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撻懶非常意外的是,他在那群貴族子弟中宣傳婁室的罪行,立刻得到了眾人的響應。
這些少年兒郎上戰場的時候遼人已經兵敗如山倒,在他們的印象中遼人不過是一群脆弱的羔羊,有什么了不起。
什么出河店戰,什么護步達崗血戰,殺得血肉模糊人仰馬翻又怎樣?
也就是我們晚生了幾年,我上我也行。
“當年南朝儒阮籍觀看劉邦項羽相爭,感慨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那遼兵勢力衰弱不堪一擊,我等上陣不是也殺得他們血流漂櫓,他有什么事?
可笑完顏婁室自,后來攻宋屢屢失敗,更給我國帶來了巨的禍害。”
“還好宋趙官家不計前嫌,依然對我國如此親切好,不然我國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蒙受難。”
“是啊是啊。”
“正是如此。”
“我上我也行啊。”
金軍的幾次敗給國內帶來了很的困難,雖然直接招來災難的儒州之戰中婁室的表現不差,還打傷了宋軍的戰神楊再興,可家都是靠結果說話。
宗干和宗弼沒有救出來就是婁室作戰不利,他真能萬人敵,為什么這都做不到?
年輕人總對英雄有一顆質疑的心,撻懶的宣傳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盡管金國的上層都見過婁室的勇武,可那些投降的漢人士子不懂,更是不想懂。
他們非常愿意丑化扭曲完顏婁室的形象,把他描繪成一個粗鄙無能只會猛沖猛打,全掛子事都是吹牛狂妄之人。
所謂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盡管金國的貴族高層依然對婁室信任有有加,可在明教子弟別有用心的推廣之中,婁室已經變成了金國的罪魁禍首,導致金國現在面對經濟困難的罪人。
偏偏這個也沒有人敢給他公開辯白。
誰愿意接鍋?
誰愿意承擔這個責任?
婁室肩膀寬闊,事高強,就讓他稍微背負一點罵名,也好幫之前贊同儒州之戰的眾人稍微轉移一下火力。
聽說婁室下獄,宗澤立刻派人火速前往開封匯報此事。
趙樞聽聞此事喜過望,親自召喚翰林院的一眾儒,叫他們放開手頭的一切工作,先編出通俗易懂、適合民間傳播的簡單故事。
多離譜也不要緊,但一定要死死地往婁室身上潑臟水。
“臟水也要潑地有角度。
完顏婁室是完顏阿骨打一手提拔起來的,這故事中的人物形象要臉譜化,呃,就是簡單一點,讓市井中人可以迅速形成一個概念。
我叫畫院的人給你們的故事做插畫,這些東西要立刻送到金國,不得有誤!”
眾人還是第一次看到趙樞這樣興奮。
這種手段真的是喪盡天良,奉命調軍回開封,準備南下支援李彥仙的岳飛也心中多有不忍。
“陛下,咱們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
完顏婁室何等英雄人物,我們戰場上斬殺此人便是,用這種下作的手段…”
趙樞看著頗為局促的岳飛,臉上的笑容多有點苦澀。
“鵬舉說的是。”
“這,臣,臣孟浪了。”
“不不不,你說的確實沒錯。”趙樞誠懇地道,“我也知道這種手段確實惡心。
但現在我用這種惡心的手段,以后就不會有人把這種惡心的手段用在我們的國家上。
而且…呵呵,自古以來,這北方的強敵屢屢南下,我們總不能時刻練兵講武防范他們。
我走出一條新路,但愿可以給后人的北方政策做出一些參考。”
岳飛沉默不語,想起之前趙樞曾經跟自己說過一個國家失去英雄的下場,他忍不住問道:
“聽聞陛下能觀千年前,也能解千年后。
我想知道,未來真的會有人用這樣的法子對付我們嗎?”
“唔,朕就這點優點,是誰到處出去說。”
“呃,恕,恕臣不敢多言。”
“懂了,又是曹仙姑再給朕宣傳。
咱們不是外人我就明說吧,確實如此。”
“那,那后來呢?”
“我們頂住了。”
“那,那就好,那就好。”
完顏婁室待在獄中,獄卒一直對他頗為關照,不僅沒有侮辱虐待這位女真英雄,還不禁止他與外人交際。
就是因為如此,婁室才能閱讀一些最近在遼陽流傳甚廣的小冊子。
據說,這東西叫小說,是一些市井人喜歡的東西。
這些小冊子里沒有太晦澀的語句,只是用非常平實的字句講述了一個個民間的傳說故事,所用的都是市井白話還有不少的方言俚語。
只不過這小冊子都是用宋人的文字寫,婁室并不識得。
聽說現在市井中不少人在用此物學習漢話,還有不少人來靠說此引來眾人的注意換取一點收入。
如火如荼學習漢話的軍中,以女真的貴族子弟尤其熱情,聽說還有不少貴族動了跟宋人的豪商貴人攀親的念頭,希望將自己的女兒嫁到宋的文明之地。
這讓婁室只能不住地苦笑。
“這上面都寫了些什么東西?”他問獄卒。
獄卒搖搖頭,不肯明說。
婁室雖然不認字,但上面的圖畫還是能認清。
那上面的人面目可憎,騎在馬上,穿著的卻是金人的重甲,身后飄揚的也是金國的旗。
婁室沉吟片刻,也概猜到了上面的內容。
成王敗寇啊。
當年先帝還活著的時候命令希尹花費了不少功夫弄出來了自己的文字。
當時還有很多人不解,認為他們世代只有方言沒有文字,剛剛自創的文字肯定不完善不方便,還不如直接用遼人或者宋人的文字。
可阿骨打對此事卻依舊非常重視,命令希尹一樣要格外主意,一定要把金國自己的文字搞出來。
現在看看,阿骨打實在是高瞻遠矚…
只可惜金國自己的文字并沒有得到很好的推廣。
“取,取紙筆來!”婁室疲憊地道。
他能感覺到,宋新登基的那個皇帝一定從多年前就將金當成了主要的對手,埋伏了量陰損的算計準備一點點對付金。
別的已經做不到了,婁室起碼還能用自己的忠言勸告吳乞買,請他千萬不要繼續派人前往宋國境內學習。
公知…
對,之前這些學子說他們不是普通的學子,而是公無私且見多識廣的人。
這種人只讀了幾天的,見識到了宋國的繁華就開始輕視甚至鄙視金國,用自己那點淺薄的見識認為金國什么都不行,金國一定會輸給宋國。
他們甚至天真的認為,宋人的皇帝是一個好人。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會有人無緣無故對我們好?
世上從來沒有這樣的事情。
一定,一定要阻止陛下!
皇宮中,勃極烈會議又一次不歡而散。
現在金國雖然還是采用勃極烈制度,可宗干死,宗翰自我流放,吳乞買沒有提拔新的勃極烈,他已經掌握了事實上的絕對權力。
斜也后悔之前給吳乞買抬轎子。
現在吳乞買說一不二,完全沒有人可以對抗他的權勢。
女真兄終弟及的傳統不知道還能保持多久,反正自己這個諳班勃極烈好像是沒有機會了。
今天討論的議題還是跟婁室謀反有關。
撻懶經過周密的調查,已經基確定了婁室不敬、擁兵自重在內的幾項反跡。
這幾項他都是用宋人的標準來卡,真要是按照這幾個規矩,金國領軍的將只怕是人均反賊,斜也非常憤怒,表示這算個什么反跡,要求撻懶給出更的證據。
撻懶被逼的沒招,只能拿出之前邢煥的一堆胡攪蠻纏,直接把斜也氣的笑出來了。
“弄了半天,你還是什么都沒有查出來是不是?”
如果是以前,撻懶怎敢跟繼承人斜也如此說話。
可現在吳乞買權獨攬,斜也反到成了不敢高聲說話的那個。
撻懶面色如常,非常亢奮地冷笑道:
“雖然暫時還沒有找到證據,可婁室造反之事未必就沒有啊。”
“未必?”斜也氣的火冒三丈,“一句未必,如何讓天下人信服?”
撻懶冷笑道:
“天下人?
天下人信的肯定是咱們的金朝廷,難道還有別人不成?”
正說著,殿的正門突然被人一頭撞開。
高的完顏阇母殺氣騰騰,如蠻牛一般撞開門,居然闖入了勃極烈們議事的殿。
吳乞買吃一驚,還以為是阇母發動兵變,可看著門口的衛士揮動長槍組成人墻將他攔住,他這才松了口氣。
“汝…”
“你想造反嗎!”撻懶怒氣沖沖地道。
但現在是金朝廷,還敢闖進來那就不一樣了。
他直接一頂謀反的帽子扣過去,果然,完顏阇母臉色變。
不過他沒有立刻下拜請罪,反到是一臉悲愴地盯著撻懶,寒聲道:
“阿舍勃極烈,是你做的嗎?”
“我做什么了?”
“你自己清楚!”
阇母再也壓抑不住胸中的憤恨,怒吼道:
“是你矯詔殺了婁室對不對!對不對!告訴我,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