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1章(感謝“苦雨長風”盟主)
有對應關系的人,就會在這種世界線收束之下,變得越來越像,像是——過去的我,融合了未來的我。
“所以,蘇文笙的前后態度才會改變。”蘇明安沉吟:“因為時代的融合度加深了,他受到了其他時代‘蘇文笙’的影響。”
他想起了蘇文笙曾經對他說的話。
“神靈掌控著諸多世界——那些已經逝去者,欽望,謝路德,奈落,諾亞…也許神靈能幫你找到還活著的‘他們’。”
…所以,果然還是不同的,只是像而已。
逝者已逝,再像的人也不是他們了,再也回不來了。
“最后就是夢巡游戲,我們已經推出了它的本質。”諾爾說。
從《貓與她》可以看出,夢巡游戲的本質——是讓人類化為第四天災進入其他時代。通過完成任務、對話、買賣、刷好感等交互方式,加深不同時代之間的融合度。
只要現世的人們降臨其中,無論做出任何事,都會讓兩個時代在某種意義上接近。
游戲。
世界。
蘇明安越發體察到這個世界的廣博。
夢巡游戲,確實是令他最為震撼的地方。任何人的人生只要稍微作些更改,就可以變成一場游戲。
——其他時代正在發生的事,由“夢巡”稍作修飾,便變成了——可供玩家們體驗的游戲主線劇情。
——其他時代的人類的人生,由“夢巡”稍作偽裝,便變成了——可供玩家們體驗的游戲npc支線劇情。玩家可以改變npc的態度、行動和規劃,盡情攪亂他們的人生。
——其他時代的人類的情感與家庭,由“夢巡”稍作遮掩,便變成了——可供玩家們參與的好感度系統,和游戲中的愛情、結婚、生子功能。
——其他時代的正面反饋,如功力提升、獲得金錢、獲得寶物等,由“夢巡”稍作置換,便變成了——可供玩家們兌換的夢巡靈點。
只要增加任務提示、增加數值化顯示、增加生命值與法力值計算、增加跟隨式任務追蹤、增加夢巡靈點這種游戲正向反饋,就能讓“世界”——變成一款名為時代的“游戲”。
戰爭年代的士兵們,拋頭顱灑熱血,拼死護送小女孩的這段史實。變成了——非對稱追逃類競技血壓游戲《貓與她》。
古代的大皇子殿下,一心為民,不肯投身黑暗,制止異種王蘇生的這段史實。變成了——選項選擇類即時動作古風游戲《樓月國》。
蒸汽時代的少女,被選為神女,帶領人們度過世界危機的這段史實。變成了——溫馨治愈養成類模擬游戲《少女夢想計劃》。
而玩家們化身第四天災,進入游戲、改變游戲、攪亂游戲。他們好奇于任何一個垃圾桶,好奇于居民房屋里的任何一個陶罐和箱子。甚至因為好奇會掉落什么獎勵,就去殺死一個人。甚至因為想要觸發某條黑暗支線劇情,就去屠戮無辜、主動入獄、光著膀子在街上大叫。
在夢巡的認知下,
在游戲的遮掩下,
在神靈的欺騙下,
在人們的肆意妄為的第四天災“游戲心”下——
——由此,
——游戲成為了人生。
——他人的人生成為了你的游戲。
——你的游戲成為了他人的人生。
空中傳來紅茶的清香。
諾爾吹起茶表面的泡泡,他好像很執著于這種有些幼稚的行動,就像追逐彩色氣球的小孩子。
“將世界化為游戲,將游戲化為人生…神靈真是好手段。”諾爾輕嘆道:“世界…游戲…”
真是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的名詞連鎖。
“游戲”在這里被賦予了特別的意義。它不再屬于平面,不再屬于屏幕之內,不再屬于娛樂的工具,也不再屬于…單純的0與1。
蘇明安將這些理順的線索收歸腦海,望向諾爾:“所以前幾天,你一直在別的時代嗎?”
諾爾說:“我在一個魔女與黑魔法的時代,時間大概是舊日328年,自始至終沒有遇到你。”
灼灼燭光下,蘇明安一眼就瞧見了諾爾——諾爾身穿白色緞帶祭祀服,袖口金色的裝飾性金屬泛著亮光,這一身很不符合現世風格的服裝套在諾爾身上,證明他為了走到這里經歷了許多。
怪不得,在那次廢檔中,諾爾會是這么一副風格獨特的服裝。當時蘇明安沒有細想,現在才發覺——原來當時的諾爾是千里迢迢從魔女時代趕過來的,不然諾爾不可能在現代穿成這樣。
但是…
蘇明安望著諾爾,忽然對起了暗號。
蘇明安發出暗號——死檔。不說。時代。(為什么在廢棄周目里,你沒有告知我你是從魔女時代趕來的?)
諾爾回復了暗號——不。(如果當時我沒說,那就是當時不能說。)
蘇明安發起暗號——為什么。
諾爾猶豫片刻,回復了數個暗號:
占卜,魔女——(我在魔女時代,遇見了許多占卜魔女。)
不能說——(她們告訴我,不能以任何形式將這個時代的事告知另一個時代。)
神靈——(否則會引起神靈的警覺和未知的后果。)
保險起見——(我不清楚因果能否定位我們之間的暗號,所以保險起見,我沒有說。如果告知了你而導致你無法回檔,那就麻煩了。)
盡管諾爾只是回復了四五個名詞,蘇明安卻理解了諾爾的意思。他們的暗語本就不能長段長段的交流,憑借名詞就已足夠。
蘇明安回復暗號:現在、融合——(所以現在能說的原因是,我的這個時代與你的那個魔女時代,已經發生了融合,所以不再存在界限?)
諾爾回復——對、第五個、游戲。(你說得對。據我所知,第五個夢巡游戲,應該就是魔女時代的故事。)
蘇明安回復暗號——難度(游戲會很難嗎?)
諾爾回復——好玩(好玩。)
他們的暗號來來回回,交流了大量信息,如同海下潛伏的巨型冰川,交織著看不見的魚群。
從表面上看,卻是諾爾在邀請蘇明安喝茶,二人聊閑話吃布丁,好像什么都沒發生。“神靈會追上我們嗎?”蘇明安回頭看了一眼。遠方山脈連綿,金紅的朝陽照耀著人世間,與他并行的只有火燒云般的橙紅色彩。
諾爾笑道:“暫時不會。神靈本就不能直接對我們動手,祂只能使用言語的力量,誘惑水島川空和薛啟夏這樣的人成為神女和神子,讓他們接收上古遺留下來的力量。但只要我們這邊也有人接受了上古遺留下來的力量,就能與他們抗衡。”
“千年前的遺存嗎…”蘇明安點頭。神靈是唯一記得歷史的人,所以祂知道上古遺跡在哪,怪不得水島川空能那么強。
可諾爾說,蘇明安這邊也有人接收了上古遺存,這就意味著,蘇明安這邊也有人投靠了神靈?
“是蕭景三。他不是投靠了神靈,而是投靠了另一個同樣記得歷史的人。”諾爾說。
蘇明安失語了片刻,想到一種可能性:“…投靠了異種王?”
他一直覺得星空上的疊影就是異種王,神靈想要驅逐異種王,才會想要毀滅世界獲得某種力量。所以神靈是反派,異種王也是反派,這兩貨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我知道這兩個都是敵人。”諾爾說:“但是…我們與虎相爭,就只能與另一只虎謀皮。否則,我們暫時沒人成神,很難在虎口下生存。就算異種王心懷鬼胎,我們也只能從它那換取力量,和水島川空這樣的人抗爭。”
“蕭景三…”
蘇明安感到口中有些干冷。
水島川空獲得那么強大的力量,神靈不可能白白給她,她肯定要付出。要么是人格,要么是尊嚴,要么是其他的限制。所以,向異種王尋求力量也是同理,肯定要付出自己難以想象的代價。
“蕭景三他…付出了什么?才能強大到…搶回我的尸體,甚至拖住了神靈?”蘇明安說。
諾爾凝視著他的雙眼。
將紅茶緩緩放下。
清脆一聲。
“自我。”
這樣一個詞匯從少年口中吐出。
這個詞匯,聽起來不是多么沉重的代價,像是比不過生命與靈魂。但它對于某些人而言,卻比生命還重。
蕭景三他…竟然做到了這個地步。
對于這個人,蘇明安一開始的印象并不好。蕭景三殺了那么多人,又轟炸稻亞城,雖然后來證實是蕭影所為,但蕭景三確實處刑過都市守護部的人。他不是什么純良的好人,為了他那偏執的“天堂”,他手上染了許多血。
但是,惡人也會為了世界付出代價,也會做出如此犧牲。
一個人的善名與惡名,不是簡單的黑與白。
諾爾抬起頭,他也戴著一條耳墜——紅藍交織的耳墜。在諾爾的那個魔女時代,諾爾是類似“蘇明安”的主角定位,他獲得了類似“心臟之血”的這種記錄歷史的道具。
蘇明安已經將耳墜拖進了裝備格,諾爾卻仍然戴著。朝陽之下,耳墜亮晶晶的,蘇明安能清晰地看見耳墜之間流淌的紅——像無數人交織的血管,像無數條小溪般流淌的血液。
歷史啊…時代啊…命運啊…世界啊。這些浩瀚而沉甸甸的詞匯,本該不集于渺小的個體,更別提十幾歲的少年人。
但這些東西,卻已經被濃縮在了這條耳墜里,濃縮在了他們的肩頭。
“這次的特效藥大雨下了兩個小時,就停了。應該是圣城奪回了控制權,導致山田町一他們的軍隊撤退了,所以被迫停了雨。”諾爾說:“這一次的特效藥大雨,喚回了大約一百多年的‘過去’與三年的‘未來’。”
“…三年。”
蘇明安嘆息。
他在假死前,就看到時間有加速的征兆。看來這一場大雨,讓時間加速了三年。
應該已經發生了很多事。
蘇洛洛現在應該二十一歲了,她過得怎么樣,有成為最出色的娛樂主播嗎?李御璇他們的人類自救軍隊發展得如何?三年過去,支持舊神的人們會不會已經因為舊神的死亡而放棄?
這種時間的加速,在玩家們的感知中像一場快進的幻燈片,玩家們能知曉自己身邊發生了什么,也大概知道自己在這飛速逝去的三年中經歷了什么,不會切切實實經歷三年,卻也不會脫離現實。
“走吧。”諾爾忽然起身,碟子里的布丁已經吃完:“我們到了——人類自救聯盟的駐地。”
烏鴉的高度開始下沉,
遠方的朝陽一寸一寸回歸山巒。
蘇明安低頭,他看到了——
層巒疊嶂般的輕軌與高架橋,盤旋在城市之間。嶙峋怪石般的高樓大多有幾十米高,涂抹著高飽和度的色彩。燈光如同蟒蛇遍布管道與高樓,即使在白日依然顯得光怪陸離。
古風的檐角與機械化的鋼鐵混合,人們房前的紅燈籠繡著西方十字架的元素。最中央的——是一座高大的教堂。
令蘇明安目瞪口呆的是——教堂的廣場上,屹立著一座——他自己的雕像,高達十幾米,雕像旁邊圍滿了菊花。即使這時,仍舊有許多玩家站在雕像前哭泣。有人跪地磕頭,有人埋頭奉香,有人在捐功德錢,有人抱著他的黑白照片狂哭。
“蘇明安…走好…啊啊…蘇明安…”
“蘇明安…嗚嗚嗚…蘇明安…”
看得出來,玩家們真的非常傷心。
看著蘇明安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諾爾笑了出來:“現在已經沒關系了,畢竟,你還活著。”
“歡迎來到——”他張開雙臂,像在擁抱狂風:
“——舊日830年(現在),舊日622年(過去·樓月時代),舊日512年(過去·蒸汽時代)的年代。”
“死而復生的舊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