功德的梁迎春,秦宇確實略微看好。
就如同當初看董萬民那般。
地府將來必然是要降臨人間的。
統御蒼生,那就不能全靠地府的神靈,這些人間之神,自然也得安排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