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轉過一個彎之后,前方就出現寺廟的檐角。
檐角下面還掛著古樸的銅鈴,在北風中輕輕搖動,發出回韻悠長的輕響。
“這鈴聲聽來叫人有脫俗忘憂…哎呀!”
小莉正說著,猛然間頭上羽絨服的帽子被人給敲了一下,扭頭一瞧,卻是馬老三這貨,正拿著樹枝笑嘻嘻地瞧著她呢。
“你!”小莉氣得一跺腳,“我現在很正常好不好,你問問大家,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
大伙也都直點頭,那位嚴區長嘴里還嘆息著:“像我們這些,整天被埋在案牘之中的人,要是常聽聽這個,心靈都安寧不少。”
馬老三這才傻眼,連忙躲到劉青山身后指著他朝小莉說道:“都是他剛才唆使我的。”
就連于光明都瞧不下眼:“老三,你整天跟個跳馬猴子似的,就不能穩重點。”
劉青山卻笑著擺擺手:“如此也好,他倒是能逗小莉開心。”
大伙說說笑笑,來到寺廟門前,首先看到的就是十幾株蒼勁的古柏,樹干斑駁,盡顯滄桑。
“聽村里人說,這古柏,都有千年歷史。”帶路的小領導嘴里介紹著。
梁老也搖搖頭:“這樣的古樹,只怕挪不活。”
眾人聽了,也都默默前行,寺廟的山門都東倒西歪的,顯得十分破敗。
不過能保留到現在也算不錯了,領路的那個小領導說,當年一群小將來拆廟,結果忽然就掉下來一根房梁,砸傷了好幾個人,小將們這才被嚇跑。
聽得那二爺也連連搖頭:“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呦。”
這話說得嚴區長都老臉一紅:“劉總,你們不是要把這座龍禧寺都遷走嘛,挪到你們那邊,也是一樣的。”
梁老手捻胡須:“那能一樣才怪呢,沒了這周圍的古樹,還是這座寺廟嗎?”
大伙正說著呢,忽然從大殿虛掩的門里,竄出來一只土黃色的野兔,連竄帶蹦的,向遠處跑去,引得人們大呼小叫去追,當然是攆不上兔子的。
這廟里,顯然也沒和尚居住。
劉青山一瞧梁老他們又來勁了,要犯職業病,正要勸兩句,就聽小莉忽然開口道:
“其實這些樹木,完全可以保留下來,就在周圍建設小區樓房好了,到時候,還可以叫做森林小區呢。”
這主意顯然是不錯的,劉青山都聽得直點頭:不愧后來能成為地產商,這份眼光就遠超常人。
這片古樹要是能夠保留下來,和后來那些挖個人工湖,就敢叫天池名苑的那些開發商相比,簡直太有良心啦!
而嚴區長卻面有難色:“規劃圖紙都設計好了的,只怕不容易改動。”
劉青山也不想把這些古樹都移走,他們那邊也不能包活,還不如留在這里呢,于是問道:
“嚴區長,這個小區是哪里負責的,干脆我們也直接投錢算了,然后要求施工方修改一下圖紙,想必也能答應的。”
嚴區長張嘴嘎巴幾下:這有錢就是任性啊,一言不合,直接就把整個小區給包圓了。
而小莉則低聲在馬老三耳邊說了兩句什么,后者就屁顛屁顛地湊到劉青山跟前:
“小莉說,生意不應該這么談的,咱們公司投資這么大,應該多爭取一些優惠條件。”
討價還價,還真不是劉青山擅長的領域,他心里靈機一動:
“小莉啊,你現在沒拍戲吧,不如到我們龍騰來,幫著操作這件事情好了?”
好幾千萬的大投資,還真得有人經管,眼前無疑有一個很合適的人選。
“我?我沒做過呀?”
小莉有點不自信,拍完紅樓之后,她又接了兩部戲,結果連她自己都能感覺到,演得確實很爛。
雖然她很努力,卻依然走不出寶釵的影子。
劉青山則擺擺手:“那就這么定了,具體的工資待遇,叫小戰定吧,小莉,歡迎你加入我們龍騰!”
就這樣,小莉稀里糊涂的,就被拐上龍騰這條大船。
這座龍禧寺還真沒什么好看的,轉了一圈,大伙都被凍得夠嗆,看看也快到晌午,就一起乘車回城。
嚴區長殷勤地邀請劉青山等人去吃午飯,不過劉青山他們哥幾個好久沒聚了,也就婉言謝絕。
一行人開車去了豐澤園飯莊,找了相鄰的兩張桌坐下,這里也是歷史悠久的老館子,以魯菜而聞名。
到了豐澤園,必嘗的一道菜就是蔥燒海參。
吃午飯的時候,劉青山向于光明詢問了一下里蘭那邊的情況。
因為沒有電話,所以聯系起來非常不方便,劉青山也一直惦記著呢。
畢竟好幾千人扔在那邊,要是出點什么意外,他可沒法向這些人的家人交代。
聽于光明說,里蘭那邊一切都比較平穩,劉青山這才放心。
天兒冷,除了開車的司機,大伙都多少喝兩口。
“還是這里的肘子最地道。”
老帽兒師叔夾了一片兒水晶肘子,塞進嘴里,嚼得津津有味,然后跟劉青山說道:
“青山啊,你讓我踅摸的地兒,說是要開山貨店的,我找了幾個地方,有一個就在豐澤園斜對面,一會兒吃完飯,你自個去瞧瞧吧。”
這也是劉青山對夾皮溝長遠規劃中的一環,準備在大城市的繁華地段,陸續開設夾皮溝山貨店。
或許在現階段,人們對山貨的興趣還不算太大,但是等上幾年,人們生活水平不斷提升之后,那就能產生巨大的效益。
至于這么早入手的原因,當然是現在房子便宜,先跑馬占荒,弄一塊好地方再說。
到時候就算山貨店不賺錢,押下的房子,肯定升值。
正好鄉親們手里的閑錢,也都能派上用場,也算是幫著合作社積攢家底兒。
不然的話,錢放在手上,就越來越不值錢了。
劉青山的初步計劃是:那些省會城市,都先開一家夾皮溝山貨店再說。
“蔥燒海參,老少爺們慢用。”服務員端上來兩盤海參,一張桌放了一盤。
老帽兒接過話茬:“今兒這海參,是王大廚燒的不?”
在看到服務員笑著點頭之后,老帽兒也咧著大嘴樂了:“這王大廚,當年常被請去給領導人做家宴,主席就最愛喝他做的烏魚湯。”
“您捧了。”服務員也滿臉笑意地離開。
像帽兒爺這樣的老首都,那要是一張嘴說話,必須談及大干部或者他們的軼事。
“師叔,您要是再不吃,就都被搶光啦。”劉青山好心好意提醒一句。
他自己也夾了一塊海參塞進嘴里,湯汁飽滿,鮮香滿口,那是真好,食材好,手藝也好。
至于價格,當下來說,真心不便宜,一盤蔥燒海參十二塊錢,要知道,現在全聚德的鴨子,才十塊錢一只。
“小莉,嘗嘗這里的海參,很滋補的。”馬老三殷勤地給女朋友夾了一塊海參。
小莉卻并沒急著吃,這回來的一路上,她一直在思考著一個問題,現在終于忍不住,想要詢問一下劉青山:
“青山,我們公司拿出這么多錢,為什么不自己開發樓盤呢?”
“我也去過影視城那邊,我們有足夠的工程機械和工人,完全具有這個能力。”
劉青山一聽,也放下筷子,心中暗贊:不愧是搞地產的,就是有天賦。
于是他笑道:“地產這方面,咱們可以早點入手去買建好的住宅樓,甚至以后有實力,買整個樓盤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最好不要涉足開發建設,這里面的水太深,搞不好就會陷住腳的。”
小莉聽得似懂非懂,只能點點頭,表示領會精神。
而馬老三則在一旁笑嘻嘻地說著:“小莉啊,你以后幫青山留心點,找個女朋友,你們紅樓劇組,就美女多。”
劉青山白了他一眼:“不勞您操心,小莉,以后你得管好這個花心大蘿卜,千萬不能叫他到處拈花惹草。”
看著女朋友瞟過來的眼神似乎帶著幾分殺氣,馬老三連連叫屈:“我這招誰惹誰啦?”
“青山這么優秀,追他的女孩子多了去,誰叫你瞎操心的。”小莉把小手伸到桌下,先給馬老三一個小小的懲戒。
大伙正打鬧著呢,猛然聽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哇,青山,你也在這,好巧啊!”
只見一個穿著白色羽絨服的身影猛地竄過來,直接抱住劉青山的脖子,使勁蹦跶著。
瞧得小莉一愣一愣的,低聲跟馬老三說:“這姑娘肯定是青山的女朋友吧,這么熱情?”
馬老三撇撇嘴:“秀兒對誰都這么熱情。”
果然,話音剛落,楚云秀就又蹦跶到于光明身前,也親熱得不得了。
“秀丫頭,趕緊一起吃。”看到楚云秀,劉青山心里也挺高興的,好長時間沒見到這丫頭了,還是這么沒心沒肺的。
楚云秀擺擺小手:“我那還有客人呢,先來定一桌。”
她一邊說著,一邊抄起一雙沒人用的筷子,夾了個魷魚卷,扔進嘴里,邊嚼邊說:
“青山,你還不知道吧,我辦了個旅游公司,就是你們那太偏僻了,要不然,我就能領著客人去你家,我都想老四老五她們啦!”
“那恭喜你呀,都當老板了。”劉青山還真有點意外,不過想想楚家的影響力,辦個公司當然不難。
老友相逢,楚云秀也顯得特別興奮,嘴里嘰嘰喳喳說起來沒完:
“青山,我們公司現在專門接待回大陸的臺胞,有些臺胞,都找不到親人,我們就負責協助尋找。”
“你是沒見到,兩岸親人相聚,幾十歲的老人,都哭得昏天黑地,我都不知道陪著哭了多少場…”
楚云秀說著說著,眼圈又紅了,想必是那種親人久別重逢的場面,確實令她感動。
臺胞?
劉青山這才想起來,去年下半年開始,兩岸關系終于破冰,允許臺胞回大陸探親。
哎呀呀,罪過罪過,自己在廣交會上結實的彪爺,還約定請人家去夾皮溝做客呢,結果給忙活忘了。
他后來給彪爺的兒子張孝忠留過夾皮溝的電話,一會兒得打個電話回去問問。
不過楚云秀這丫頭,也算是做了一件有意義的工作,自己本身就喜歡,還能用自己的關系,幫助失散的親人團聚。
要知道,在目前這種戶籍制度下,都還沒有入網,要找人,那真跟大海撈針差不離。
干得不錯,秀丫頭。
劉青山在心里默默地給楚云秀點贊,比起那些靠著家里長輩,倒騰批文的那些子弟,楚云秀簡直就太優秀了。
不僅僅是劉青山這么想,像于光明他們,也都是一般心思。
他們以前覺得楚云秀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天真爛漫,現在再瞧這丫頭,竟然叫人心里涌起一股敬意。
“哎呀,光顧著和你們聊天,還沒點菜呢,客人都來啦。”楚云秀瞧見兩名小導游引領著一群人進來,這才想起正事。
劉青山卻噌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緊跑幾步迎上去,激動地跑到一位老者面前:“彪爺,真的是您啊!”
那老者頭上戴著一頂水獺帽,身上穿著筆挺的呢子大衣,手里還拄著個手杖,器宇軒昂,簡直跟歸國老華僑一個派兒。
結果他一張口,就有點叫人想笑:“小山子,你個小兔崽子,說好的領著俺回老家,你跑哪旮沓去了!”
一邊罵著,一邊揚起手里的拐杖,輕輕在劉青山的屁股上抽了兩下。
劉青山也不躲,只是一個勁嘻嘻笑:“彪爺,您這腿腳好了,都能站著教訓人了?”
張德彪哈哈大笑:“小山子,還多虧了你的虎骨酒,老子說了,要走著進老家的村子,當然說到做到!”
“只是可惜啦,俺那屯兒的老人兒,也沒剩幾個,俺爹娘的墳,也都找不著啦。”
彪爺剛才還笑呢,一轉眼,眼淚就掉下來。
“彪爺爺,都說好不哭的,咱們白拉鉤啦!”
楚云秀竄到二人中間,叉著小腰,瞧那意思,要揪胡子。
“好好好,聽你的,你都成小姑奶奶啦。”彪爺嘟囔一聲,也引得身后幾位老人的臉上,都露出笑意。
楚云秀這才變成笑臉兒:“彪爺爺,這才乖嘛,一會給您吃蔥燒海參。”
彪爺擺擺手:“秀丫頭,你要是給俺弄一碟大蔥蘸大醬,彪爺更樂呵。”
劉青山剛才也聽得心中有些唏噓,看到楚云秀把彪爺哄好,這才說道:
“彪爺,那得去俺家吃的大醬才正宗,給您炸香噴噴的雞蛋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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