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倒數已完成——歡迎玩家回歸!
正在檢測機體損傷狀態…
正在為您修復中…
修復已完成!(注意:玩家精神狀態系統無法修復,請自行調整!)
當蘇明安再度睜眼時,他看見了熟悉的個人空間。
空間閉塞,狹小,只容一張可以躺下的床。
只要他轉身,就會碰翻那個熟悉的水壺。
就連白沙天堂的寢室房間都比這大上幾倍。
…但他在看到這些熟悉的景象時,感覺到了久違的安心。
疲憊如潮水一般涌上來,他閉上眼,身形向前倒塌。
第六世界:白沙天堂已完成!
正在計算評價。
恭喜完美通…
像一根筆直的木樁般,他陷入了柔軟的床里,一瞬便陷入沉眠。
播放著的系統語聲,出現了一瞬的卡頓。
原本還在播報著的語聲,安靜下來,再無聲息。
安靜的房間里,只剩下了掛鐘的清脆聲響。
門簾掀動,風鈴叮鈴作響。
一身漆黑的青年走入店鋪,手上拎著個黑色塑料袋。
“有人來了,涼子,你去看看。”
后房傳來一聲中年男人的呼喚。
“來了!”
青春靚麗的單馬尾少女從后房走出,在看見進來的人時精神明顯繃緊了些。
“嘭”地一聲,青年將手上的黑色塑料袋放在柜臺上,內里有些沉悶的聲響。
“你…才回歸吧。”涼子的腳步頓了頓。
從青年身上,她明顯感覺到了一股撲面壓來的氣勢。
就像被什么猛獸盯上了般,她感覺到了他身上的一股還未散去的血氣。
聯想到第六世界那鬼地方,她大概能猜到對方經歷了些什么陰間的事情。
青年眨了眨眼。
“看論壇上那些描述,我還以為你回來就要進醫院去了,現在那邊的精神科可是爆滿…沒想到你第一時間卻是跑我這店來。”涼子說。
青年又眨了眨眼。
涼子:“…”
涼子:“不過想想你的處境,應該也沒有醫院敢接收你吧。”
青年沒說話。
“…你應該沒事吧。”涼子見此,忍不住又說:“我看那些回歸的人,一個比一個陰沉…現在大家都說,冒險玩家和休閑玩家都不需要區分了,從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冒險玩家一個個像剛從血海里走出的殺人犯一樣…我們都需要躲著他們走。我原本還不信,哪有那么夸張…但現在,我覺得他們說的好像沒錯,你也像個剛從殺人現場里走出來的兇手。”
青年手指指了指塑料袋。
涼子嘆了口氣,知道對方大概是不太想說話,她伸手,去拆那個黑色的塑料袋:
“我說,要不你去做做聯合團最近推出的心理輔導項目,那是專門面對榜前玩家開放的,心理部的學者潛心研究的治療方案。聽人說很有作用…你看,那畢竟也是人類智慧的集大成,又是免費的,不是不做白不做嗎…你現在這個樣子,我真擔心下一個世界你堅持不住…”
涼子一邊說著一邊進行手里的動作,塑料袋“嘩嘩”抖動。
在將其拆開后,她勸說的話聲戛然而止。
盯著手里蠕動的東西,她的眼神明顯憤怒了些。
“嘭”地一聲,桌子HP1.
“——你,你居然把一只活生生的小狗放在塑料袋里帶過來——你有沒有常識啊!”涼子瞬間炸毛。
“它還不算寵物,無法拖入背包。”青年很老實地回答。
“你——呂樹!!”涼子忍不住吼了一聲:“實在不行你在主神商店里買個籠子啊!哪會有人把狗子放塑料袋的啊!”
“涼子,對客人客氣點。”
后方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
涼子嘴一撇。
風扇在頭上轉著,吹起她的黑發。
她有些煩躁地將發絲往而后別,眼神移開。
這里是一家寵物醫院,她家開的,也算是延續在翟星上的事業。
以前她常說不想學習,不想上學,反正家里有店,直接回家看店就是了,學到盡頭出去找工作站柜臺又累錢又少,哪有和小動物整天玩耍有意思。
而現在,她的夢想短暫地實現了。
至于世界游戲結束后…那時候,他們還會不會正常上學還難說。
…甚至于人類是不是還會存在,也難說。
涼子拿起柜臺上的噴霧往小狗的神色噴了噴,心不在焉。
“話說,你居然收養了只狗。”她耷拉著眼皮說:“我還以為你只有螳螂和蝴蝶呢。”
“這狗,不是我要養的。”呂樹說。
“啊?”
“我聽人說,和動物溝通會讓人心情舒暢,有助于緩解人們緊張壓抑的情緒。”呂樹說:“然后,我上網查了查,他們都說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
“…”涼子沉默了會:“然后呢?”
“然后我就搞了一只,要送給蘇明…”
“嘭!”
涼子丟出噴霧,呂樹歪頭閃避。
“先不說能不能緩解情緒,搞了一只是怎么搞的啊!”涼子大吼。
“路上撿的。”
“撿的?”涼子目露疑惑。
“本來是想來你這里買一只的,但路上看到了,就撿了。”
涼子沉默了會。
“真是…”再度開口時,她的語聲有些沙啞:“真是在什么樣的世界里,都有人遺棄寵物。明明在這里飼養那么方便,也不存在經濟上的壓力…只是,純粹因為厭倦了,就把它們丟在路邊…”
她的情緒低落了片刻,又很快收斂了起來。
“狗沒什么問題,品種像是翟星上的薩摩耶。”涼子說:“身上沾了灰,我等會會清理一下,然后打針疫苗,應該就沒什么問題了。”
“唔。”
“不過,我提醒你,呂樹。”涼子抬頭,眼神認真地看著他:“養寵物實質上不會緩解人們的情緒,只是吸寵物時人會感到快樂,但飼養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我不認為你贈送的對象會有耐心去養它。”
呂樹像根漆黑木樁一樣站在原地,像在思考。
涼子皺了皺眉。
她有些忍不住地想往后退。
盡管最近經常瀏覽世界論壇,知道人們說回歸之后的冒險玩家一個個像瘋子和殺人犯一樣,她也沒有什么實質上的感覺。但現在…一個實實在在的家伙站在她面前時,她感覺到了一股真切的危險感。
像是兔子被鷹盯上,即使對方沒有撲過來,甚至沒有對她流露出敵意,她都能感覺到心上涌現的害怕。
她甚至有些不敢直視他。
這些冒險玩家…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可怕了嗎。
差距真是在被越拉越大。
“況且。”涼子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你撿的這只,可是有夠丑的。”
呂樹低頭。
他看見趴在柜臺上這只被悶在塑料袋里過久,顯得無精打采的大狗。它的全身灰撲撲的,還在掉毛,沒有一點“微笑天使”薩摩耶的樣子。
他不禁將這只狗和那只肥胖的白貓對比了一下,而后發現居然連那只白貓都比這只狗好看。
“那怎么辦。”呂樹說。
“別送這只了,你不是會培養戰斗寵物嗎?”對于蘇明安,涼子像是比呂樹還清楚情況:“送他東西,起碼是有價值的吧,耗費時間又沒有戰斗力的薩摩耶,你覺得他真的會接受?”
呂樹:“…”
呂樹:“不會。”
“所以說。”涼子將薩摩耶放在一邊,低下頭去拿藥品:“改變主意吧。”
“而且,很重要的一點。”涼子說:“誰也不知道他回歸后,變成了什么樣子。雖然第六世界只有短短五天,但我覺得他距離人類自救會議那時的模樣,差了很多。我勸你,至少在這個間歇期間,還是不要去見他——”
“不行。”呂樹說。
“哈?你是真的不怕死啊。連我都看出來了,他對你很不滿,從第五世界就有體現。”
“不行。”呂樹說:“我聽人說,和人溝通會讓人心情舒暢,有助于緩解人們緊張壓抑的情緒。作為同伴,我需要和他交流。”
“…這個理由你剛剛才說過,雖然主語從‘動物’換成了‘人’。”
“然后,我上網查了查。”呂樹很認真地說:“他們都說,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嘭!”
桌子HP1。
涼子的手指,點在了呂樹鼻尖上。
“你被騙了。”像是宣判什么一般,她語氣無比嚴肅地說:“少上網,少看廢話論壇。”
呂樹再度眨了眨眼。
“涼子,你先回去。”
后房傳來了中年男人的聲音,緊接著,一個身形瘦削佝僂,像個小老頭一樣的男人掀開簾子,走了出來。
“爸,我這在處理狗呢。”涼子脫下手套。
“去后邊處理去,我和呂家的娃有話要說。”
涼子不情不愿地將東西一趟趟搬到后房去,單馬尾在她的身后一晃一晃。
“嘭”地一聲,門被關上,身形佝僂的男人緩步走了過來。
明明是被系統修復后的壯年的身軀,他的姿態卻仍然如同老人一般,不自覺地彎著背,整齊的中山裝包裹著他骷髏般凸起的骨節,身架顯得瘦瘦巴巴的。
他緩步走來,手上拄著根紅木拐杖,隨著他的步子發出“咚咚”的沉悶聲響。
兩旁玻璃隔開的貓貓狗狗發出吵鬧的叫聲,呂樹皺了皺眉,看著這老爺子朝他走來。
“呂家的娃。”老爺子一開口就帶著股上世紀的味道。
“呂樹。”
“好,呂樹。”老爺子很迅速地改了口,咧嘴笑了笑。
參差不齊的牙齒隨著他的笑容露了出來,那臉上的皮膚也皺成一團,像干枯的老樹皮。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中年男人,是怎么把自己的形象糟蹋得和即將不久于人世的老人一樣的。
“最近怎么樣。”老爺子低頭,似乎在翻找什么東西,問候也顯得漫不經心。
“不太好。”
“嗯,我想也是。”老爺子說:“雖然老頭子我不懂那什么論壇,但涼子告訴我,第六世界,是一個善于摧殘人心的世界。我看你的狀態,也不對,血氣太重。”
“你現在的模樣,可不適合繼續進行下一個世界的冒險。”老爺子說:“我聽古武那幫老爺子說了,他們想讓培養的那些娃子短暫地休息一個世界,你也可以給自己休個假,這個世界,還不需要你一個娃子去拼。”
“不行。”
“嗯?”老爺子有些意外地挑眉。深紅的煙斗從他的手中出現,他輕輕吸了一口,煙圈在二人之間飄起。
“很少見的情緒。”老爺子說:“我感知到了你這股焦躁的情緒…呂家的娃,不,呂樹,你現在這牛心古怪的模樣,就和我當年在火中救下你時,一模一樣。怎么了,是什么讓你變成了這樣?”
“你口中的一個娃子,正在拼。”呂樹說:“我要幫他。”
老爺子吐出一口煙圈。
流水般的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即使年輕的容貌也沒改變這份痕跡。
他吸著煙,笑了笑,笑容帶著點欣慰的味道。
“在這樣的世界里,你找到自己的理想了啊。”老爺子說:“好,挺好。和我們這幫不肯動彈的老家伙不一樣,你的心態年輕又上進…呂樹,老爺子我很羨慕你。”
“不過。”他的手指敲打了下煙斗,煙灰如雪一般落下:
“盡快行動。”
呂樹沉默了片刻。
老爺子說著,手頭整理著東西:“大組織的行事需要慎重,我們不宜參與——但作為個人會輕松很多,不必考慮牽一發而動全員的后果…”
“你想說什么。”
“呂樹,我聽說過你在第四世界結束時干的那件破事,荒謬之極,當時連我都恨不得沖出去,狠狠地敲你腦袋一頓。”
“就連那個叫蘇明安的娃都比你看得明白,知道不能和聯合團的傀儡硬碰,你怎么就腦子生銹了呢?”
“老爺子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呂家的娃,你要明白。”老爺子伸手,煙斗的下端在呂樹肩頭點了點:
“你不只是個個人。”
“你的身上,還有許多無形的人。”
“他們都在看著你。”
“…”呂樹閉了閉眼。
“這次的間歇期很長,今兒個才十二月二號吧。”老頭子沒再繼續說,轉身,抽著煙:“離著下個世界,還有著十幾天的間歇期,你好好想想,想想自己的路,想想到底要不要把全部的賭注壓在一個極有可能中途失敗的人身上。”
“呂樹,在第五世界,你和那個人組隊,全程毫無作為,排名一路下滑,這都是事實。”
“與其你硬要湊上去,不如抓點實際的,多為自己想想。”
“而你和那個叫諾爾的小子不一樣。諾爾…誰都不知道他背后靠著的是誰,他可以押注,因為他可能擁有的資本大,你卻沒有試錯的資本。”
“一切都還遙遙無期…你要記著,你身上背負著很多東西,并不會因為你純粹追隨誰就可以挽救過去…哎!”
老爺子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忽地回頭。
他發現柜臺前,已經沒了人影,像是根本不想聽他說話了一般。
“這孩子…又跑去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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