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修路隊就正式開工,夾皮溝也派出去二十名壯勞力,跟著一起干活。
修路是全村的大事,別說壯勞力,老少爺們齊上陣都沒問題。
關鍵問題是:夾皮溝一方承諾的資金還沒到位呢。
為此,公社孫書記又把老支書等人給叫了去,一見面,劈頭蓋臉地問道:“老張,你這個大忽悠,不掏錢,油拉鸛子卡前,你全靠嘴兒支著是吧?”
這句歇后語,不是當地人,還真搞不懂。
油拉鸛子是一種候鳥,學名小杓鷸,這種鳥的特點是長著一只又尖又細的大長嘴。
想象一下,這種鳥要是站不穩,往前一倒,然后大長嘴就先支在地上,那場面還挺搞笑的。
于是就用這句歇后語,來形容那些只會耍嘴而不辦實事的。
老支書也沒詞了,只能用眼睛望著劉青山。
劉青山也眨巴兩下眼睛:“按理說,這都三天頭兒,也應該把錢送來了?”
正念叨著呢,就聽到外面傳來滴滴的喇叭聲,劉青山探頭往窗外一瞧,只見藤田正一正從一輛小轎車里鉆出來。
劉青山的嘴角不由得浮起一絲微笑:“送錢的來了,正好趕趟!”
青山公社,孫書記的辦公室內。
在查驗了玉石之后,藤田正一黑著臉,將十一沓美金,推到劉青山面前。
劉青山拿起一沓鈔票,用手指沿著邊緣一掃,發出嘩嘩的脆響。
嗯,很好聽。
他滿意地點點頭:“藤田先生,合作愉快,我很期待下次的相見。”
“錢貨兩清,再見!”
藤田看到劉青山笑瞇瞇的欠揍模樣,就感覺心煩,扔下一句再見,就轉身走人。
再見的意思,有時候是再也不見。
劉青山卻笑著搖搖頭,嘴里嘟囔一聲:“我們很快還會再見的。”
藤田正一這一行人走了,只剩下石化的孫書記和老支書。
這兩位也親眼目睹了剛才的交易,被那一沓沓美金給徹底砸暈了。
好半天,孫書記這才回過神:“青,青山,你這是…”
“一點小生意,這下不僅修路的錢到賬,連建野菜廠的錢也有了,孫書記,還得麻煩你給批一塊地,俺們合作社的野菜廠,就準備建在咱們公社。”
好好好,孫書記的腦子依舊是懵的:你這也算是小生意,嚇死個人咧!
老支書也哆哆嗦嗦地點上小煙袋,吧嗒兩口,發現沒點著,索性也不抽了:
“青山啊,這錢的來路沒問題吧?”
老人家就是想的多,劉青山朝他點點頭:“支書爺爺,放心吧,正常生意,你情我愿。”
“那就好,那就好,俺幫你數數,當面錢對面人,青山你應該數完錢,再放人走的。”
老支書嘴里嘮叨著,拿起一沓票子,一張一張數起來。
真的是一張一張數,從一沓鈔票里抽出一張,放在桌子上,然后再抽一張,嘴里還喜滋滋地念叨著。
“一二三…”
瞧著這架勢,非得數到天黑不可。
不過劉青山也沒攔著:您老人家高興就好。
這時候,孫書記也漸漸回過神,朝劉青山豎豎大拇指:
“你這錢賺的,有點太嚇人,說說,相中哪塊地皮了,我叫土地所的人去給你辦。”
這是真話,孫書記確實被嚇到了,去年冬天,公社想湊幾個萬元戶都困難。
結果呢,眼前就出現一名十萬元戶,還是美金,你說嚇人不嚇人?
野菜廠的廠址,劉青山心里也多少有點譜兒,公社這邊,空地不要太多,東西兩頭,全是閑置的空場,別說一個野菜廠,十個都沒問題。
不僅僅如此,等到再過幾年,公有制單位全都黃攤子之后,那空閑下來的地方就更多了。
正琢磨著呢,就聽到有人敲門,把正在數錢的老支書驚得一哆嗦,連忙張開雙臂,將桌子上的鈔票護住,還回頭警惕地盯著屋門。
孫書記望望劉青山,見他也沒有背人的意思,就喊了一聲請進。
進來的是一男一女,劉青山瞧見他們,忍不住皺皺眉。
那兩個人,尤其是那名男子,看到劉青山,也立刻收斂起臉上的笑容,變得一臉厭惡。
相看兩厭,大概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劉青山忍不住摸摸鼻子:不是冤家不聚頭啊,何家康這家伙怎么來了?
而何家康身后的女人,當然就是楚云玲,她的衣著很是得體,雖然不那么時髦和洋氣,實際上卻都是高級面料,手工縫制,有點低調奢華的意思。
出于禮貌,劉青山也朝她點點頭,畢竟也算是老姐的朋友。
楚云玲同樣點頭示意,卻并沒有出聲,那次在夾皮溝的經歷,令她對眼前這個青年的印象有點差。
“嘿嘿,小劉同志也在啊。”
何家康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招呼,然后立即換上一副笑臉,快步走到孫書記面前:“孫書記您好,打擾了。”
“何老板,好巧啊,這是準備回夾皮溝,看看父老鄉親?”
劉青山也樂呵呵地回了一句,他好像猜到何家康的來意。
夾皮溝,就好像是扎進何家康肉里的一根刺兒,他索性也不搭理這個惹人生厭的小子,而是從皮包里掏出一封介紹信,遞給孫書記:
“孫書記,您也知道,我們公司準備建野菜廠的事情,經過考察,我們準備將廠子建在青山公社,還望孫書記多多支持。”
這些日子,何家康也沒閑著,在縣里和北面靠山的幾個公社都轉了轉。
最開始他打算將野菜廠建在縣里,可是考察一圈之后才發現,在縣城建廠,野菜出山之后,還要運送幾十里到上百里不等的距離。
在當今運輸條件如此落后的情況下,實在不夠方便。
就像那些采山的農民,一般采完山貨,到家都快傍晚了,難道還能貪黑趕著馬車,去縣里送菜不成?
要是山野菜在家里放置一個晚上,那肯定打蔫,影響品質。
多方走訪之后,發現青山公社,正處于周圍幾個能供應山貨的公社的中間位置,而且都有道路相通,野菜廠選在這里,才是最相當的位置。
在得知對方的來意之后,孫書記也挺高興,跟何家康握握手:
“歡迎歡迎,我們一定按照縣里的指示,協助何經理,把山野菜加工廠辦起來!”
野菜廠落戶到青山公社,既能增加稅收,又能給閑散勞動力提供就業機會,當然是好事情,沒有把人家往外趕的道理。
何家康也連忙熱絡地跟孫書記交流起來,這家伙的口才確實不錯,說得頭頭是道,
正在口若懸河之際,就聽到老支書在那嘟囔:“吵死啦,青山,咱們趕緊換個屋子,俺數錢都數亂了。”
剛才,老支書一直背對著屋門的方向,何家康只顧著和孫書記寒暄,沒注意到這人是誰。
看到老支書,不由得一愣,等再看到桌上那一摞摞的綠票子,就更是愣住了,說話都有點不利索:
“老,老支書,您也在這,這,這些錢是…”
劉青山樂呵呵地接過話茬:“這錢當然是俺們的,就是俺們用來建野菜廠的,考慮到有可能要從國外進口設備或者生產線,所以是美金。”
何家康下意識地吞咽了幾口吐沫,這才把貪婪的目光從鈔票上挪了出來,惱怒地瞪過去:
“劉青山,你們真的也要辦野菜廠?”
“錢都預備好了,難道還有假啊?怎么,許你建廠,就不許俺們建廠嗎?”
劉青山也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對這種人渣,需要客氣嗎?
老支書也氣呼呼地在旁邊幫腔:“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那一套現在可行不通。”
“唱對臺戲是吧,好,那咱們就各憑本事。”
何家康也徹底撕破臉,他背后有大家族的支持,要資金有資金,要技術有技術,要設備有設備,難道還斗不過一群土包子?
而且他也不介意,在背后悄悄給對方使點絆子。
劉青山卻一點不氣,依舊樂呵呵地說著:“有競爭才能有發展嘛。”
相比之下,何家康就有點像一條瘋狗,而劉青山則顯得十分淡定,這境界上的差距,一下子就顯現出來。
旁觀者清,孫書記把這一切看在眼里,然后心里便有了計較。
同樣作為旁觀者,楚云玲卻一直“只緣身在此山中”,看到何家康有些吃癟,就立刻站了出來:
“孫書記您好,我是家康的合作伙伴,我叫楚云玲。”
對何家康的事情,孫書記也有所耳聞,當下不敢怠慢,寒暄幾句,就主動說道:
“既然要建廠,那我就把公社土地所的同志叫來,領著你們去選一下廠址。”
“那就麻煩孫書記了。”楚云玲微笑點頭,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劉青山也適時地插話進來:“孫書記,那也算俺們夾皮溝一個,正好一起看看,省得總麻煩土地所的同志。”
這小子簡直比蒼蠅還惹人厭!
雖然何家康滿心不樂意,卻也無法主導此事,只能在心里咒罵不已。
很快就叫來土地所的管所長,是個矮個子的小老頭,戴著老花鏡,頭上還戴著一頂老舊的藍帽子,領著一伙人出了公社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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