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鳳兒,你們說啥呢,這么高興?”
劉金鳳來到跟前,她懷里抱著些買回來的藥,是摻到雞飼料里的藥面兒。
劉青山朝大姐眨眨眼:“正說萬元戶的事兒呢。”
萬元戶這個話題,劉金鳳也非常感興趣:“那咱們公社,攏共有幾個萬元戶,都是誰呀?”
得益于上邊的宣傳,萬元戶就是勤勞致富的代名詞,是十分光榮的,所以劉金鳳也滿眼都是羨慕。
“別人不知道,俺就知道其中有一位是劉金鳳同志。”
劉青山一本正經地說道。
劉金鳳一愣,然后笑道:“這么巧,還有跟我重名的,跟我說說,人家是怎么致富的,我也學習學習。”
旁邊的孫書記終于忍不住了,大笑著說道:“這位劉金鳳同志,就是你呀!”
我?劉金鳳一驚,懷里的藥包都掉到地上,還好不是玻璃瓶的,不然就碎了。
她也顧不得了,連連擺手:“我怎么能是萬元戶呢,我不行,還差得遠呢。”
孫書記一聽也急了:“怎么不行,金鳳同志,我們上次都參觀了你家的養雞場,規模可不小,現在應該產蛋了吧?”
這時候,小老四開始助攻:“嗯嗯,今天早上我們還吃雞蛋了呢,可香啦!”
然后她又一本正經地仰著小臉,望著孫書記:“我和山杏也開始攢錢啦,也爭取成為萬元戶。”
“好,有志氣。”
孫書記忍住笑,拍拍她們兩個小不點的帽子,然后說道:“金鳳同志,我給你算一筆賬,你家的蛋雞,一只雞一年能產三百個雞蛋吧?”
看到劉金鳳點頭,他就繼續說道:“每只雞蛋,按照八分錢算,一只雞,一年就能獲利二十四塊錢,你養了好幾百只雞,那收入肯定超過一萬元。”
劉金鳳都被繞糊涂了,一個勁點頭,旁邊的劉青山則努力忍住不笑:賬不是這么算的,里面還有成本跟著呢。
不過呢,萬元戶的概念好像就是年收入過萬,沒提支出的事兒。
等孫書記說完,劉金鳳終于也反應過來:“孫書記,我養的雞才開始下蛋,就算按照你這個算法,那我也得明年才能達標吧?”
這時候的人都實在,可不會見到好處就上。
孫書記也被說得一愣:這些日子,天天幫那些申報萬元戶的人算賬,把自己都算蒙了。
于是他擺擺手:“劉金鳳同志,你養雞致富的事跡,還是很有代表性的,值得廣大婦女同志學習嘛。”
說著,孫書記抬手指了指那輛吉普車:“至于夠不夠的問題,你就不用管了,青山說要把這輛吉普車落到你的名下,怎么算都是超標的。”
他還伸手拍拍劉青山的肩膀:“到時候,青山是勞模,金鳳你是萬元戶,咱們青山鄉,就指望你們姐倆爭光呢。”
在回去的路上,坐在車里的劉金鳳還有點暈暈乎乎的:這咋一下子就成萬元戶了呢,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啊?
她越想越不對勁,朝前面開車的劉青山喊:“三鳳兒,你說這不是騙人嗎,我不干!”
“騙啥人啦,咱家的自行車、手表、縫紉機、電視、錄音機這些不算錢啊,更不用說還有兩輛車呢。”
劉青山幫著大姐進行心理建設:首先自己得有自信嘛。
“那些都是你得的。”
劉金鳳還是拎得清的。
“俺的還不就是你們的,反正都是一家人。”
劉青山覺得,給大姐弄個勤勞致富帶頭人的榮譽也不錯,這不僅僅是代表著劉金鳳一個人,也是整個夾皮溝的代表。
比如在萬元戶發言的時候,可以講講怎么養殖蛋雞,怎么種植大棚,這些都是很有推廣和借鑒價值的。
對于廣大農民來說,可操作性也強,總比買了一輛大解放跑運輸,一年賺一萬塊這種事例強。
普通的農民,誰家能買得起大解放?
可是養雞種大棚就不同了,規模可大可小,只要肯干,就肯定就能有收獲。
聽劉青山解釋完,劉金鳳心里坦然多了,還美滋滋地想著:等文學回來,叫他幫著好好寫寫發言稿。
等回到村里,劉青山把這件事先向老支書進行匯報,把支書爺爺也高興壞了:
夾皮溝又出勞模,又出萬元戶,他這個當支書的,臉上都有光。
等吃過晚飯,一到六點,嘩啦一下,村里的小娃娃就像從地上冒出來似的,全都沖進劉士奎家。
可惜,什么大風車七巧板這類節目現在還沒有呢,要不然,小娃子們肯定更加瘋狂。
劉青山正在這幫著維持秩序呢,就被大頭和二彪子給招呼到外面。
“啥事啊,還不能在屋里說?”
劉青山疑惑地打量著兩個人,他看到二彪子一臉壞笑,而大頭則吭哧吭哧的,一張臉漲得通紅。
“大頭,俺猜猜,是不是這幾天有人給你介紹對象啦?”
劉青山就猜肯定是大頭的事,于是就忍不住想要逗逗這個好伙伴。
“三鳳兒,你都知道啦?”
大頭終于開口說話,這下倒把劉青山給驚到:這都能蒙對?
算起來,大頭比劉青山還要大一歲呢,再過年就十八歲,農村結婚都早,也該到了訂婚的年齡。
“大頭,哪個村的姑娘,要不要俺和二彪子先幫你相看相看,要是長相不過關,品行不過關,那可不行!”
劉青山知道大頭的性子,不善言辭,啥話都喜歡憋在心里,這要是找個不賢惠的,瞧著以后生悶氣吧。
二彪子立刻叭叭叭地開講:“是守林大隊的,就是那位老劉書記的孫女,上中學跟咱們都是一屆的,不在一個班,叫劉文靜,三鳳兒你想起來沒?”
這么一說,劉青山還真沒啥印象,主要是年頭太久了。
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放暑假,所以根本就沒啥交集。
瞧他苦思冥想的模樣,二彪子又嘿嘿笑了。
“就是長得挺俊的那個,眼睛特別大,俺打聽幾個她的同班同學,都說文文靜靜的,一點也不瘋張。”
看樣子二彪子也是用心了,整體看還不錯,但是劉青山覺得,最好再看看本人,憑借他幾十年的人生閱歷,看人還是比較準的。
他正琢磨著呢,就聽大頭又說:“明天要去守林大隊相門戶,俺爹說,叫你明天拉著俺們跑一趟。”
原來是為了這事啊,那還用說,正好幫著小伙伴掌掌眼。
等到第二天,劉青山從山里回來,吃過早飯,就開著吉普車,到張隊長家接人。
隊長叔,隊長嬸子,大頭,再加上村里的媒婆張三奶奶,滿滿當當拉了一車人,直奔守林大隊。
“還是這車好,坐著又穩當,還一點不冷。”
張三奶奶有點神神叨叨的,據說年輕的時候還會跳大神,后來管得嚴,就改行當媒婆,跑腿學舌的。
這個當然也不白跑,說成一門親事,一般主家都會感謝她一只大公雞和幾塊錢。
逢年過節的,還得拿著禮物去感謝媒人,所以小日子過得挺滋潤。
夸了幾句之后,三奶奶又說:“青山啊,你相中誰家的姑娘,三奶奶幫你保媒,就你這小吉普開到家門口,直接把姑娘拉走,人家肯定都樂意。”
劉青山聽了連連搖頭:“俺還上學呢,這事不急。”
大頭也聽得嘿嘿樂,他今天也捯飭了一番,穿了一身中山裝,腳上蹬著一雙大皮鞋。
小伙子憨憨厚厚的,一瞧就是本分人家的老實孩子。
去守林大隊,不用經過公社,直接有一條土路相連,冬天的時候,道上一層冰雪,壓得比較平整。
一路向東,基本上就是順著山腳下行駛,跑了四十多分鐘,就望見山坡下的一個小村子。
和夾皮溝一樣,因為守著大山,地廣人稀,所以一個大隊就是一個自然屯,沒有分出來其他小隊。
吉普車一進村,立刻就有不少小娃子,車前車后亂跑,劉青山只得放慢車速,免得這幫小家伙自個撞車上。
“就是前面那家,瞧瞧大磚房多氣派,咱們夾皮溝,可還是一座磚房都沒有呢。”
張三奶奶嘴里叨咕著,語氣里面滿滿都是羨慕。
劉青山一邊靠邊停車,一邊笑道:“以后咱們夾皮溝,肯定比這更好,咱們直接蓋二層小樓,家家戶戶都一樣。”
“那敢情好,希望我這老婆子,能活到那一天。”
三奶奶也咧嘴笑了,露出好幾個豁牙子。
劉青山信心十足:“三奶奶,您放心吧,肯定叫您住上。”
等他們下了車,已經有好幾個人迎出來,劉青山就認識那位老劉書記。
還有一對中年夫婦,站在劉書記身后,再后面,還有一些男男女女,應該都是七大姑八大姨啥的。
這時候,就該三奶奶大顯身手了,她先是把雙方簡單介紹一下,然后就被老劉書記一家人,讓進屋里。
劉青山今天的身份就是司機兼觀察員,所以就一直溜邊,不過他也注意到,不少人都盯著他那輛吉普車看呢。
進到屋里,寒暄落座,遞上煙卷和煙笸籮,然后老劉書記就張羅開了:“丫頭們呢,來客了,也不知道給倒茶。”
“文靜,文娟,出來招待客人!”
他身邊的老兒子劉斌,就朝西屋吆喝一聲,然后就有兩個姑娘撩開繡花的門簾,邁步走了進來。
一瞧見前面那個梳著大辮子、微微低頭的姑娘,劉青山的腦子里終于回想起來,記憶中,確實是個安安靜靜的姑娘。
而且這姑娘的身材也不錯,雖然穿得比較厚,但是依舊可以瞧出來一些。
再仔細瞧瞧面相,劉青山心里也就有譜了:是個有福氣的。
“瞧瞧這姑娘,長得多俊啊。”
三奶奶嘴里夸著,然后給介紹:“這是你張叔,張嬸,這是他家的大…大號叫張勁松。”
叫習慣了,差點把大頭這個小名兒叫出來。
幸虧是老媒婆了,經驗豐富,直接給順了下來。
“叔嬸兒,你們喝水。”
劉文靜倒了幾碗水,逐一地端過去,她的臉微微有些發紅,垂著眼瞼。
但是劉青山還是注意到,她撩起眼皮兒,偷偷瞄了大頭一眼,然后臉就更紅了。
更讓劉青山哭笑不得的是,大頭這家伙,在人家給他遞水的整個過程中,都垂著腦袋,愣是沒敢瞧姑娘一眼。
整張臉那叫一個紅啊,就跟大紅布似的,比人家姑娘臉還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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