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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三章·“三十號,他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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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言從床上打了個滾。

  他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

  凌晨一點。

  “滴答,滴答。”

  聒噪的秒針,一秒一秒地發著聲音。原本的白噪音,在此時的他耳朵里聽來,都像鼓點般吵鬧。

  他又在床上打了個滾,抱緊松軟的白床單,想把自己埋在柔軟的床里。

  他閉上眼,伸出手,捂住耳朵,不想聽那些奇怪的聲音。

  …但沒用。

  四周的腳步聲在不斷響起,伴隨著曲調詭異的童謠,好像有幾十個小孩子在圍著他跳舞唱歌。

  只要他一閉上眼,就能看見血紅的線條在眼前交織扭曲,想要從他的眼睛鉆入他的大腦。

  “…莫言,莫言。”

  他甚至還能聽見有人在輕聲呼喊他的名字,像海妖輕柔地對著船員唱歌,只要他回應了,就會將他拖入海底。

  他將自己埋在被子里,雙手雙腳都不放過,完全蓋嚴實,整個人像烏龜縮進了殼里,好像這樣就不會被鬼攻擊了一般。

  但沒有用。

  各種各樣的聲音,響在他的耳邊,像是就這么不放過他了一般。

  就是這樣詭異的情況,導致本來想好好睡覺恢復精神的他,翻滾了兩個小時都沒睡著。

  …他知道原因。

  San值太低了。

  雖然莫言的san值還有60,但對于一個精神點數不夠高的普通玩家而言,60已經算低了,再低就會有陷入瘋狂的危險。

  只要他一閉眼,腦海就會浮現起各種各樣的恐怖場景,血色、黑色、各種深沉黑暗的顏色瞬間包圍了他,好像他這么一閉眼,就會再也睜不開眼,被徹底拖進黑暗里一般。

  原本他還天真地以為,只要晚上好好睡一覺,就能恢復san值,就像以前的pc生存游戲里說的那樣。

  但是,到了夜里他才發現,san值太低,居然連覺都不給睡。

  聽著耳邊的噪音越來越猖狂,他實在受不了這個詭異的氛圍,一把掀開被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爺不睡了!

  不睡了還不行嗎!就是不讓睡唄!

  他知道游戲機制必然不可能給他一個必死之局,san值低了也會有回復的辦法。既然睡不著,那他還不如找找別的辦法。

  他下床,準備再在房間里翻翻,卻突然聽到了一陣極快的敲門聲。

  “…開開門,求求你,開開門…”

  他聽到門外有小聲的求救聲,似乎把他的房間看作了安全點。

  “你誰?”莫言可不傻,哪有在夜里隨便給人開門的,萬一是有問題的怎么辦。

  而且,他也懷疑,是不是這又是他的幻覺,門外其實沒人。

  “三號,我求求你,開開門,三十號他瘋了…”

  莫言聽到這話,立刻上前打開了門。

  門外的身影迅速擠著縫鉆了進來,反手再將門關上,上鎖。

  她貼著門板,大口大口喘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樣,就像因此就安全了一般。

  莫言警惕地打量著這個朝他求助的玩家,這是個扎著桃色雙馬尾的女孩,膚色白皙,眼眶凹陷,看不出具體國籍。但肉眼可見的,她的身上,病號服上,有著被極細的東西劃破的痕跡,細細的血流漫過她的手臂,緩緩滴落在地板上。

  “三十號…大哥他怎么了,你給我說清楚。”莫言可沒有要憐香惜玉的意思。

  他開門,也不過是因為對方提到了大哥罷了,要不然,他才沒有在半夜里發善心的習慣。

  女孩還在大口喘氣,似乎驚魂未定,她貼著門面,冷汗不住滑落。

  安靜的房間里,只有她吸氣呼氣的聲音。

  …但莫言很快聽到了動靜。

  在門外。

  像是有著人正在緩慢地走來,外面的地板發出有序的吱呀聲,一步一步,一聲一聲,那步伐分外穩定,像是在宣告什么東西的到來。

  伴隨著女孩劫后余生的急速呼吸聲,那腳步聲此時聽來也分外恐怖,像是獵人把獵物堵到了角落里。

  無處可逃。

  莫言皺了皺眉,他知道外面肯定發生了什么變故,他有些后悔把麻煩放進來了。

  “你再不說,我就把你趕出去了。”莫言作勢就要開門。

  要不是聽到了“三十號”,想要知道大哥怎么樣了,他根本不會管這個玩家。

  在這種陰間副本里,他可沒有發善心的習慣。

  “——別!別!”

  那女生嚇壞了,似乎出去就是地獄一般,她慌忙攔住他的手:“三號,三號,你跟三十號很熟,對吧!我白天都看見了,你們在一起說話…現在只有你能救我們了!”

  “到底怎么了。”莫言聽見那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三十號,三十號他…”女生咽了口口水:“…他是醫生。”

  “所以呢?”

  “他是醫生啊!”女生瞪著眼。

  “然后呢?”莫言攤開手:“大哥是醫生,還是學員,跟我又有什么關系。不過是一種身份罷了,大哥又不會害我,又救過我,我管他是什么身份。”

  他拉開女生的手,就要把她推出門去。

  “等等,等等——但是三十號他瘋了啊!”女生瀕臨絕境,喊得近乎聲嘶力竭。

  莫言一愣。

  腳步聲在門外停止,就連木板的吱呀聲也一瞬間止音。

  他抬起頭,看見原本緊閉的木門,被人無聲無息地拉開,泄出被隔絕的一線黑暗。

  …他差點忘了。

  大哥是有開鎖技能的。

  貼著門板的少女失去重心,不由自主地往后斜,她一咬牙,似乎投下了什么圓形的東西。下一刻,迷眼的煙霧升騰起來。

  莫言還沒來得及看見外面的情況,就被煙霧迷了眼睛,一個暈眩debuff出現在了左上角的視野。他站在原地,陷入了短暫僵直,也聽見了旁邊肢體碰撞的聲響,但他暫時什么也看不見。

  “咳咳咳…”

  濃厚的煙霧在他的眼前升騰,夾雜著一股奇怪的味道,他咳嗽幾聲,眼角都現出淚水,等他把眼睛揉干,再度睜開眼時,才看見眼前煙霧緩緩消散時的情景。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靜靜站在門口,手上鏡面一般反光的手術刀沾著一線鮮血,邊緣像鍍著層室內燈光的金邊。

  那雙在溫暖燈火中看起來分外澄澈的眼里,此時積蓄著些什么,那其中的意味并不濃烈,卻近乎要將人淹沒。

  莫言光是看著,就感到了一股升騰上來的暈眩感。這感覺來得迅速,來得奇怪,就像是一種debuff一般。

  面前的醫生,輕輕震了下手中的手術刀,割喉的艷麗鮮血震落在地,像地板上開裂的一道血線。

  他走進來,將地上的尸體踢開,擦著莫言的肩膀走了進去。

  “大,大哥…”

  莫言原本覺得醫生身份也沒什么關系——大哥畢竟還是他大哥。

  但直到開門,真正面對身為醫生的大哥時,他才感覺到這股海浪般的壓迫感。

  他從心底里不由自主地泛出了畏懼。

  就像是生理上自動出現的懼怕反應,像是這具身體本能地在退避。

  …像是動物遇上天敵。

  那是“學員”身份玩家,面對“醫生”時擁有的一種天然恐懼。

  正是因為這種恐懼,讓他生不起反擊的心思,此時居然只想逃跑。

  怪不得…那個女生玩家會害怕到那種程度。

  他僵在原地,看著大哥將他的房間翻了一遍,而后看見大哥的視線對向他。

  “沒什么線索啊。”他的大哥說。

  “…啊。”

  聽見大哥平靜的語聲,莫言才總算艱難地找回他自己的聲音。

  “我已經搜查過了,就一本日記本…”莫言將一本日記本從臨時道具欄拖出來,遞給大哥。

  蘇明安翻開日記本——這本日記本和他房間里的不同,但文字都可以辨認,大致意思是一個被突然抓進來的小孩,想要反抗老師,反抗院長,逃離這里的記錄。

  這個內容太過寬泛,以至于他都沒有收到線索提示。

  他將日記本合上,才看見莫言眼巴巴望著他的眼神。

  “大哥,我已經看過了,里面的東西我都看不懂,鬼畫符一樣…”莫言說。

  “你看不懂?”蘇明安打開日記本對著他,莫言依然茫然地搖了搖頭。

  蘇明安自己又看了一眼,清清楚楚,沒有任何閱讀障礙。

  …奇怪。

  明明他現在的san值已經不低了,但居然還是能看懂這種奇異文字。

  究竟是他有問題…還是莫言有問題?

  他將日記本還給莫言,就要往外走。

  “大,大哥你還好吧…”他聽見后面傳來莫言有些結巴的話語。

  “我挺好的。”他很奇怪莫言怎么會問出這種話。

  之前,在發現殺學員可以回復san值后,他在一樓又遇上了一個人,就是那個桃色頭發的女生。

  那個女生似乎是出來看動靜的,在開門的那一剎那,她的眼神剛好和他對上。

  當時,這個女生看起來害怕極了,把門一關,就上了鎖。

  蘇明安泯滅開門,剛想問她問題,就看見她見了鬼一般地向外跑,嘴里還大喊大叫,說他瘋了。

  他當時的,是剛剛好的程度,他不打算上升,也不打算下降,準備一直維持在這個數值。這樣既能看到高san值下看不到的東西,也能維持精神的基本穩定。

  他已經不打算主動殺學員了。

  …但沒想到,這個女生,她自己找死,還說他瘋了。

  可他分明很正常。

  在她跑向三號房間后,他只能跟上去,開門將她殺了。

  而后,他看見了也一臉害怕的莫言。

  “…我看起來很可怕嗎?”

  蘇明安很疑惑。

  他自覺和平時沒什么區別,但這一個兩個的,都跟老鼠見了貓一樣地怕他。

  “…”莫言僵在原地,似乎想活躍氣氛地,尷尬地笑了笑:

  “啊哈哈哈…”他笑了笑,笑得很僵硬:“是有點…比起白天。”

  “大概是醫生身份自帶的,類似于恐懼光環一樣的東西。”蘇明安說。

  …他現在的san值足足有62點,怎么會不正常呢?

  比起他,他倒更覺得莫言這些玩家在高壓下變得過于敏感,他們不正常了。

  居然說他瘋了…見到他就兔子般地撒腿就跑,還大喊大叫,一副一驚一乍的樣子…瘋的人是他們才對。

  不過,他現在的身份應該暴露了。

  蘇明安看了一眼旁邊緊閉的一扇扇木門,里面寂靜無聲。

  …他和莫言在走廊上這樣開著門交流,聲音沒有阻隔,兩旁門內的人應該都聽見了。

  他們應該都已經知道他是醫生。

  但這沒有關系。

  “醫生”只針對每夜的檔案學員,而其他人,都對他沒有限制,可以自由選擇是否殺死。

  而在夜間,醫生似乎擁有極大加成,夜視,手術刀,還有莫言口中反應的,讓學員生不起反抗心思的恐懼光環。

  此時的走廊里,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寂靜。

  沒有玩家敢開門,也沒有人敢在房間內出聲。

  三號的木門敞開著,燈光泄出一圈。

  他轉身,向著走廊深處走去。

  而這一次,他沒有再聽見來自身后的挽留聲。

  木門始終敞開著,燈光離他一點點遠去,在走上樓梯時,他聽見了一聲沉悶的合門聲響。

  他在原地駐足了片刻,而后繼續往上走去。

  蘇明安原本以為,第六世界不算一個競爭性副本,更傾向于玩家聯合解密,而后聯合力量逃出去的合作副本。

  然而,在殺死第一個學員,看見san值上升時,他發現了隱藏在規則之后的深深惡意。

  白天的陰間情景,電擊療法,抄寫詭異的清規戒律…正是為了降低玩家的san值。

  而當san值被降低,玩家反復出現幻覺時,就想要讓精神快點恢復正常。

  而恢復正常,就要殺人。

  …殺和他們一樣的學員。

  這造成了,在白天,由于白沙校規限制,學員之間和諧相處,就像沒有矛盾一般。

  而一到晚上…沒有老師看顧的晚上,醫生出沒的晚上,生死廝殺便不可避免。

  醫生要處刑學員,學員也想恢復正常。

  而他似乎是因為夏洛陽的那個“精神暗示”,導致他即使san值上升,也依然能看懂那種詭異文字。

  …很有意思。

  蘇明安抬起頭,看向面前的大教室。

  地板在他的腳下吱呀作響,身邊是一片寂靜。

  而白天空曠的大教室里,此時正坐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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