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全世界的夜晚都是黑暗的,只汴京城是光明的。
但即使是光明的,光明得也有限。
火把,油燈,蠟燭等等光源,有時間限制,而且亮度并不高。
城市之外,是漆黑的荒野,代表著危險、神秘和恐懼。
對于黑暗,民眾有多恐懼,那么對于光明,就會有多向往。
這種下意識追求光明的需求情結,反應到現實中,就是對一切閃閃亮亮的東西,都會極度的追捧。
比如說,會反光的東西很值錢,像各種寶石,琉璃等等。
會發光的東西極其值錢,比如說夜明珠。
然后會發光,又能治病的東西…那就是真真正正,讓人頂禮膜拜的神物了。
作為世家女,楊金花也是見過世面的。
什么幾百年的人參,所謂的天山雪蓮,百年靈芝等等!
但那都只是凡物,那些東西可不會發光。
這金林檎發光了。
而且還是在大白天發光…夜明珠都沒有這本事。
這如果還不算是神物,那什么是神物?
楊金花掏出自己的貼身白梅花絲巾,小心翼翼地把半邊金林檎包好。
神情非常虔誠認真。
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藍色的包袱之中。
再把包袱口綁得好好的,確認金林檎的微光沒有散發到外邊來后,她才松了口氣。
“多謝陸小郎。”楊金花把包袱背在肩上,起身抱拳,認真說道:“趁著藥效沒有消散,小女子先把果子帶回去。就不在此地叨擾了。”
“哪里!”陸森抱拳還禮:“還得多謝楊家對我的信任,愿意幫忙。”
“我們是鄰家,應該的。”
楊金花笑了下,桃花眼似乎越發漂亮了。她轉身快步走出了院子,剛好就遇上齊叔和黑柱兩人走上來。
她叫道:“齊叔,我們現在立刻回府,快馬加鞭。”
齊叔有些不解,自家小娘子明顯對陸小郎有點意思,怎么這次不趁此機會多待久些,多說說話,多談談風月,加深些感情?
只是齊叔見楊金花表情嚴肅,便把疑惑壓在家里。
他畢竟是家兵,對于‘軍令’這種東西,有著天然的服從本能。
齊叔遙遙向陸森抱了下拳,算是行禮,然后便跟在楊金花身后,匆匆下山去了。
黑柱有些奇怪地看了會兩人,隨后便不再多想,走回到院子里。
此時陸森正站在小女孩的面前,
小女孩此時已經坐了起來,她有些驚訝地摸著自己的腰脊處,估計是在奇怪著,自己的腰明明‘斷’了,現在怎么又好了?
隨后她抬頭,看到自己身前的陸森,有些害怕,手足并用向后挪了一小點距離。
畢竟陸森一身白衣,長得又極其俊秀,在小女孩的相信的尊卑觀念里,對方絕對是個能主宰自己生死的大人物。
會害怕相當正常。
“你叫什么名字?丫頭。”陸森語氣淡淡地問道。
“小丫。”小女娃低下頭,怯怯地答道。
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自己為什么活了下來,腰傷也好了,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窮人家的女娃早熟,她清楚地記得,自己被阿母扔了出來,不要自己了。現在又有一個貴人出現在眼前,心里也明白,自己多半是被賣給這個貴人了。
發生這樣的事情,她早有心理準備。
流民街里的女娃,大多數都被賣到了大戶人家里做奴做仆,甚至還有可能當別人的童養媳。
但又能怎樣,反正還算是件好事…脫離了流民街那個吃不飽,穿不暖的地獄,即使在外邊過得辛苦些,也是值得的。
“你家人不要你了,扔你在路邊,你記得嗎?”陸森問道。
小丫點點頭。
當然記得…小孩子不懂什么是絕望,但那種被親人拋棄的,錐心刺骨的疼,她品嘗到了。
“我救了你,把你帶回來,從此后你就在我這干活了,明白?”陸森問道。
小女孩使勁點頭。
心里甚至松了口氣。
家里不要自己了,沒有地方去了,能有人地方收留自己,這本身就是件極其慶幸的事情。
“那站起來。”
小女孩立刻跳了起來,不敢有所怠慢,顯得很精神,很有活力。
一點都不像是差點就死掉了的人。
這都是她吃下半邊果子的功勞。
金蘋果在系統金手指中,屬于高等級食物。
雖然合成比較簡單,但成本極高,當然效果也很好。
能解毒,迅速增加生命力,臨時增加生命上限,并且增加飽腹值。
當然,增加飽腹度這個效果雖然也不錯,但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還是前三個屬性。
解毒就不說了,而生命力是一切生命活動的基礎。
所有的傷痛在金手指‘看’來,都是生命力降低的表現,只要把生命力堆上去加滿了,那一切的傷痛自然也就不復存在。
臨時增加生命上限則更實用了…相當于一個看不見的護盾,在其數值沒有消耗完之前,能免疫絕大多數的‘傷害’。
就是有時間限制罷了。
甚至能讓將死之人,多活一段時間。
所以現在這個小女孩,除了比較瘦之外,她的生命活力,是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好,都要健康的。
黑柱正好從外面進來,他看到小女娃這么活潑,當下驚訝地問道:“小丫頭,你腰不痛了?”
“不疼了。”小女孩搖搖頭。
黑柱有些驚訝,不過一想到應該是自家郎君用秘術治好了這小女娃,便就不再覺得奇怪。
陸森又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沒有名字,阿母和阿爹都叫我小丫。”
這很正常…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平民女子,都沒有名字,就有個小名,連族譜都不能入。
“那你知道你父親姓什么嗎?”
小女娃連連搖頭。
陸森想了想說道:“以后你就姓金,名林檎。”
光叫人家小丫也不是個事,起個名字是必須的。剛好她的命是金蘋果救回來的,叫金林檎沒有任何問題。
小女孩眨眨眼睛,記了下來。
她對名字所具備的意義,并不太了解,也不覺得有什么重要。
郎君要這么叫自己,那以后就這么叫唄。
完全是隨遇而安的想法。
這時候,黑柱在一旁頗是委屈地說道:“郎君,我也想要個名字。”
他之前就求陸森給自己起個名字。
但陸森拒絕了。
現在見陸森給小女娃起了名字,自己卻還是沒有,心里便覺得委屈。
明明是自己先當郎君的仆從的。
“林檎年紀還小,又是被家里人扔出來的,幫她起個名字無妨。且女子嫁人后,名字便不重要了。”陸森微笑著看著黑柱:“男子不同,名字代表著傳承,當然不能隨便由外人亂起。你說你小時候便在街上乞食,說不定你并不是被拋棄的,而是有其它原因呢。且等一段時間,看看有沒有辦法幫你把家人找出來。”
黑柱有些感動,原來郎君一直有為自己考慮,他低頭說道:“小人知曉了。”
擺平了黑柱的小情緒,陸森上下打量著林檎,然后說道:“黑柱,你去城里買些小女娃的衣服回來給林檎換穿,順便帶些種子回來。”
“郎君你這是要開墾田地了嗎?”黑柱大喜:“想種哪些作物?可有喜好?”
院子里空著好大一塊地,光禿禿的看著就不舒服,總想種些什么東西上去。
“綠菜瓜果皆可。”
“好,我這就去。”
然后黑柱拿著陸森給的小塊銀子,興沖沖地出發了。
陸森則走到空地上,開始開墾‘菜田’。
具體過程很簡單,用石鎬挖出個1立方米深的坑,然后將四份‘黑土’放入其中,填平。
這便是一平米,經過系統認證的‘菜田’了。
金林檎在旁邊看著眼睛越來越大,一臉被震撼到的樣子,最后她忍不住出聲問道:“郎君,能不能給我一把鎬,挖坑這活交給我來做吧,好不好?”
她是因為不能干活,這才被家里人丟棄的。
所以現在她的內心中,很害怕自己不干活,然后又被新‘家人’扔掉。
陸森看著她祈求著,可憐巴巴的小表情,便把石鎬遞了過去。
隨后他便有些汗顏。
明明只是一個看起來十歲左右的小女孩,但干起活來,卻比他這個大人利落得多。
陸森刨一個坑的功夫,林檎就已經刨三個出來了。
有人幫忙,干活的速度自然會大大提升。
只是十多分鐘后,陸森無語了。
眼前是一塊很平整,2X5規格的黑土地菜田,很完美的長方型對稱線條。
但是…陸森暫時沒辦法繼續合成新的菜田了。
系統配方里,在菜田那一欄處,有了冷卻時間,24個小時。
也就是說,陸森每天只能合成10平方的菜田。
陸森站著,若有所思。
果然…高等級的‘物品’,都有冷卻時間。
不過至少比金蘋果好,那玩意的冷卻時間是一年。
看著靜靜發呆的陸森,金林檎在一旁問道:“郎君,我們不繼續開墾田地嗎?”
陸森搖搖頭:“明天再說,今天累了。”
林檎提著石鎬,再看看前邊那塊小小的菜田,眼神中盡是迷茫。
干這點活就喊累了,明明連汗都沒有出…自家郎君似乎有些懶散啊。
只是她不敢說出來,更不敢說自己想接著干活,這才來新家第一天,怕惹惱郎君,然后被趕出這個新家。
可是她心里開始覺得,自家郎君就是懶散,這家以后多半是沒有多少糧食吃的。不行,以后自己得好好干活,多多種菜,把郎君養得白白胖胖的才行。要是自己不勤奮干活的話,郎君會有可能餓死的。
金林檎黑乎乎、滿是垢泥的小臉看不出表情,但眼神卻越發堅毅。
明明處于新環境中還很害怕,更怕被人趕走,但金林檎小小的腦袋瓜子里,卻有了新的夢想。
另一邊,楊金花策馬回到汴京城天波北街,再拐一個彎就是自己家天波楊府了。
馬蹄鐵落在地面上,嗒嗒作響,本來很輕快的,但迅速慢了下來,甚至還停止了。
前邊有兩個轎子,擋在路中間。
轎子前各站有一個男子。
坐在戰馬上,楊金花居高臨下,視線掃過兩個男子,最后她輕蔑地笑了下,說道:“曹家小郎,你是被我打得不服氣,然后把你家大郎請過來了啊。”
站在右側轎子前的少年身體抖了一下,連連搖頭。
顯得很是害怕。
左側的青年男子站前一步,抱拳微笑道:“楊家小娘子,我們并不是來找事的。吾弟前些日子沖撞了你,他還小不懂事,請原諒則個。你我兩家皆為將門,應同進退,多多親近才對。家中大人昨日聽說了此事,便遣了小子,今日帶著小弟誘兒一起來給你賠罪。此物乃杭州送來的貢品胭脂,清煙落雪,是我們一點心意,還請你收下。”
當今曹皇后,乃是這兩青年男子的姑母,對他們兩人來說,弄到點貢品胭脂并不算難。
聽到是來賠罪的,楊金花和齊叔兩人翻身下馬。
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雙方又沒有多大的仇恨。
左側男子走前一步,將一個古色古香的木雕盒子雙手奉上。
光看這盒子賣相,就至少值十兩銀子。
楊金花單手接下,然后扭頭看著右邊有點畏縮的男子,問道:“曹小郎,你知道我那天為何要揍你嗎?”
畏縮男子曹誘連連搖頭,其實直到現在,他都還委屈地很。
自己好心送禮,結果被心人上狂扁了一頓,臉腫了三天才消。
“紅梅酥確實是汴京城里賣得最貴的唇紅。”楊金花冷冷地笑了聲:“但那是畫舫小姐們愛用的,你覺得送給我,合適嗎?”
小姐用的?
曹誘臉色煞白。
而曹大郎曹評也是嚇了一大跳,然后苦笑不已。
“不過看在你們賠禮確實心誠,這事就揭過去了。”楊金花托著名貴的木盒子,桃花眼兒笑得瀾瀾如波,卻又有股英氣在內:“曹小郎,以后要想討女孩兒歡心,可得做足了功課才行。”
曹誘唯唯諾諾,連連點頭。
然后她重新翻身上馬,說道:“曹家兩位世子,小女子還在要事在身,就暫且先行一步,告辭。”
隨后她和齊叔兩人,前后策馬從兩架轎子中間通過。
曹評盯著楊金花背負的藍色包袱看了好一會,等后者騎馬消失在街道拐角處后,才扭頭看著自己的弟弟,微笑道:“楊家小娘子,颯中帶媚,怪不得你會喜歡。”
曹誘連連搖頭:“現在不喜歡了,我打不過她。萬一真娶回家,必將不復大丈夫之風。”
曹評哈哈哈大笑,然后用手中紙扇輕敲弟弟腦門:“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