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桿子的一張臉都快變成苦瓜了,他沒招誰沒惹誰,就想在塘子里摸點小魚兒。
他嫌大糞勺子舀起來不好使,干脆直接下手抓。
剛發現一條大老頭魚,一拃多長,渾身焦黃焦黃的,老頭魚長這么大可不容易,吃起來肯定賊香。
張桿子就連忙伸手去抓,這條老頭魚也不甘心啊,滑不留手的,使勁掙扎。
塘子里都是泥水,張桿子在泥水中抓了幾把之后,猛然間覺得手指傳來一陣刺痛,抽回來之后,就掛上一只大甲魚。
農村有一句老話,叫做:屬王八的,咬上就不撒口。
這玩意咬上之后就下死口,越受到驚嚇,咬得越死,把張桿子給疼的,一個勁齜牙咧嘴:“你撒口好不好,你是俺活祖宗啊。”
一聽這話,老支書又不樂意了,等張桿子爬到岸上之后,立刻舉著小煙袋鍋就沖過去。
“別打,二叔您先別打,把這玩意幫俺弄下來再打呀。”
張桿子嘴里連連求饒。
老支書還真不是來打他的,叫張桿子蹲在地上,把咬著手指的甲魚平放在地上,然后把煙袋鍋湊到甲魚的小尾巴上。
燒了十幾秒鐘之后,那只甲魚終于受不住,撒開嘴,吱溜吱溜就往泥塘里面爬。
“哪里跑!”
張桿子一腳踩上去,將大甲魚踩在腳下:“今天俺非得把你千刀萬剮不可!”
他的手指還滴滴答答往外出血呢。
“桿子叔,先處理傷口,別感染嘍。”
劉青山也湊了上來,幫著張桿子擠擠手指上的傷口,然后朝老支書討了點煙灰,摁到傷口上,這才蹲下身子,把那只大甲魚倒拎起來。
還真夠大的,看樣子將近二斤。
這么大的野生甲魚,那就已經非常難得了,要知道甲魚生長十分緩慢,野生狀態下,一年頂多也就長個百十克的。
二斤就是一千克,最少也得十年八年的,才能長這么大。
劉青山仔細瞧瞧甲魚的背甲,黑里泛黃,數數上面的“年輪”,竟然有十六個之多,證明這只甲魚,已經十七年。
“活這么多年不容易,放了吧,多繁殖一些子孫。”
劉青山看到這只甲魚的背甲上面凸起,就知道這是一只母的,這個季節,也快到甲魚產蛋的時候,還是決定放養。
張桿子依舊有些不甘心:“敢咬俺,俺還想回家剁了喂雞呢。”
“喂雞?”
劉青山不禁一愣:桿子叔,沒你這么敗家的啊?
不過想想之后,也就釋然,甲魚這玩意腥氣大,大伙不會加工,又沒啥油水,農村人很少有吃的。
除非為了治病,淘弄的一些偏方里面,用到甲魚血之類的,才會用到。
想到這里,劉青山不由得靈機一動:以后沒準可以搞一搞甲魚養殖呢。
草甸子這邊的水塘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大大小小,星羅棋布一般,要是人工育苗,然后撒到這些塘子里自然生長的話,沒準真有搞頭。
這樣一來,就更不能把這只甲魚喂雞了,劉青山剛要繼續堅持把這只甲魚放養,結果卻發現,它的背甲已經裂開。
顯然是張桿子剛才含恨出腳,力度有點大,把甲魚踩傷。
這就沒法子了,就算放養,估計也活不下去。
于是把這只甲魚放進自己帶來的大木盆里面:“桿子叔,這只傷了,就不放啦,俺回家燉著吃算了。”
張桿子一聽就樂了:“行,青山你多吃幾口,好好替俺報仇。”
于是繼續下塘子里撈魚,還真別說,這個水塘子里,大大小小的,竟然發現了幾十只甲魚。
最小的,才小孩兒拳頭那么大,有幾只大個兒的,看樣子顯然超過了二斤,實屬難得。
這幾只大甲魚,要是拿到大城市,肯定也能賣個好價錢、
不過還是都被劉青山給撿到一起,然后撒到不遠處的另外一個大水塘里。
此舉也受到老支書的贊許,畢竟甲魚是長壽的象征,而人到老年,更能感受到生命的可貴,也就愈發珍惜。
隨著泥塘中間那一汪水也被抽干,整個水塘里的魚類再也無處藏身,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好家伙!”
大伙一陣驚呼,只見水塘中心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一層,大大小小的魚類,都在那無助地拍打著尾巴。
搭眼一瞅,至少也有幾十條大魚在那撲騰呢。
都是二三尺長的大魚,這下可掏上了!
噼里噗通的,大伙都往塘子中間沖,倒不是搶魚,誰搶算誰的,這些魚,最后還是要分的。
主要是這種撿魚的感覺,實在太令人過癮。
張大帥別看個子小,動作卻是最快,沖在最前面。
接近泥塘中心地帶,下面的淤泥也越來越深,張大帥腿短的劣勢就顯現出來,大腿要抬得挺老高,才能往前邁步。
結果噗嗤一聲,腳是拔出來了,可是靴子卻陷在泥里。
他也顧不上靴子了,直接光著腳往前踹。
后面的人瞧得直樂,大張羅還扯嗓子喊呢:“大帥啊,你踩高蹺進去不就行啦!”
劉青山也跟著大伙一起往前沖,他年輕力壯,很快就沖到前頭。
他彎腰抱起一條三五斤重的大鯉魚,那感覺,好像自己就是年畫上抱著紅鯉魚的大胖小子,樂得合不攏嘴。
“小心,大鯰魚很兇的!”
一條半米多長的大鯰魚在泥水里扭動身子,大扁嘴微張,全是密密麻麻的刺兒牙,瞧著是真兇。
“看俺的!”
張大帥奔過去,雙手掐住魚頭后面鰓部,將這條黃不溜秋的大鯰魚給提到半空,張大帥哈哈大笑:
“正好大棚里的茄子下來了,回家鯰魚燉茄子,保準撐死老爺子!”
除了大魚,數量最多的是各種小雜魚,這些曬成魚干或者用鹽腌成小咸魚,也都非常不錯。
除了魚類,池塘里的水生生物還是非常豐富的,各種蛙類亂蹦,也沒人搭理它們。
還有泥里的田螺啥的,更沒人看上眼。
另外還有一種黑色的甲蟲,個頭都有兩個手指甲蓋那么大,身上的甲殼烏黑锃亮,閃爍著金屬一般的光澤,在泥水里爬來爬去。
這玩意,當地叫“水老癟”或者“大鱉蓋”,也是沒人吃的玩意。
可是劉青山瞧見這些水老癟,卻是眼睛一亮:這玩意放到幾十年后,可是好東西,好幾十塊錢一斤呢。
于是挑選個頭比較大的,撈了不少。
別人還納悶呢,二彪子就問他:“三鳳,你撈鱉蓋干啥,給大姐喂雞啊?”
“喂啥雞,這玩意炸了吃,比蟬蛹還香呢。”
劉青山回了一句,然后繼續撈。
“炸著吃,哪來那么多油啊?”
二彪子嘴里感嘆一聲,啥玩意過油一炸,肯定都好吃。
劉青山想想也是這個理兒,這年頭的許多東西,大伙都不喜歡吃,主要原因,還是缺少調料和油水啊。
好幾十人一起動手,很快就把塘子里的魚清理干凈,歸攏到一起,少說也有五六百斤的樣子。
巨大的收獲,也令村民十分興奮,張桿子用他那根受傷的手指往西面方向一指:
“甸子上那么多水塘呢,有了抽水機,以后挨個都抽空,夠咱們吃幾年鮮魚的啦!”
還真有人出聲響應,這年頭,魚的價格可一點不便宜,就今天他們撿的這些魚,要是出售的話,也能賣到上百塊。
劉青山剛要阻攔,像清塘子這種滅絕式的捕撈方式,還是少干為妙。
這幾口水塘,因為就在稻田邊上,以后也要做蓄水池用,清理一下倒是無妨。
要是把甸子上的水塘都清一遍的話,那還叫不叫在甸子上繁衍的水鳥活了?
不過沒等劉青山出聲呢,張隊長就嗷嘮一嗓子:
“張桿子,你小子就知道出餿主意,這種絕戶的事兒,你都能想出來,你還想不想生兒子啦?”
一聽到事關生兒子的大事,張桿子立馬不吭聲了。
劉青山也憋不住笑:看來他平時滲透的環保意識,已經漸漸有了一些效果。
相信等過兩天,他擬定的《山野菜可持續發展計劃書》推廣開來之后,大伙在這方面的意識,肯定又能提升一個檔次。
經張隊長這么一說,剩下幾口池塘,干脆也就不再徹底抽干,給水里的這些生物,留了一條活路。
車老板子直接把小四輪開過來,掛著拖斗,把這幾百斤魚都先拉回去,回村再慢慢分。
其他村民也正要往回溜達,卻聽劉青山忽然說道:
“大伙先別走,反正身上的衣服也都全是泥,索性咱們就接茬干活吧,把塘泥都清理出來。”
挖塘泥?
村民不免都有些詫異:這活兒是真能累死人的。
塘泥粘性大,又比較濕,沾工具不說,不使勁根本就挖不起來。
關鍵是,這里面的爛泥有啥用,不是白費力氣嗎?
“大家聽我說,這塘泥可是上好的肥料,正好用到稻田里。”
劉青山簡單解釋了一下,塘泥晾曬或者漚發之后,肥力那是杠杠滴。
像這種天然肥料,只要花點力氣就能獲得,再合算不過。
他和二彪子都商量好了,稻田這邊,不使用化肥,要努力打造一個有機稻米基地。
這玩意還能當肥料?
這些人也都是老莊家把式了,卻頭一回聽說這事。
不過要是從別人嘴里說出這話,或許還有人懷疑,但是劉青山一說,那肯定就沒問題。
他們現在對于劉青山,擁有絕對的信任,說話比支書隊長都好使。
那就干吧,車老板子開著小四輪回來的時候,車斗里裝滿各種工具:水桶、鐵鍬之類。
挖塘泥也不用太深,基本上也就一尺左右,太深的地方,沉積的有害物質太多,并不適合做肥料。
大伙甩開膀子,開始清理塘泥,然后堆到岸邊,很快就堆起了一個個黑灰色的小土包。
到了最后,索性全都光著膀子,一個個弄得都跟泥猴子似的。
劉青山也不例外,等到中午歇工回家,正好趕上老四老五放學,在大門口相遇。
這倆小丫頭,愣是沒認出他來,小老四歪著腦瓜,打量著他,嘴里還問呢:“你找誰呀?”
劉青山呲牙咧嘴,張牙舞爪的,假裝出一副嚇人的模樣,故意粗著嗓門:
“我是泥人怪物,專門吃小孩,嗷嗚!”
“哥!”
旁邊的山杏發出驚喜的叫聲,立刻破壞了剛剛營造出來的恐怖氣氛。
“這你都能認出來?”
劉青山悻悻地放下兩只手。
小老四也嘻嘻笑著,露出嘴里的豁牙子:“哥,你剛才一做鬼臉,臉上的泥都掉啦。”
請:m.99m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