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前門外廊房二條,幽深的胡同里,臨街的一家店鋪上面,掛著一個不起眼的招牌:爆肚馮。
這家百年老字號,在去年終于恢復營業,現在經營小店的,主要是馮家的第三代傳人。
此時已經是黃昏,干冷干冷的,不少老饕進到店里,搓著兩手,嘴里咝咝哈哈的要上熱氣騰騰的火鍋,再捏著小酒盅喝二兩,那叫一個舒坦。
幾輛車停在門口,劉青山攙扶著奶奶下車,另一輛車上,黃月明也攙著黃書文下來,后面還跟著一大票人。
進屋一瞧,基本都客滿了,還好下午事先叫老帽兒師叔來定了兩張桌子,要不然肯定吃不上。
上了年紀的一桌子,有黃書文領著兒子兒媳;還有劉青山的爺爺奶奶,秋菊奶奶,以及老帽兒師叔和魯大叔夫妻。
剩下年輕的一桌,有工地那邊負責的王戰,領著王小兵和曹小飛,有已經正式加入大樹下娛樂公司的高凌風,帶著何婉清,以及劉青山的三名室友,再就是劉金鳳和黃月明姐倆。
爆肚馮,最拿手的當然是爆肚,又點了兩個大火鍋,還是那種黃銅的老式火鍋,里面燒炭的那種。
這鍋子往桌子中間一放,熱氣蒸騰,特別有感覺。
等爆肚端上來,黃書文伸著筷子夾了一條,稍稍蘸了點芝麻醬,放進嘴里,輕輕一嚼,咯吱吱,那叫一個脆,就好像在嘴里炸開了似的。
吃得他一個勁兒地點頭:“好好,還是五十年前的味道和感覺!”
等到火鍋開了,夾了片羊上腦肉,在嘴里細細品嘗:“嗯,還是這個正宗,在港島那邊,絕對吃不到。”
或許是心情的原因,老爺子胃口大開,大伙也都熱熱乎乎的,吃得歡暢。
年輕人這邊,氣氛更加熱鬧,吃喝一陣,這才轉入閑聊的時間。
“戰哥,你們那邊現在怎么樣?”劉青山明天就要去學校銷假,只能等休息日再過去。
王戰夾了塊拌黃瓜條吃著:“這一個多月挺順利的,該挪的老建筑,都挪過去,正慢慢地重建。”
“主體建筑,已經找專家設計出來,目前正在挖地基,準備建一座唐城和一座明清城。”
古代建筑,當然還是這幾個時代,最能體現特色。
劉青山點點頭,以后的電視劇,還是這幾個時代拍攝得最多,特別是清宮戲,那都拍爛了,
于是他又問道:“資金方面沒問題吧?”
王戰大大咧咧地點點頭:“當然沒問題,黑河的猴兒經理先給打過來一百萬,前期籌備已經夠用了。”
“就是明年動工修建的時候,專家說得老鼻子錢了,上千萬都未必夠呢。”
一個影視城,那就是無底洞,多少錢都能給你吞進去。
好在有邊貿那邊持續造血,不然的話,劉青山只怕很快就會被榨干。
現在,侯三那邊,每個月的利潤已經將近二百萬,這些錢躺在公司的賬面上,一點意義都沒有,還是花了比較省心。
影視城預計三到五年完工,到時候正好進入電視劇的黃金時期,就坐等著收錢好了。
這點投入,到時候根本就不值一提。
再說了,還有游客那一大塊呢。
劉青山又望望王小兵和曹小飛:“你們那邊的后勤保障也要跟上,尤其是天越來越冷,飲食取暖之類的,都要帶人安排好。”
“老大您就放心吧,都是兄弟,不會含糊的。”
曹小飛使勁點著小腦瓜,這話倒是不假,都是軍旅出身,確實都是兄弟。
劉青山這才轉向高凌風:“高大哥,來公司上班,還習慣不?”
“比在單位自在多了,鵬飛和小兵還有長生他們幾個,都很努力,對了,宋雪那丫頭也不錯,幫著聯系了一個門面,開公司挺合適的,青山你有時間去看看。”
高凌風顯然適應得比較快,或許這跟心態有關系: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他把公司當成了自己的。
劉青山的目光又從張鵬飛、魏兵和許長生臉上逐一掃過,只見張鵬飛和魏兵正在悶頭大吃,倒是許長生看到他的目光望過來,嘴唇動了動,終于問道:
“老四,那咱們什么時候出磁帶?”
聽他這么一說,張鵬飛和魏兵也停下筷子,一起關切地望向這邊,看來還都是急茬。
“開公司得按部就班,不能著急。”
劉青山也不覺好笑,現在連公司的架子還沒影呢,設備也沒到位,只有三五名簽約的歌手,上哪出磁帶去?
于是笑道:“那就盡快把公司的地址確定,把手續跑完,爭取元旦的時候能夠開業。”
“現階段,多跑跑腿兒,爭取多收點歌,元旦之后就可以出磁帶。”
那幾個人一聽,立刻精神一振,這倆月,光往里投入了,砸錢砸得他們都心疼。
劉青山倒是不太在意:做生意就是這樣,沒有投入,哪有產出?
“青山,你到底有多少個公司?”黃月明瞧著劉青山一邊吃一邊布置工作,便有些奇怪。
劉青山夾了一片肥瘦相間的羊肉:“也不算太多,龍騰貿易公司在黑河那邊,專門和毛子做易貨貿易。”
“還有一家方便面廠和一家火腿腸廠,和泡泡糖廠,再有就是老家夾皮溝合作社了。”
黃月明不吭聲了,悶頭開吃,她也剛剛從米國的名校畢業,回港大給姑姑當助理,本來已經覺得不錯。
可是和這個小表弟一比,簡直沒有可比性。
“對了表姐,你要是愿意加入,可以來我們娛樂公司工作,到時候專門會有一個海外部,負責國外那塊。”
劉青山當然能瞧出黃月明的心思,覺得在港大當助理,雖然勝在安穩,但是卻沒有什么意思。
“我,我先考慮考慮。”黃月明覺得腦子里有點亂。
劉青山也不急:“我們公司,計劃先將老崔和磁帶女王推向國際,正好沒人負責這方面的事物呢。”
“哪個老崔?磁帶女王,我在時代周刊上看過,也聽過她的磁帶,很厲害的!”黃月明一下子就變得比較興奮起來。
這種感覺,在港大工作的時候,可從來沒體驗過,那里都是規規矩矩,每一天幾乎都在重復。
“老崔就是唱生命之杯的那個。”
劉青山就知道,表姐準受不住這個誘惑。
黃月明嘴里啊了一聲,然后一個勁點頭:“那我先試試。”
得,又順利拐了一個名校高材生。
劉青山心情大好,黃月明熟悉國外的情況,確實比較適合,最關鍵的是,都是實在親戚,用著放心。
一頓飯吃下來,黃書文十分滿意:“幾十年了,終于又嘗到家鄉的味道,足矣!”
劉青山就呵呵笑:“舅爺爺,咱們老首都的吃食多著呢,以后每天換著樣吃,我們也正好跟著蹭吃蹭喝。”
在一家人的大笑中,眾人滿意而歸。
第二天一大早,劉青山就騎著自行車出門上學。
明顯能夠感覺到,大街上的車輛比前兩年多出來不少。
一路騎到圓明園,先去里面晨練,園子里此刻已經是衰草連天。
等到明年,就會陸續修繕一些景觀,然后對游客開放,就不能這么隨便進出了。
重新回到學校,離開一個多月,竟然感覺格外親熱。
看著校園里熟悉的景物,還有那些忙碌充實的同學,劉青山的嘴角不由得微微翹起:我劉青山又回來啦!
回到寢室洗漱一下,那三個已經不見人影,估計被張老大領著出去晨練去了。
最后還是在食堂碰頭,四人組昨天已經重聚,但是在校園里,則更顯親切。
張老大用胳膊肘捅了捅劉青山:“3號窗口新換了一個年輕的女服務員,負責打飯,老四你先去犧牲一下,誰叫你最帥。”
回來就刷臉啊?
劉青山瞧瞧那邊:“人家賣的是包子,都一樣。”
“包子還有大有小呢。”
魏兵也賤兮兮地將餐具塞進劉青山手里,叫劉青山立刻就找到了熟悉的感覺。
吃完早餐去教室,看到劉青山出現,同學們都愣了一下,然后,大多數都上來熱情地打著招呼。
有幾個還關切地詢問:“家里沒事了吧?”
請假的時候,劉青山也沒說去港島,只說是家里有事。
“沒事了沒事了。”
劉青山嘴里哼哼哈哈地答應著,然后就借了許長生的筆記,開始補習落下的功課。
許長生的筆記,是公認全班最工整和詳細的,每一位教授所講的重點,他都會準確記錄。
尤為難得的是,旁邊還有他自己的一些思索和見解。
這時候的大學生,大多還都比較單純,班級里面,只有和劉青山他們這伙人不怎么對付的宋磊,頗有些幸災樂禍。
嘴里跟旁邊一名同寢的男生說著:“耽誤一個半月的課程,缺席那么多課,這些教授一個比一個嚴謹,每節課都點名的,這下估計要全面掛科嘍。”
宋磊家里是滬江的,自視甚高,可是在班級里,卻被劉青山他們寢室的人壓著一頭,自然是心里不爽。
果然,第一節課,就是以嚴厲著稱的嚴教授,上來照例是點名,點到劉青山的時候,他起身應答“到”。
嚴教授的目光,唰的一下望過來,旁邊膽子小的女同學,都不由自主地垂下腦袋。
“劉青山同學,你回來啦,下課去我辦公室!”嚴教授的聲音里,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同學們的心都不由一沉,唯獨宋磊心里樂開花:哈哈,活該!
隨后就聽嚴教授依然用他那威嚴的聲調說著:
“劉青山同學,你落下的課程太多了,下課去把我以前的講義拿著,好好補習一下,用完別忘了還我。”
一時間,大伙有點發愣,然后齊齊送了一口氣,心中對嚴教授都欽佩不已:原來嚴教授是面冷心熱的性子啊。
再瞧瞧講臺上的嚴教授,感覺好像都比原來親切不少。
宋磊則有些挫敗,搞不懂為什么素來以嚴厲著稱的嚴教授,偏偏對這個小子青眼有加呢?
上午的第二節大課,是個講經濟史的老太太,戴著厚厚的眼鏡片,也以古板而著稱。
點到劉青山的時候,他又答了一聲到。
老太太把眼鏡往下按了按,目光從鏡框上面瞥過來:“劉青山,你一共缺席了十節課。”
這次終于開始清算了!
宋磊心中大喜,真想抱著小老太太叫奶奶。
只聽老太太的聲音又傳過來:“劉青山,抽時間去我辦公室,我給你補補,好了繼續點名,宋磊…”
宋磊連點名都沒聽到,他現在都傻了:這些老教授,今天都吃錯藥了吧?
“宋磊記曠課一次。”老太太毫不客氣地大筆一揮。
宋磊這才反應過來:您真是我親奶奶!
等到下午,最后一節是自習課,輔導員何婉清卻走了進來: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們經濟系新建一座電腦室,以后這節課,就去電腦室上實踐課,不過因為班級太多,所以是隔周上一次。”
下邊的同學立刻都興奮起來,有幾個平時比較跳的,還振臂高呼起來。
他們這些學生,對電腦并不陌生,當然,僅限于書本,實物基本都沒見過。
自從提出了“電腦要從娃娃抓起”的主張之后,各省陸續都開始納入課程,理論課。
電腦這玩意,只學理論不實踐,把肯定比那位趙括還慘。
這些學生都快憋瘋了,所以驟然聽到這個消息,積壓已久的怨念,也不免一下子釋放出來。
何婉清也能理解這些學生們的心情,所以只是微笑著望望劉青山,卻發現,這個弟弟正埋頭在那整理筆記呢。
作為班長的張老大,很快便組織著同學,排成兩行,緊走邁小步,奔向電腦室。
到了門口,看到里面一臺臺整整齊齊的電腦,大伙就瘋了,愣頭愣腦就要往里闖。
一根拖布桿,十分突兀地橫在門上,隨即里面傳出一個威嚴的聲音:“先看外面的上機操作守則,背下來的再進來。”
大伙這才注意到,門旁豎著一塊黑板,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十多條,不免一陣哀嚎。
不過能來到這里的,大多數都是學霸,很快就有一名男生舉手:“老師,我背下來啦!”
說完他就要往里邁步,結果一拖布桿差點敲到他腳面子上:“一點也不誠實,第一條就是進入微機室要換拖鞋!”
那家伙縮縮脖子,連忙脫鞋,結果,一只大拇腳指頭,很是惹眼地從襪子前面擠出來,還使勁地向后蜷縮,卻也縮不回去。
周圍響起一陣竊笑,魏兵嘴里更是直接開始朗誦:
“皮鞋能照影,頭發抹足油,誰知我腳上的襪子露著趾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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