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山跟著在挖掘現場混了幾天之后,就開始安心在夾皮溝過暑假。
出國在即,他也格外珍惜留在家鄉的這段時間。
他每天的生活,也變得規律起來:每天晨起上山,隨著啞巴爺爺練武。
白天各處逛逛,參加合作社的勞動,偶爾也去山里轉轉,去考古發掘現場溜達一圈,或者去周邊的鄉村走走,十分充實。
到了晚上,盡量和家人坐在一起,看看電視聊聊天;或者和村里的大頭二彪子這些同齡人在一起,都是從小的玩伴兒。
在這種難得的安閑舒適中,時間進入到八月份,夾皮溝又傳來喜訊:本村今年的兩名高中應屆生,在高考中成績不錯,都考上了大學。
一個是張老蔫兒家的老三,張春雷,考上了省城的農大。
另一個是女孩子,大張羅的三閨女張春榮,考上了松江師專。
他們兩個,是夾皮溝繼劉銀鳳和劉青山之后,又考出去的兩名大學生。
在這個年代,一個村子,往往好幾年也出不來一個大學生。
一來是受到劉青山家的影響,村民都重視自家孩子的培養;二來則是生活條件好了,孩子們也都能安心讀書。
就連村里適齡的女娃子,也沒有一個輟學的。這要是換到別的地方,女孩子上啥學呀,不少都是小學畢業,就直接回家干活。
當郵遞員把錄取通知書都送到夾皮溝之后,家家戶戶也都跟著高興。
老支書直接從合作社的公共積累里面,提了兩萬塊錢,給張春雷和張春榮各發了一萬塊的獎勵。
而且上大學期間的所有費用,合作社也全包圓了。
雖然現在家家戶戶都不差這倆錢,可是這種榮耀,卻把別人都羨慕死了。
就像張桿子這樣的,都瞧著眼熱,他懷里抱著小兒子,嘴里還一個勁跟張小曼念叨:
“閨女啊,好好學,將來也考大學!!”
張小曼也很有志向:“爹,我以后要像青山哥那樣,上國外念書去。”
張桿子一個勁晃悠腦袋:“咱們在國內念就行了,國外太困難,連肉都吃不上,還得跑咱們這來進口野豬肉。”
大伙聽得直搖頭,老板叔忍不住逗他:“桿子,到時候,你跟閨女一起出國就得了唄,小曼上學,你還養豬,也當當洋豬倌兒。”
張桿子一聽,連連點頭,覺得當洋豬倌兒好像也不錯,不過總感覺人生地不熟的,有點膽怯,于是把張大帥拽過來:
“那大帥得跟著一起去,沒有張大帥,老外還不得全吃帶毛豬啊!”
“我這就取刀子去,先給你老小子刮刮毛!”張大帥還真回家取來殺豬刀,嚇得張桿子抱著孩子就跑。
身后傳來張大帥的吆喝:
“你跑啥,又不宰你,支書說了,今天宰一頭大肥豬,咱們村里的老少爺們,都好好慶祝一下。”
村里一下子出了兩名大學生,當然是大喜事,必須樂呵樂呵。
張桿子連忙把孩子遞給媳婦:“走,抓豬去!”
他叫了幾個小伙子,一起去養豬場。
劉青山沒啥事,也跟著湊熱鬧。
還沒出村呢,就看到迎面開來好幾輛車,大伙閃到路旁,結果最前面的一輛吉普車,卻在他們身旁停下來。
“青山!”新上任的周縣長從車里鉆出來,嘴里和劉青山打著招呼。
鄭紅旗調到省里之后,原來商業局的老周,就接任縣長。
“周大哥,恭喜恭喜啊。”
劉青山連忙上去握握手,然后就看到后面的幾輛車里,下來不少人,里面還有不少老外。
老周嘴里跟劉青山解釋:“這些都是國際上比較有名的考古專家,組成考察團,是專程來參觀咱們這的古人類遺址的。”
“正好先參觀一下恐龍化石博物館,來你們村看恐龍蛋,青山你外語好,跟著陪兩天吧。”
劉青山笑著點點頭:“成,正好村里今年考上兩個大學生,一會要殺豬慶祝一下,中午就在俺們村吃飯,把嚴教授他們的考古隊也叫著。”
他們在這聊著,張大帥和張桿子他們,也在交流,張桿子朝著那些大鼻子老外指指戳戳的:
“一會兒殺豬褪毛的時候,整干凈的,別真給老外吃帶毛豬。”
張大帥的眼睛,也在人群之中查看,看著看著,忽然目露兇光:“桿子,你瞧那幾個穿西裝的小個子,不會是小鬼子吧!”
張桿子瞧他手上攥緊殺豬刀,立刻想起了電影里的臺詞:“殺豬的?我看不光會殺豬,還會殺人吧?”
哪有這么拱火的,張大帥握著殺豬刀就要往前沖,結果被劉青山給一把拉住。
劉青山早就留心大帥叔呢,知道他一瞧見島國人就眼睛冒火。
他們拉拉扯扯的,搞得那幫老外也直發愣,有一個大胡子老外,還用英語問道:“他們拿著匕首在做什么?”
劉青山連忙擺擺手:“這不是聽說來了外賓嘛,要殺豬招待大家,我們這里,都是人工養殖的野豬,都是專門出口歐羅巴的。”
那個大胡子老外立刻樂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嘗過你們夾皮溝牌的野豬肉,確實非常不錯,就是價格貴得很。”
劉青山一邊打著哈哈,一邊朝張桿子使了個眼色,這家伙便心領神會,攀著張大帥的肩膀,向豬場那邊走去,一邊走還跟張大帥嘀咕:
“俺跟你說,到時候啊,你留一根豬大腸,別整干凈,單獨給小鬼子那桌盛上去,嘿嘿嘿…”
等他們走了,劉青山這才放心,他瞧著大胡子有點眼熟,一攀談,原來人家以前來過,就是恐龍化石博物館成立的時候,名叫史密斯。
剩下幾位,也都是研究古人類方面的專家。
史密斯還著重介紹了一下島國來的那位:“這位藤村新一先生,可不得了,幾年前,在島國有過重大發現,發現了座散亂木遺跡,發掘出四萬多年前的石器。”
“因此把本國的歷史,向前追溯了數萬年,了不起,了不起!”
島國的歷史,一直是個迷,最普遍的說法,就是他們原本是從華夏這邊遷移過去的。
可是島國人不甘心啊,就極力在本土尋找證據,想要證明從遠古時期開始,就有他們的祖先,在這片土地上生息繁衍。
可惜的是,一直都沒有找到相關的證據。
直到這位藤村新一先生橫空出世,才改寫了歷史。
他先是在座散亂木遺跡發現了四萬多年前的四十九枚石器,隨后就跟開了掛似的,又先后數次,有了重大發現。
硬生生將島國的歷史,向前追溯了七十萬年,和北京周口店猿人,基本屬于同一時期。
這也令島國民眾徹底沸騰,藤村新一,簡直成了大和民族的英雄。
聽了史密斯的介紹,劉青山的臉上,卻有些古怪,他不由仔細打量一下這位藤村新一先生。
對方不到四十歲的年齡,神情倨傲,一副躊躇滿志的模樣。
于是他上前握握手:“藤村先生,久仰大名啊,我們這邊,都流傳著上帝之手的名號。”
上帝之手,從去年世界杯上老馬的那個手球之后,就廣為傳播。
那位藤村新一只是輕輕和他搭搭手指,盡顯高傲之氣。
他原本就是一名業余考古愛好者,因為數次發現古人類石器,所以被國民尊稱為“石器之神”,當然不會在意眼前這個小年輕。
甚至本國的教科書,都因為他的發現而被改寫。
只是劉青山知曉他的老底,在二十年后,這位島國地位最為尊崇的史學家,卻跌落神壇。
起因是他偷偷往地下埋藏石器,然后再親手發掘出來的經過,被攝像機給偷拍下來。
最后他不得不承認,以前所有那些發現,那些石器,都是他造假弄出來的。
這也是島國歷史上,最為轟動的造假案,簡直是學術史上的奇恥大辱,硬生生將本國民眾,愚弄了好幾十年。
估計,他們吃了這位藤村新一的心思都有了吧?
但是現在,這位藤村先生正是春風得意,風頭無兩。
劉青山心里憋著壞,表面上不動聲色,領著這伙人,去饅頭灘那邊轉了一圈,回來正好已經是中午。
嚴教授他們,也一身風塵仆仆的,從發掘現場趕回來,這些考古學家,就在村部的食堂,團團圍坐。
至于夾皮溝的村民,今天也跟辦喜事吃酒席似的,全村老老少少,二百多口,全都聚攏在一起,開始大聚餐。
張老蔫兒今天格外精神,兒子漲臉,這簡直就是張老蔫兒幾十年的人生中,最高光的時刻。
大張羅平常都幫著別人家張羅喜事,今天拉著自家的三閨女,挨桌敬酒,嘴就沒合攏過。
劉青山領著兩個準大學生和他們的家長,挨桌給長輩倒酒,第一桌,就是老支書拐子爺爺和啞巴爺爺他們這些老一輩。
張春雷拿著酒瓶子,給這些老爺子的小酒盅都滿上,劉青山便開口道:
“老一輩人,最高興的,就是看到年輕人有出息,這倆孩子爭氣,大伙今天都多喝點。”
大家都笑瞇瞇地端起酒盅,嘴里說著些祝福和勉勵的話,把張春雷和張春榮聽得,眼圈直泛紅,一個勁點頭。
劉青山一瞧,連忙岔開話頭:“支書爺爺,俺這馬上出國留學了,費用啥的,是不是也得合作社出啊?”
老支書笑著擺擺手:“沒你啥事,你那是自費留學,自個掏腰包吧,你是合作社最大的股東,還在乎這點錢呀。”
酒桌上,立刻響起一片歡聲笑語。
一行人一桌桌敬下去,就連小娃子那幾張桌,也不放過,當然是不用敬酒的,主要是劉青山想用張春雷和張春榮,來激勵一下這些小家伙。
在這邊忙活一陣,劉青山正準備去外賓那桌陪客,被張桿子給拽到旁邊,嘀咕了一陣。
張桿子聽劉青山說完了,還有點不明白:“刺身是啥玩意?”
“桿子叔,你就別管了,端上去就是。”劉青山叮囑一番,這才進到食堂里面。
這屋里就兩桌,一桌全是學者,另外一桌是陪同的官員和記者翻譯之類。
“青山啊,過來過來。”嚴教授招手,叫劉青山坐到他身邊,嘴里介紹說:
“夾皮溝古人類遺址的發現,最大的功臣就是青山了。”
劉青山連忙謙虛兩句,表示自己是個外行,然后就聽那位藤村新一先生,繼續高談闊論。
“我在座散亂木遺跡發現的石器,有一堆是擺成t字形,根據我的研究分析,這代表的是古人對男性的生殖器官的崇拜。”
“還有一堆石器,擺成了了u字形,這當然就是對女性的崇拜…”
咳咳咳,劉青山正喝啤酒呢,結果差點被嗆到:這家伙的研究項目,果然夠深入的!
不過其他專家,倒是有不少人都點頭贊同,畢竟在遠古時期,這種生殖崇拜,再正常不過。
這時候,就看到張桿子和張大帥,端著一個大木盤上來,張桿子嘴里還吆喝呢:
“聽說有島國來的外賓,比較喜歡刺身,俺們也不大懂,不知道弄得好吃不,請品嘗一下。”
說完,直接就把盤子放在藤村新一眼前。
藤村先生很是矜持地微微點點頭,然后夾起來一塊,也瞧不出是什么東西,感覺滑滑的,好像不是魚肉或者海鮮之類。
不過他還是蘸了一下調料,然后塞進嘴里。
只覺得一股臭烘烘的味道,瞬間充滿口腔,叫他有一種想吐的感覺。
這種場合,當然不能失禮,藤村先生只好強忍著嘔吐的沖動,把那塊刺身囫圇個吞進了肚里。
他又喝了一口酒,沖淡一下嘴里的異味,這才開口問道:“這是什么刺身?”
他一直用英語講,張桿子當然聽不明白,劉青山給翻譯一下,張桿子這才咧著大嘴說道:
“這不是今天正好殺豬嘛,掏出來一掛熱熱乎乎的大腸,就做了大腸刺身,俺們也是第一回弄,不知道味道咋樣?”
沒等他說完呢,藤村新一就從座位上躥起來,捂著嘴沖出門外,很快便傳來哇哇的嘔吐聲。
劉青山嘴里還假裝埋怨:“桿子叔,沒弄過就別瞎整啊,趕緊端下去吧。”
等到藤村新一回來,臉上依舊顯得十分蒼白,劉青山連忙致歉道:“藤村先生見諒,我們這里的廚師,以前也沒弄過刺身…”
藤村連連擺手,他現在一聽刺身這個稱呼,就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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