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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兩百六十七章·【鵲與無人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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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70章一千兩百六十七章·鵲與無人詩(中)

  然后,小司鵲下一次又會來。

  “主人公調查了墻面上的黏液,但這其實是內城的陷阱。不過,聰明的主人公不會上當…”小司鵲今天穿著短袖,外面似乎又到了炎熱的夏天。

  “哇,好聽,愛聽。”蘇明安感到自己在說話,依舊是細弱的聲音。

  然后,小司鵲依然會來。

  “后來,主人公踏入了內城,那里有一個巨大的斗獸場!他在那里見到了機械母神…”小司鵲描述著,他的服裝總是在變,他的身高也越來越高。

  他在長大。

  這是肉眼可見的變化。

  小司鵲到來的時間間隔,變得越來越長,從幾天,到幾十天,再到幾個月…有時候他步履匆匆,身上還沾著麥穗。

  “我今天幫瑪莎婆婆收麥子了,她年紀漸漸大了,我幫她做些活。”小司鵲拍了拍身上的麥穗,他看上去約莫十三四歲,是個少年了:

  “不用去當強大的勇者,幫婆婆收麥子也很好,對不對?強壯的孩子們都離開了村莊,總要有留下來照顧婆婆的孩子。”

  小司鵲總能看到同齡孩子看不到的事。人生的意義、被忽視的老人、動人的詩歌、午后的陽光…

  他的眼界詩意而浪漫,哪怕是被孩子們嫌棄的農活,在他眼里也像是迎風飄舞的金色麥浪,能醞釀出一首詩。

  不過,蘇明安已經隱隱察覺到了小司鵲的異常。小司鵲幫瑪莎婆婆收麥子,也許不是因為他感到同情,而是他想要從這件事中…獲得創作的靈感。

  “所以,我今天想到了一個收麥子的情節…”小司鵲果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小司鵲一次又一次過來,故事變得越來越完善,劇情也越來越流暢,但好像唯獨缺少了點什么…

  第四幕·〈女主人公〉

  他十四歲了,村中不再負責他的飲食起居。

  不過沒關系,一只喜鵲能吃多少東西?他吃麥穗就能活。他需要的物質條件極小極小,只要有筆就足夠他靈魂豐沛地活下去。

  這一天,村里來了一位大人物,據說是王城的人,所有村民都去歡迎。但他除外,他在樹上呼呼大睡。

  那位大人物有一頭碧綠的長發,容顏英俊,約莫三十多歲,指名道姓要見他。

  村民們惶恐地來把大人物帶到了樹下。

  “小孩,你叫司鵲?”大人物說。

  “有事?”他依舊躺在樹梢上。

  “我會為你提供豐厚的資金,條件僅僅是成為你的監護人,到你十八歲為止。我叫橋,你愿意嗎?”

  “可以,資金給村民們,且你不能限制我做任何事。”他說。

  “好。”

  他不在乎這個大人物為什么找上他,也許是哪里的預言吧,人們總喜歡各種虛無縹緲的預言,大多數都不會起效,這個人大概只是想投資而已。

  在資金的幫助下,村里的孩子們用上了更好的劍,瑪莎婆婆不再需要費力做農活,奧帕終于可以選擇新的生活…

  所有人都無比感激他,而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坐在桌前,寫著他那沒人看的故事。

  直到橋愿意閱讀他的故事,看完后,橋露出了驚艷之色:

  “你的故事非常有趣,是我見過很好的故事…你的靈氣超乎我的預料。但你有想過在這個故事中,加入一個浮城本地人嗎?我是說,這個人設的出現,可以幫助讀者更好地共情浮城人的無奈與痛苦。”

  橋的話語猶如驚雷。他從沒想過橋與他的思路如此契合,他的語聲激動了些:“你和我想的一樣!我早就想好了,從一開始,我就構想了一位女主人公的形象,她是浮城本地人,父親去世,她受人欺負,被賣到了內城去。在路上,男主人公的小隊救下了她…”

  在和橋的討論中,他終于完全確定了這一女主人公的形象與劇情。

  他開始喜歡橋了,誰不喜歡給自己提供靈感的繆斯?

  當晚,他坐在桌前,深吸了一口氣,拿起了筆。

  “好了,出現在我的故事中吧,女主人公…”

  蘇明安抬起頭,一望無際的空白世界里,紫發少年朝他走來。

  小司鵲每次過來時,都會長高一些,初次過來時只有十一二歲,現在看上去已經是十四歲的少年了。

  蘇明安這具軀體的聲音也在變得越來越鮮明…是少女的聲音,清脆,悅耳。

  他忽然明白,自己附身的這具軀體是一位少女。只不過之前年齡太小,看上去雌雄莫辨。而隨著時間推移,她的面貌與身形在越來越清晰。

  “今天,和橋討論后,整個故事,我已經構思完畢了。”小司鵲坐了下來,一如既往地自言自語:“我想為這個故事添加一位女主人公,讓整個故事變得更感人。其實早在最開始,我就初步構想了這位女主人公的形象,現在,我完全確定了。”

  蘇明安眼神一震。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附身的對象是什么了。

  ——他也忽然明白…為什么他一直身處在什么都沒有的純白空間中,除了小司鵲誰也看不到。

  小司鵲坐了下來,撥弄著金色的里拉琴,輕聲哼唱著。

  他的聲音優美、緩和、依舊如同溪流:

  “她擁有一頭燦爛的金色頭發。”

  蘇明安低下頭,他的這具軀體,金色的發絲愈發耀眼。

  “她擁有一雙天海般的藍色眼眸。”

  蘇明安打開系統鏡面,鏡子中的少女的藍色眼眸愈發澄澈。

  “她是這個故事的女主人公,她出身外城,父親去世,被鄰居欺負,險些被賣入內城,卻擁有一顆真摯的心。”

  “她的名字叫…”

  “——愛麗莎。”

  白光大放。

  在小司鵲賦名的那一刻,蘇明安周圍的白色開始褪去——就像是紙張正在融化。

  他的視野不再是完全的純白,而開始出現了五顏六色的景象,澄黃的桌椅、幽幽晃動的煤油燈、窗戶的柵格、鋪著玉米圖案的床鋪…

  面前是一位在昏黃燈光下、紫發梳成馬尾、金眸微微怔神的十四歲少年。少年的手中握著筆,未寫完的稿紙被蘇明安壓在身下。

  蘇明安坐在桌子的稿紙上,面對著少年,像是剛從稿紙中走出來。

  四目對視,少年感到驚愕,蘇明安眨了眨眼。

  他終于明白自己一直所處的那個純白的空間是什么。

  ——是空白的紙。

  當小司鵲第一次開始構想金發藍眼的少女時,盡管還沒有敲定她的背景與劇情,但她已然在雪白的紙張中開始呼吸。

  當每一次小司鵲坐在桌前對著白紙填補她的人設,在她的視野里,就像是小司鵲一個人在純白的世界里出現,坐下來和她說話。

  他們之間隔著的、那一層無法穿越的、薄薄的屏障…是稿紙。

  ——小司鵲在紙外,她在紙內。

  小司鵲看不到紙內的她,但她能看到向她一次次敘說故事的小司鵲。

  當小司鵲最終確定了她的人設,揮筆落下她的姓名——她在紙張中躍然而生,出現在了小司鵲眼前。

  筆下的人物是有生命的,他們會在紙張中呼吸,只是因為各種要素還未達成,因此他們還未出現在創生者眼前。倘若創生者放下了筆,從此放棄創作,紙內的他們就會離去。

  燈光幽幽晃動,月光下垂,少年望著眼前突然從紙上躍出來的金發藍眼的少女,驚愕地呼喚:

  “…愛麗莎?”

  小司鵲從沒見過這樣的情況——筆下的文字居然會化為現實。

  蘇明安沒有控制軀體,因此金發藍眼的少女自己張開了嘴:“我不叫愛麗莎,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思怡。”

  “思怡,你是由我構寫的生命嗎?”小司鵲問道。

  “差不多。你的靈感在茫茫時間中與我交匯,因此我出現在了你的眼前。”思怡說。

  “我從未想過筆尖可以寫出真正的東西…真有趣。”小司鵲又動了幾筆,在紙上端端正正寫了一行單詞:草莓酥。

  他想吃這種甜品很久了,據說只有城里人能吃到。

  然后,桌上突兀地出現了幾塊草莓酥,飽滿酥脆。

  “這會是世界上第一枚用筆寫出來的草莓酥嗎?”小司鵲將臉埋到了手掌間,低低笑了:“有趣…世界終于變得有意思起來了。筆尖居然能寫出實物,我從沒聽說過。”

  “或許是世界規則在某一刻發生了改變,讓筆可以寫出真正的東西了…誰知道呢。”思怡說:“但是,請保持你身為孩子的爛漫與靈性吧,這或許是你能夠創造這一切的原因。”

  “意思是不要讓我成為無趣的大人?”小司鵲說。

  “是。”

  看到這一幕,蘇明安不禁想起了玥玥曾和他一起看的,一個叫《守護甜心》的動畫。里面的設定就是只有小孩子有小精靈,長大后沒有了夢想就會漸漸消失。

  這個時間點,應該是第二紀元的時期,科學被殺死,創生者的概念剛剛出現。司鵲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個創生者,但應該是最早的一批。

  司鵲剛剛擁有創生之力,就能做到C級創生者都很難做到的“創造生命”,足以說明他靈性之高。

  蘇明安的羽毛筆躺在背包里,他沒有拿出,此時不是適合改寫的時機。

  他要看看司鵲到底是怎么從一個可愛的小孩,變成一個滿地招惹感情債的家伙的。

  再等等…

  第五幕·〈貪吃的怪獸〉

  思怡出現后,小司鵲隱瞞了她的身份,只說她是自己的妹妹。

  晚上,橋來到了小司鵲的房間,與他面對面。

  煤油燈亮起,橋開口說:“你有很珍貴的品質——屬于孩童的奇思妙想和屬于成人的張弛有度,這使你能夠寫出極好的故事。但你要明白,每個人終究都會成為‘成熟的勇者’,無論你想不想成為。”

  “為什么?”小司鵲端起紅茶——這是他剛剛給自己寫出來的紅茶,是他喜歡的紫熏香氣:“我只要當一只天天寫詩的喜鵲就好了,很自由,我不想背上什么沉重的責任。”

  “因為,每個人都會面臨一頭怪獸。”橋說:

  “它會在大約十六七歲的時候出現,啃噬你金子般珍貴的心,拿走你罐子里的糖果,取走你因為一顆紙星星就能雀躍起來的快樂。你會被啃噬得沉悶而穩重,很難感到興奮,終日感到疲憊。”

  “你會開始感到肩頭很重很重…這是怪獸把你肩膀的彩色氫氣球啃掉了,氣球再也沒法帶著你飛起來了。”

  “你會感到腳掌很沉很沉,開始受到重力的束縛,被迫在地面上行走,你開始苦惱親人的疾病、面包的重量,以及桌上堆著的書本與勇者規章。你開始沒有閑心寫作,制約你的會是生活。”

  “當你徹底感到疲憊,放下筆的那一刻,思怡和你曾經寫下的一切都會消失。”

  小司鵲似有明悟:“你的意思是,讓我成為無趣的大人。”

  橋卻搖了搖頭:“不。我的意思是…司鵲,我不要求你必須成為勇士,但你不可以再整日躺在樹梢上了。你瞧,瑪莎婆婆已經很老了,拉曼叔叔也開始打不動獵,孩子們卻開始拿起了鐵錘與獵槍,大家的角色都開始轉換了。”

  “戰火已經燒起來了,我聽聞最近有個叫‘獨立戰爭’的戰爭正在發酵。”

  “為了保護大家,你愿意從‘孩童’的角色中開始轉變,向一個可靠的‘大人’邁去,隨我一起去王城嗎?我可以為村里的大家提供住所,讓他們離開這個危險的村子,不然遲早有一天,戰火會燒到這里。”

  “我不要求你變成無趣的大人,司鵲,你的靈氣足夠你變成一個非常有趣的大人。”

  小司鵲并不反對這個提議,但比起保護村里的大家,他同意的原因在于——他覺得去王城是一個很好的冒險素材。

  “那么,你必須向思怡告別。”橋說:“你寫的這個《浮城里的白紗裙》的故事,不能被帶入王城。思怡也只能留在這里。”

  “為什么?”小司鵲不理解。

  橋說:

  “因為這種涉及脖子以下的、有關男女繁衍的題材,矛盾太尖銳了,過不了審。”

  “所以,你不能把它帶進王城,世界樹會不喜歡。”

  那天晚上,小司鵲聽到了許多哭聲。

  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思怡的,也許是來自白紙上、那些尚未出現的角色。

  僅僅是因為這種“不能過審”的原因,他們不能再出現了。

  第六幕·〈白〉

  他聽著白紙上的歡笑…直到那歡笑漸漸變成了哭聲。

  “原來成為最強大的勇者也沒什么用啊。”少年忽然明白了。

  因為他們的敵人根本不是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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