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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9【蒲松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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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張國維將要登船之際,一群士子也來到碼頭。

  他們腰懸鐵劍,頭戴四方巾,看模樣就知要游歷四方。這種游歷之風,最初只在富家子當中流行,現在已經擴散到普通的殷實之家。

  眼前這些士子,到了碼頭也不著急,而是圍著一群流犯指指點點。

  有個十七八歲的士子,笑指流犯說道:“此皆碩鼠也,吾輩當唾棄之。”說著走過去,“呸”的一聲吐口唾沫。

  “我也來!”

  立即有士子響應,還仰著脖子,喉嚨里發出“呵”的聲響,終于醞釀出一口濃痰吐去。

  “呸!”

  士子們紛紛上前,口水與濃痰亂飛,那些流犯戴著枷子無法阻擋,只得又羞又怒轉身,用后背去承接那些痰液。

  押送流犯的小吏,對此并不阻止,而是笑呵呵的看熱鬧。

  張國維見狀搖頭苦笑:“都是快及冠的士子了,竟還如頑劣孩童一般。”

  卻有一個士子沒動,旁人發問:“劍臣兄,你怎不來一口?”

  那士子回答:“落水狗人人可打,并不少我一個。等我考上進士,主政一方之時,慢慢打狗也不遲。”

  “進士可不好考啊。”眾人笑道。

  冬天官船不多,張國維也懶得等,這次是坐民船南下。

  他帶著幾個隨從上船,那些士子也跟上來,有人把他給認出來:“可是治理黃河的張尚書當面?”

  張國維微笑拱手:“正是鄙人。”

  剛剛還亂吐口水的士子們,頓時肅然起敬,紛紛上前作揖問候。這些人都是山東士子,張國維在山東奔波十多年,民間威望極高,因為他不僅要治理黃河,還順帶疏浚山東境內河道。

  張國維望向那唯一沒吐口水的士子,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士子回答:“回稟張尚書,學生蒲松齡,字劍臣。今年夏天從濟南大學畢業,錯過了春天的會試,還要再等三年才能科舉。這些都是濟南大學的同窗,我們正結伴游歷四方,增漲學識與見聞。”

  張國維問道:“都游了哪些地方?”

  蒲松齡說:“秋天去了遼寧,還去看了韃子的偽都赫圖阿拉,現在已恢復建州之名。正逢胡將軍(胡定貴)出兵打仗,我等還自愿隨軍,做那運糧民夫,遠遠看著胡將軍跟韃子打了一場。”

  “東北打仗了?”張國維還沒收到消息。

  蒲松齡說:“韃子偽王病逝,寧古塔內斗不休。胡將軍得知情況,立即抓住戰機出兵,只帶了三千勁卒,便將上萬韃子一舉擊潰。如今寧古塔已經收復,東北再無韃子為患。韃子官都被抓去做礦工,韃子平民也被打散遷到黑龍江沿岸。”

  “果然是大好消息。”張國維笑道。

  這艘民船是運煤的,目的地為揚州,并非什么真正的客船。

  張國維自然有單獨船艙,那些士子卻擠在船工艙里。都不是什么大富之家的孩子,一路能省則省,好在近年來糧價便宜,他們游走四方也花不了太多錢——也有個別富家子,但必須合群,不能太高調。

  蒲松齡他爹已經退休,最高做到了知府,而且做官經歷還蠻神奇的。

  蒲槃是大地主家的獨子,娶了一妻二妾,年過四十還無子嗣。左良玉統治山東的時候,又是旱蝗,又是瘟疫,當地老百姓病死餓死無數。蒲槃心想,自己再多家產,也沒有子嗣繼承,干脆散盡家資救濟百姓算了。

  于是,蒲槃拿出全部存糧,救活無數百姓,還免了所有佃戶的欠租和欠銀。

  此后時來運轉,接連有了四個兒子。

  非但如此,大同軍收復山東,得知蒲槃的義舉,當即讓他做代理縣丞。分田完畢,代理縣丞轉正,三年后又異地升遷為知縣。

  命運就如坐過山車,四十多歲的蒲槃,沒有兒子,家財散盡。突然之間,兒子一個接一個生下,自己還官運亨通起來。

  蒲松齡的童年時代,總是聽父親嘮叨:人在做,天在看,只要做善事就有回報,老天爺不會辜負善心人。

  這個時空的蒲松齡,肯定不會再寫《聊齋志異》。

  《聊齋志異》當中,很多故事都有現實隱喻。兵災、蝗旱、瘟疫反復蹂躪,山東幾乎變成鬼蜮,人口稀少之下,佃戶能與地主同桌吃飯。蒲松齡就是在那種環境長大,鬼怪故事聽了無數。很多時候,他還把清軍暴行也寫在故事里,需要配合當地縣志才能讀明白。

  而如今的蒲松齡,一心只想著科舉做官,對寫沒有半點興趣。

  運煤船行至揚州,眾人下船登岸,隨便找大通鋪住下,等待著下一條南行船只。

  揚州愈發繁華,繁華得人口爆炸。

  城里的許多無業游民,寧愿在揚州瞎混,也不去北方謀營生。就像北上廣深的打工人,在社會底層掙扎也樂意,根本看不上其他小地方。

  城外都已經住滿了,去年因為失火,官府還清理了窩棚區。

  江蘇布政使徐穎無法忍受,也不讓朝廷出錢,自己動用江蘇財政,強行將窩棚區的貧民,遷徙到河北的各個縣城。

  在客棧大通鋪住了幾天,這些山東士子到處游玩,倒是寫下了不少詩詞文章。

  “有船了,徐布政的官船!”

  徐穎這是要回京述職,接下來職務,要么做尚書,要么直接入閣做輔臣。

  張國維也搭上徐穎的官船,還沒啟航,這群士子就追上來,道明自己想要蹭船的用意。

  “放他們上來吧。”徐穎笑道。

  士子們歡喜異常,爭相上船拜見。他們都沒去過南京,這次想在南京過年,把各處景區都游覽一遍。等體驗了南京的元宵燈市,便逆長江而上前往四川游歷,有人甚至還想去西藏看看。

  及至南京城外,望著雄壯巍峨的城墻,士子王甡拔劍高呼:“偉哉帝都,大哉京師,我輩生于盛世,當提劍超邁漢唐之功業!”

  “哈哈哈哈!”

  眾士子大笑,約好了進城就喝酒,而且讓最有錢的王甡請客。

  王甡,字振生,號麓瞻,是蒲松齡的同鄉好友。祖上出了三個進士,所以王家非常有錢,就算被分走田產也是大富大貴。

  《聊齋志異》里的那篇《馬介甫》,就是專門在諷刺王甡。這貨非常怕老婆,不但不敢納妾,甚至連父親都被老婆趕出家門,最終竟然病死在客棧里。因為這事,蒲松齡在中年時期跟王甡絕交。

  這時空應該不會再絕交了,因為王甡沒娶那個女人。此女因為父輩名聲太臭,直接被大同軍抄家,打散了全部移民去河北。

  徐穎與張國維結伴下船,士子們過來拜別,然后一窩蜂涌進城里。

  “捷報,捷報,廣南大捷!”

  士子們還在南京街頭游蕩,便聽到露布告捷,頓時喜上加喜。王甡拿著大同銀行的銀票,去兌換了一些銀元,拉著小伙伴鉆進樊樓消費。

  宮里。

  趙瀚收到捷報,也沒什么表情變化,只說道:“令兵部和禮部擬定封賞。”

  越南阮氏的覆滅,比胡定貴消滅韃子余孽還順利。

  那些順化士紳,在弄死阮福瀕之后,一邊瘋狂盤剝百姓,一邊出售手中土地。

  一句話,將權力和土地變成銀子,等大同軍來了就直接投降!

  誰都知道扛不住大同軍威,而阮福瀕在世之時,不但損害士紳利益,還不準士紳們出售土地。阮福瀕死了,大家就可以隨便折騰了。

  只不過,賣地的人太多,買地的人太少,土地已經變成白菜價。

  那就只能盤剝百姓,加上克扣新軍的遣散費,一來二去激起民變,四面八方全都是起義軍。

  大同軍抵達順化的時候,順化已經被起義軍包圍。那場面,不像是去滅國的,倒更像是來平叛的。之后的一個多月,基本在跟起義軍打仗,因為很多義軍不愿投降,而且還在起義過程中到處燒殺搶掠。

  “陛下,禮部與內閣反復商議,一致認為,市舶司犧牲的忠貞官吏,應該賜謚‘文節’,”王調鼎拱手解釋道,“好廉自克曰節,能固所守曰節,謹行制度曰節,直道不撓曰節,臨義不奪曰節,艱危莫奪曰節。”

  趙瀚面無表情道:“準了。”

  那些堅決不愿同流合污,慘遭滅口殺害的官吏,趙瀚本打算集體賜謚“文忠”。

  當時皇帝正在氣頭上,沒人敢站出來反對,但禮部卻一直拖著不辦。因為在文人謚號當中,“文忠”排名第二,僅次于“文正”,集體賜謚“文忠”會喪失含金量的。

  “文節”排名雖然比較靠后,但也是很好的謚號,比如楊萬里、黃庭堅的就謚號“文節”。

  而且從含義上來說,“文節”也更適合死難忠臣,好廉自克、能固所守、謹行制度、直道不撓、臨義不奪、艱危莫奪,這些不正好對應那些清廉慘死的官員嗎?

  趙瀚不想提這事兒,下令道:“那些順化士紳,便是有獻城之功,也要打散了移民去河北、遼寧。允許他們把財貨帶走,土地全部分給農民,若是留下來遲早生事。”

  不得不說,越南那些順化士紳,他們的計劃成功了一半。

  他們想把權力和土地變現,留在越南繼續做富翁。如今雖然不能留下,卻可以帶著財貨離開,總比跟著阮福瀕一條道走到黑更強。

  對于趙瀚而言,士紳們主動獻城,獻的還是王城,總不能胡亂翻臉吧?

  阮氏政權的滅亡,跟歷史上的臺灣鄭氏有些類似。

  臺灣鄭氏覆滅的主要原因,并非軍事上的。而是鄭氏集團商業化程度很深,跟閩粵常年保持貿易來往。康熙無法攻上臺灣島,那就實行嚴厲海禁,鄭氏集團沒法做生意,內部自己就分裂了。

  阮氏政權那些順化士紳,同樣大量參與海貿(主要是給漢商供貨),被中國經濟封鎖之后,便一個個想著跳反投降。

  不論如何,越南算是完全收復。

  趙瀚說道:“新占之地,全部并入廣南省。廣南省的北方山區,一部分劃給云南,一部分劃給廣西,地利必須控制在云南廣西那邊,防止幾十上百年之后越人叛亂。”

  (我不寫戰爭了,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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