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座寶塔,已去其一,陳平的神情卻陰沉了下來。
因為化劍狀態只剩下了五息時間。
他清楚奇淵的用意,拖過人劍合一,他的實力將大打折扣。
到時此人是戰是留,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而緊接著,又是一片石雨打來,笛堯仙在密不透風的攻擊下,支撐的極為吃力,壓根沒有反擊的可能。
陳平心中一狠,甚至生出了施展珊瑚法相直接鎮壓奇淵的念頭。
但轉瞬間,他毫不猶豫地掐滅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眼下笛堯仙還在場協同作戰,除非將兩人一起斬殺。
“這奇淵只是最普通的半步金丹,竟能逼的我手段齊出,以往是我心高氣傲,小瞧了天下修士。”
純陽劍內,只見陳平眼睛一縮后雙手一揮,一縷縷精純的靈力在指尖凝聚著,仿佛抽絲剝繭般,被他細微且巧妙的控制著。
在靈力的匯聚下,一朵碧綠剔透的青蓮出現在陳平的手心。
這青蓮看上去和之前的引劍之蓮并沒有什么區別,通體透明,有些晶瑩夢幻。
可隨便的一感觸,便可以發現當中隱藏的劍意,有多么的暴戾無匹,仿佛束縛著一頭遠古的兇獸。
接著,陳平咬破舌尖,十滴精血噴吐在了青蓮之上,此蓮立馬變成了碧綠中夾帶一抹殷紅的玄異模樣。
當這朵青蓮最終出現在外界的時候,只見純陽劍在天空中揮舞而過,沖著其就是毫不客氣的一斬。
“嘩啦啦”的一聲,這一朵小小的青蓮應聲而碎,魚游的劍氣鋪天蓋地,最后居然演變為了滔天的劍海,將九陽真火梳的火界逼的節節倒退。
“這…”
不管是笛堯仙,還是奇淵,兩人都驚駭的看著面前的一幕,半響說不出話來。
無窮無盡的劍氣宛若海嘯般席卷而至,將純陽劍四周占據。
一股股龍卷風暴瘋狂的肆虐著,一大片的海水都扭曲了起來。
深海的力量是恐怖的。
或許一滴水做不了什么,但當小溪匯流,凝聚成滔天巨浪時,便幾乎可以摧毀阻擋在前的一切事物。
“浩氣之劍。”
陳平臉色平淡的站在原地,大手直接一揮。
入目皆是的劍氣頓時被吸附了過來,爬滿了劍身,然后驟然一縮,化作了一條毫不起眼的青芒,踏著火浪猛厲的一旋。
“轟!”
伴隨著海嘯狂風,七座寶塔不可思議的自行撞擊到了一起,在半空中就爆發出了一輪仿佛黑陽般的巨大光芒。
青蓮劍訣第十一式,滄海一粟。
此術是除了神魂秘術之外,陳平目前掌握的最強神通。
不同于前十式的普通劍招,第十一式才是悟劍的開始。
青蓮劍訣作為玄品中階的劍法,越到后面,威力越強。
這一式劍招中蘊含了他的劍意,寄蜉蝣于天地,渺蒼海之一粟。
雖是一絲劍芒,可卻是攜帶著驚天動地的劍海之勢。
“嗖”
純陽劍貫穿而入,七座寶塔仿佛是紙糊一般的接連哀鳴,石塊轟然倒塌,重歸于山水畫軸之中。
一道狼狽不堪的人影踉蹌跌落,正是奇淵散人。
只見他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后,朝火界扔出了一柄銀色的長槍。
“轟”
上品道器的自爆短暫破開了火海的禁錮,眼見勉強打開了一條縫隙,奇淵面露狂喜,拼命的向外沖去。
在人劍合一的威懾下,他連山水畫軸這件頂級的奇門異寶都不敢收回了。
陳平冷冷一笑,純陽劍破空追去,但飛至半途,突然光華一消,十五息時間剛好結束,他也隨即脫離了化劍狀態。
“這是我唯一的逃遁契機!”
奇淵一咬牙,遁光陡然加速的沖出了火海。
他不能留在此地和兩人硬拼了。
這海昌島的陳平明顯是一位劍道天才,而且無論是他的劍法本身品級還是境界,應當都是劍修中鶴立雞群的存在。
繼續對抗下去,說不準他的道途真要栽在一名元丹中期的手里了。
高階修士報仇百年不晚,日后結丹有成,第一個滅的就是海昌陳氏。
“請奇淵道友先去黃泉路等候老夫。”
笛堯仙面無表情的說著,手指一彈,三件流光早有預謀般的堵住了通道,包括那柄綠如意在內,一同爆了開來。
三件道器的自爆,造成了一片恐怖的場景,四周的空間都好似承受不住如此的力道,嗡鳴的巨顫起來。
勿提沒有防御手段護身的奇淵了,口中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嘭”的一下,脆弱的肉身裂了開來,身軀每一寸的地方化為血雨,四濺飛射。
“那種能替死的令牌,奇淵老道似乎也只有一塊。”
陳平神識覆蓋的往周邊一搜,近百里內,再無奇淵的一絲氣息。
堂堂琉璃海第一修士,就此從世間徹底的蒸發。
一枚亮晶晶的儲物戒緩緩掉落,陳平眼疾手快的一撈,并一個折身,又將古樸畫軸,以及剩余的幾顆水珠塞進了懷里。
他事先和笛堯仙說好,奇淵的財物全歸他一人所有。
此時收了戰利品,也是理所當然。
“笛道友,你無妨吧?”
陳平空閑下來,開始關心起他的老朋友。
四周的火界早已自動消失,笛堯仙懸浮在空中,臉色異常蒼白,狀態看上去萎靡至極。
這也是預料之內的事。
笛堯仙不僅損耗了大量精血,就連本命道器都自爆毀掉,以他的生機,怕是再活不過一年的歲月了。
陳平語氣誠懇,心底對此人還是比較佩服的。
本命法寶于修士而言,至關重要。
除非面臨生死危機,不然他可沒有魄力自毀純陽劍傷敵的。
“感謝陳道友的關切,老夫時日無多,哪怕以命換命,亦是大賺特賺。”
笛堯仙灑脫的一笑,幽幽的道:“奇淵一死,我滄極宗的傳承總算是保住了。”
觀他此刻的位置,距離陳平足足數百丈之遠,手里捏著一物,應當是一枚符箓。
解決了大敵后,兩人親密無間的合作關系霎時出現了變數。
雖然路上簽訂了厚乙契約,但笛堯仙依然害怕陳平不顧反噬,翻臉動手。
那頭撲扇雙翅的蛛妖王有多恐怖,笛堯仙可是一清二楚的。
“笛道友,眼下大局既定,那九陽真火梳是否也該交給陳某了?”
見笛堯仙防備至深的掃視傀儡,陳平不以為然的笑著說道。
“陳道友莫急。”
笛堯仙心中一動,拱手道:“武輝島近在眼前,道友如果助我滅了佟家,此族的財物我們一人一半分了如何?”
猶豫半晌,陳平面無異色的搖搖頭,淡淡的道:“島上只剩一名元丹中期,笛道友一人足矣。”
言下之意,顯然是回絕了。
他這番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一來他施展人劍合一怒斬奇淵,法力消耗了七、八成之多,狀態不說跌入低谷,但不想為了一些資源再血戰一場的。
其二,他不打算過深的參與琉璃海的道統之爭。
滅殺了奇淵和佟虎云已經夠惹人關注的了,若移平佟氏一族,招來攬月宗的不滿,對他背后的陳家有害無利。
所以,縱使笛堯仙明晃晃的用資源蠱惑,他也無動于衷,沒有上鉤。
“唉。”
笛堯仙極為惋惜的一嘆,手心一翻,九陽真火梳靜靜地浮了出來。
目光柔和,像是對待自己孩子一般輕輕撫摸了一遍,笛堯仙不舍的神色逐漸消失,最終表情風輕云淡的解開禁制,將梳子扔了過去。
陳平一把接住,神識仔細檢查了幾遍后,滿意的道:“笛道友是個信人。”
“此梳跟隨我數百載,立下赫赫功績,還望道友好生待之。”
笛堯仙用著叮囑的語氣道。
“自然。”
陳平微微頷首,話鋒一轉問道:“笛道友吞服了楊盟主那份增長壽元的藤種后,身體可有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那靈植只是普通的增長壽元之物,話說起來,藥效當真是非常的神奇,二十載的壽元,不亞于一枚四品的壽元丹了。”
笛堯仙感嘆的回憶了一下,眼珠轉動的道:“楊帆影也給了你一份?”
他倒非貪圖陳平身上可能藏有的綠藤。
因為此物一人只能煉化一棵,第二次使用則沒有丁點的效果。
“陳某隨口一問罷了。”
陳平沒有回答他的意思,提著純陽劍飛上蛛王傀儡,笑吟吟的抱拳道:“笛道友再會了,陳某還有要事在身。”
說完,他大有深意的掃了笛堯仙一眼。
若不出意外,這次告別是兩人的最后一面。
興許他閉一次小關的功夫,笛堯仙就已不在人間了。
“陳道友!”
見陳平騎著傀儡漸漸遠去,笛堯仙在后方一聲大喊,高聲道:“笛某有一事斗膽相求。”
“說。”
陳平站在蛛王的背脊上,不曾回頭。
“笛某走后,還望道友日后關照一下滄極宗。”
笛堯仙有些低聲下氣的說著,繼而執晚輩之禮,鞠躬拜下。
陳平略一思量,看在佟虎云的財物,笛堯仙分文未曾索取的份上,點頭回應道:“力所能及吧,陳某也不能保證你什么。”
“多謝!”
就在傀儡沖入云層之際,笛堯仙也不假思索的遁光一起,“嗖”的消失在原地,往武輝島的方向悍然射去。
“還真是位合格的一宗之主。”
高空某處,隨著一聲幽嘆,一切的波瀾迅速隱去,恢復了平靜。
一個月后,空明島渡口。
一艘大型靈舟停靠在岸邊,一名中年男修踏浪而立,對著甲板上的年輕人道:“平兒保重,沒事多回家看看。”
青衫男子眼角一動,沒有說話,毫不留戀的驅使靈舟朝深海駛去。
一口氣航行了三千多里,青衫男子才轉身返回了船廂。
這人自然是從琉璃海過來的陳平了。
而那位在渡口和他相別的,則是十多載沒見的陳向文。
殺了奇淵后,陳平一路隱藏形跡,先是躲在一處荒島花費十幾天回復了法力,接著悄悄登上了空明島。
按照之前的規劃,陳向文這些年應該都在空明島坐鎮。
果不其然,他在三階靈脈的一座山峰洞府里找到了陳向文。
相隔十余年,兩人再次見面,彼此卻覺得恍如隔世。
剛開始,陳向文還日夜擔心,害怕攬月宗的榔錘敲打下來。
但過了幾年,不僅攬月宗毫無動靜,就連金照恒個人也無一點的消息,仿佛無故失蹤了一般。
于是,他干脆放開了膽子,一心一意的發展空明島。
鄧家的留守修士當初在撤離空明島前,帶走了幾乎所有的財物不算,還故意破壞掉了島中的城池和靈田。
陳向文焦頭爛額的忙活很久,發布了一系列優惠的政策。
許多散修都被陳家的讓利之舉打動,成批成批的來到空明島定居謀生。
如今,空明島的盛況雖不復往日,可也慢慢地在恢復繁華。
這期間,附近的大小勢力倒是沒有其他的異動,基本保持觀望態度,既不熱情也不冷淡。
原屬鄧家麾下的幾個筑基家族,甚至還派了使者上門恭賀。
空明島的局勢風平浪靜,陳平心知肚明。
一是有兩萬里外的鼓角島互為依仗,陳向文、宮靈珊、樊益橋三位元丹結盟之下,不管換做是誰居心叵測,都要掂量掂量自身。
另一個主要原因,卻和他密不可分。
近年,他聲名鵲起,便是琉璃海的修士都噤若寒蟬,更何況空明島一帶的眾勢力了。
只要他安然無恙,空明島的基業必定穩如泰山。
陳家第一次坐擁一座三級島嶼,陳向文對此興致勃勃,鉚足了勁的主持大局。
像冬家兄妹、陳意如、陳蝶玉、孫通等人,全被他調來了空明島建設新的家園。
至于大本營海昌島,則由陳興朝和薛蕓統帥。
在巨大的財力的支持下,陳家一連新出了六名筑基修士。
包括陳氏本族四位,供奉堂的一名客卿,以及半路加入的一個散修。
唯一不好的消息,大概是三年前陳興朝突破元丹境失敗,導致道基大損,目前仍在閉關療傷。
陳興朝的折戟沉沙,出乎了陳平的意料。
不過,此人的年紀不大,日后積累到位了,至少還有一次沖擊大境界的機會。
長談了一夜,陳平詢問了一些他比較關心的事務。
首先,在他離開數月后,供奉堂的邢林年就回到了海昌島復命。
得知他歸族,陳向文親自帶他又去了一趟攬月宗。
邢林年腦袋活絡,結交了攬月宗的一名實權執事。
在那位執事的幫助下,陳向文還算輕松的見到了沈綰綰,并且奉上了五十萬靈石。
沈綰綰沒有拒絕陳家的示好,表示愿意在攬月宗內部,給予陳家一定的庇護。
當然,為維持這份純粹由利益結合的關系,陳家每隔十年需給沈綰綰上供一份資源,當前談的價格是五萬靈石。
陳平聽了也很贊同。
攬月宗的高層地位尊貴,區區靈石不是問題。
在他未結金丹前,沈綰綰是務必得交好的。
另外,家族的煉丹堂整個搬遷到了空明島。
陳向文任執事,副手竟是煉丹大師慕容易。
此人被金家幽禁多年,逆星宗破滅后,樊益橋不敢違背陳平的叮囑,將其送上了空明島。
慕容易平時沉默寡言,獨來獨往,但做事認真,盡心盡力的替煉丹堂培養新人丹師。
陳向文提及了他數次,言語間,似乎對他頗為的欣賞。
接著,就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比如薛蕓、惠秋煙兩個女人在海昌針鋒相對,斗的不亦樂乎。
不過隨著陳興朝突破失敗,惠秋煙近年已經消停了下來。
再比如,陳平的泰山、泰水在十一年前便雙雙逝世。
小舅子薛逸飛則在親姐的幫助下一舉沖破筑基,并加入了供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