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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二章·“TE·番茄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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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紅的霧氣下,蘇明安扶穩小離手中的刀,向前走。

  她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她的身上滿是針孔,皮肉因為缺血而蒼白,像是攀附在她全身的霜雪。

  如果我不殺死鬼,鬼會殺死很多人。

  如果我不殺死鬼,蘇醫生無法走下去。

  如果我不殺死鬼,小文和孩子們也無法平安。

  所以,我要去。

  冷風吹亂了她的黑發,眼睫像蝴蝶般顫抖。蘇明安扶穩她瘦弱的身軀。

  ——可她這么小的孩子,憑什么要她背負大人們犯下的罪惡?

  死亡的命運不可能被更改。因果猶如首尾相接的銜尾蛇,就算我回到過去,也只是完成了因果的銜接,只會讓“小離死亡”的命運更加深刻。

  ——深刻的命運。

  當蘇明安第一次見到小離時,她躺在病床上,頭上冒出一個文字框——少女。那時所有人都第一時間認為——小離就是少女。

  但是,少女這個文字框,代表的就是這個人嗎?

  如果小離注定無法離開這里,為什么世界任務會讓人們護送她去第二座塔?

  還有一種可能——真正重要的,其實是她持有的東西——當她持有的東西被遞交,接受者也將成為少女。就像——傳火一樣。

  “唰!”

  這一瞬間,“鬼”的觸須直接朝蘇明安刺來!

  它的打算是殺死小離,再殺死所有人,利用龐大的負面情緒壯實自己,擁有逃出塔的力量。

  小離被蘇明安保護著,那么它只要殺死蘇明安,就能秒殺小離。

  蘇明安抬手,白色觸須攪緊了這些血色觸須,空間結界的波光閃爍,他帶著小離飛快往前跑。

  這時,易鐘玉也從安全屋里跑了出來:“法之道——矩令——九宮結界!”

  九條白色星子在空氣中浮現,折射著魚鱗般的銀色紋路,擋在了蘇明安身前。猶如鋪天蓋地的瀑布撞上了一塊礁石,隨著礁石被擊碎,瀑布散開雪白色的光華。

  小離將“鈴鐺”交給了你。

  你成為了“少女”。

  蘇明安的手中出現了一個鈴鐺。

  他看了眼系統提示——“鈴鐺”代表著10000點陣營貢獻值,瞬間讓他躍升到“護送少女”陣營的第一位,應該是某個關鍵道具。

  他攥緊小離的手,周身波動著空間的光輝。雛菊之歌的裝備技能讓他能夠額外帶一個人進行空間位移。

  “唰!”

  下一秒,蘇明安與小離出現在“鬼”的面前,與它只有咫尺之遙。

  小離握緊了劍,她漆黑的、永遠清澈的眼眸倒映著近在咫尺的鬼,也看清了罩在濃密紅霧之下的鬼的面貌——那是一張與她一樣的,鑲嵌著黑色眼眸、尚且青澀稚嫩的一張臉。

  ——你將成為最善良的你。

  ——你將成為最邪惡的你。

  ——鎖定。

  黃玫瑰手鏈的技能發動——接下來蘇明安的一次攻擊,敵人無法閃避。

  他不需要后續進行激烈的戰斗,只要這一刀砍到鬼身上,就可以了。鬼的戰斗力很高,但是躲不開這一刀,就毫無意義。

  “為什么——要原諒那些人——”鬼發出聲音,依然是少女凄厲的聲音。

  來自不同時間線上,善與惡的小離在此遇見,因果線猶如首尾相接的莫比烏斯環,“咔噠”一聲緩緩連接。

  “我沒有…原諒。”小離握緊刀柄,一刀斬下!

  她根本沒有原諒。

  那些罪人已經死去,再造殺戮,那就與罪人無異。唯有將聚光燈照到這里來,才會掃除更多黑暗。

  隨著刀刃落下,猩紅色的光芒一閃而過,濃密的紅霧覆蓋了一切。蘇明安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只能感受到手心的溫度,小離依然握著刀,狠狠地、用力地、像在殺死自己一樣——向下捅。

  劇烈的狂風向外吹拂,風刃割破了她的兩條手臂和裸露的臉頰,大量鮮血順著刀尖滑下,墜入下方的黑暗中。

  她的幾根白發打在蘇明安的側臉——直到現在蘇明安還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

  或許她自己也忘記了。

  耳邊風聲嘩啦啦地顫動,手中的刀越來越燙,越來越炙熱——

  直到“叮咚”一聲響,刀尖傳來的觸感終于消失。

  你殺死了“鬼”。

  落地,紅霧逐漸散去,鬼的身影在空氣中逸散而開。

  它的影子拖曳在地上,一點一點破碎、消失。

  小離靠在蘇明安懷中。蘇明安已經幾乎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雙臂、手掌、臉頰,都已經被鮮血糊滿。

  人們緊張地從安全房走出,哆哆嗦嗦地看著他們。

  蘇明安撥開她臉前染血的發絲,望著她漆黑的雙眼。她看起來很累了,全身都在變得透明。當鬼的“因”消失,她作為直接斬殺“因”的“果”也將不復存在。

  “小離。”蘇明安說:

  “上學的感覺并不太好,有的時候實在犯困,老師卻還在講課,就只能偷偷掐自己,才能保持清醒。而且作業很多,平時也很累。”

  “粉筆灰的味道也不好聞,湊近了會咳嗽。”

  “蛋糕的味道是甜的,很松軟,奶油的口感很絲滑,就像粘稠的棉花糖在舌尖上滑過。”

  “我身上沒有帶番茄,你應該也沒胃口,所以番茄就算了。”

  緊接著,他輕輕地,擁抱了一下她。

  他將小文日記上沒有做完的事,一一做完。

  ——親口告訴她上學是什么感覺,粉筆灰的氣味是什么樣,蛋糕的味道是什么。

  然后,給她一個擁抱,告訴她不必害怕。

  蘇文笙已經不在了,這些約定由他完成。

  “不必害怕。”蘇明安扶穩了她快要透明的脊背:

  “…我已經長大了。”

  風中傳來人們劫后余生的呼喊。

  奔跑聲響起,滿是死寂的土地逐漸有了聲音。

  昏黃的路燈下,蘇明安感知到懷里的軀體正在越來越輕,她坐在了輪椅上。

  “所以…您是…引渡靈魂的…天使大人嗎?”她的聲音也很輕:

  “我…一直都在恪守適格者的責任…幫助他人…沒有任何自私的舉動…”

  “所以…您來…救我了。您來…救贖我了。您讓我…完成了最后的責任…結束了…第一座塔…是嗎?”

  蘇明安感到了她的眷戀與不舍,也感到了她的悵然。

  ——然而他根本不是什么引渡靈魂的天使。

  ——這世上,也根本不存在愛憐人類的神。

  明明是她自己救贖了自己,自己結束了自己。從頭到尾也沒有所謂的神靈與天使眷顧她,真相就是如此殘忍,她在最后一刻的祈禱也沒有得到回應。

  但是——

  “嗯。”

  蘇明安應了一聲。

  “我是…舊神。”

  “你自己救贖了自己,所以,我來了。”

  她需要得到救贖。

  這樣純善、這樣渴望救贖、這樣渴求希望的她,直到最后一刻都在祈禱的她…

  “我從小就在想,身為適格者,我到底應該過一種怎樣的人生…是造福大家,還是做一個只顧自己的人。”小離斷斷續續地說:

  “后來,小文告訴我,無論我選擇過怎樣的人生…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不應該被任何人左右。”

  “他說——‘這就是自由而獨立的靈魂’。”

  有些東西是關不住的。

  即使被束縛四肢,捆在手術臺上,浸透了數不清的黑泥,一些靈魂卻自始至終都是白色。

  其實小離并不是上手術臺的那一天死去的。

  早在她被發現是適格者的那一天,早在她堅持純善的那一天——她已經在一天天死去。

  蘇明安抱著她,像是天使的羽翼將她合攏。她的血淋了他一身,血肉一點點開始消散,直到她漸漸化為了輪椅上的白骨——直到白骨也開始消散。

  十歲的蘇文笙跌跌撞撞地從安全屋里沖出來,看見了逐漸消失的她。

  輪椅上空蕩蕩的,沒有人再眨著清澈的眼睛,許下約定,要他活下去。

  2月9日,實驗體“小離”移植腎臟,手術成功。

  2月11日,實驗體“小離”移植肝臟,手術成功。

  2月12日,實驗體“小離”移植心臟,手術成功。接下來將對她進行異種改造,愿神靈保佑我們。

  x月x日,未知天氣。

  從手術臺醒來后,我一直很迷茫。一切好像不一樣了。

  我的身后長出了血色的觸須,刺穿了大人們,大人們失去了呼吸,滿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我試圖和他們說話,可沒人回應我。

  我的腦子也很混亂,思維方式很異常,什么也想不明白。現在的我,應該叫——“異種”嗎?

  不管怎樣,我要把大家救出來。

  我立刻去了小文的房間,發現他已經不在了。

  他是被救走了嗎?也好…這樣的我,太丑陋了,不適合再見到他。

  我去了孩子們的房間,孩子們也都不在了,病房里空落落的,只有手術刀和冰冷的器官捐獻資料。

  他們去哪里了呢?也被救走了嗎?

  我來到街頭,突然發現——呀,太好了,孩子們,不都在這嗎?

  我欣喜地向前走,與他們擁抱。

  街頭那成千上百只麻袋里——全都是他們呀。

  手指、手臂、皮膚、青紫而缺氧的軀體、殘缺不全的軀體,他們那么多——那么多,多得令我眼花繚亂,不過,幸好他們都在這里。雖然也沒有了呼吸,但是他們就在這里。

  我笑著與他們擁抱,親吻他們青紫色的手背,與他們相擁。只是,他們無法回應我。

  啊——他們到底為什么會變成這么冰冷的樣子呢?

  麻袋里的他們,到底為什么會進入麻袋里呢?

  他們身上的手術刀創口,他們失去器官的軀體——到底是誰做的呢?

  我苦思冥想,得不到答案。但我隱約覺得…是他們年長的同類殺死了他們。

  是人類的殘忍與貪欲。

  理智在消失,情緒在崩塌——我帶著身后漂亮的曼珠沙華,一步步向前走,直到那些還會尖叫的大人們也躺下了,他們開出了漂亮的紅花。

  城里除了麻袋,現在遍地都是鮮紅色的鮮花了。

  我躺在鮮花中,理智漸漸模糊,這個時候我在想——我好像,曾經答應過一個人,一個約定…我要和他一起回家。

  這種感覺竟然讓我感到了絕望和痛苦——可我明明在笑。

  為什么…我會這么難過?

  是和誰的約定?

  是誰?

  可是那個名字隨著血液的流淌、手術燈光的閃爍,被我忘掉了。所有的記憶,好像都逐漸被我忘掉了。

  我又是誰?

  我是…

  …我什么都記不起了。

  身后的觸須越來越多,在理智徹底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好像想起了一句話,真奇怪,明明我并不知道這句話為什么會出現在我的腦海,為什么會突然給我這么大的觸動,它又是因什么情境出現,是我和誰的允諾。

  ——番茄的味道酸酸甜甜的,以后還要一起吃。(笑臉)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是…誰,讓我記住了這句話?

  我到底…和誰…許下什么…約定…?

  咦,奇怪。

  好奇怪,好奇怪。

  為什么…我會在…哭?

  “叮咚!”

  達成第一座塔·TE·“番茄的約定”

  (番茄的約定):“…小文?”

  軍方T5104號史紀文件。

  818年2月14日,實驗體小離因變異而殺死實驗城1448名研究員,引起軍方重點關注。軍方第一時間帶兵前往剿滅,于2月14日傍晚擊殺異種小離。

  此事將被封存,人造適格者計劃擱置,實驗城進入荒廢狀態。

  對于“異種”小離的注解:該異種當時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但似乎對“番茄”這種蔬菜保留一定的情感。當時戰斗慘烈,我們用各種食物試探她時,她唯獨對著番茄呆滯數秒,才讓我們將她成功擊殺。

  她臨死前一直在反復地喊“小文”,我們仍在研究這個詞語的用意。

  第一座塔·818年(九年前)·回溯完成。

  歷史已計入“心臟之血(紅級)”中,可隨時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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