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寧州。
“報!”
“萊蕪典史倪錦、秀才吳汝明,率暴民殺死知縣、主簿造反!”
左良玉揮手道:“曉得了,下去吧。”
左良玉有些后悔投降了,一是山東情況太糟糕,二是他全家被多爾袞派人帶去北京。
即便今后選擇倒戈,家人全在北京,也逃不過斷子絕孫的下場。
唉,只能重新生兒子了!
洪承疇說道:“王爺,須得盡快殺滅前方之敵,否則山東的亂子會越來越多。”
“那你說,該怎么剿?”多鐸沒好氣道。
費如鶴此時屯兵的地方,把多鐸給惡心壞了。
那里叫做南陽鎮,明末跟幾百年之后的地形不一樣。
南陽鎮東邊是獨山湖,西邊是南陽湖。兩湖之間只有狹窄陸地,京杭大運河從鎮中心通過,到鎮北還與另三條河流交匯。
也就是說,費如鶴的大營,被兩湖四河給拱衛著。
多鐸想要攻破此地,必須先打敗大同水師。
多鐸若是繞道進攻,繞西邊必須渡過菏水(萬福河),繞東邊必須渡過泗水、白馬河、北沙河、南梁水、南沙河。無論從哪邊進軍,都可能被半渡而擊。
即便讓他從容渡河,也只能攻占豐縣和沛縣。再往南就是黃河(淮河),到時候將進退不得,被費如鶴斷了糧道包餃子。
洪承疇仔細研究地圖,說道:“若不能擊破南陽鎮的敵軍,那就只能變化進攻方向。濟寧這邊,留一萬士卒駐守,大軍暫且退回去。一可走灉水,沿河直抵黃河邊,渡河奇襲考城,但很容易被斷糧道,也容易中途被發現。二可選擇去青州,集結重兵殺滅張鐵牛和黃蜚。”
“畏畏縮縮,哪那么麻煩?”
多鐸不想如此打仗,因為洪承疇太穩了,穩得已經偏于被動。
滿清不打那么被動的仗,從來都是主動出擊!
多鐸盯著地圖看了半晌,忽然下定決心:“我軍兵多,敵軍兵少,分段強行渡過菏水。打不下南陽鎮,就直接去打沛縣。若是被斷了糧道,那就在沛縣、豐縣搶糧,反過來把敵軍的糧道給斷了!別看南陽鎮現在易守難攻,被斷了糧道之后,那就是一處死地!”
左良玉提醒道:“魚臺縣雖是我的地盤,但該城守將已經投敵。若要進攻沛縣,還得先攻克魚臺。”
明代的魚臺縣城,跟幾百年后不同,在更西南邊許多。
多鐸說道:“攻打魚臺,總比攻打南陽鎮輕松。要是沒有水軍,打一百年也別想把南陽鎮打下來。”
耿仲明一直沒有發言,他跟著多鐸出征,不會搶了多鐸的風頭。
此次來到山東的八旗軍,以多鐸的鑲白旗為主。
多爾袞做了攝政王之后,自覺勢力較弱,正好多鐸犯事搶了范文程的老婆。因此借機沒收多鐸15個牛錄,并且將自己的鑲白旗,與多鐸的正白旗番號對調。
于是,多鐸變成鑲白旗旗主,阿濟格變成鑲白旗的小旗主。
如今,多鐸帶著一群降將,正面迎擊費如鶴。阿濟格帶著一群降將,在青州府跟張鐵牛、黃蜚作戰。
多鐸麾下有滿洲八旗、漢軍八旗、蒙古八旗約九千人,比費如鶴的一萬正規軍還少。但還有一堆降將降兵呢,加起來足有六萬多,唐通這些降將也在多鐸軍中。
跟張鐵牛作戰的阿濟格,加上降兵降將,也有五萬多人。
金鄉。
江陰八十一日的總指揮閻應元,如今正是金鄉縣的典史。
他原為通州士紳子弟,眼見情況不對,在李自成攻打北京之前,就帶著全家南下避難。行至山東,又被兵戈攔截,最后只能到金鄉投奔好友。
前段時間,金鄉典史瘟疫去世,閻應元由于防治瘟疫得力,被街坊士紳一致推舉為典史。
咋防治瘟疫的?
就是仿效南邊傳來的法子,任何人出門都得戴煮過的口罩。閻應元還沒做典史,就在自己居住的地方,跟好友一起嚴查附近街道,見了不戴口罩的人立即棒打。
等做了典史,閻應元將此法推廣全城。
又因馭下有方,皂吏都不敢趁機敲詐百姓,金鄉縣城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條,至少瘟疫傳播被迅速遏制住了。
“閻兄,什么時候動手?”董用卿問道。
閻應元說:“就在今日!”
徐穎在山東撒了大量細作,平均每座縣城三個。
金鄉縣的三個細作,兩個都得瘟疫死了,只剩下董用卿一根獨苗。
戴口罩防瘟疫之法,便是董用卿傳到金鄉的。
董用卿說道:“城中士紳商賈,在大同軍出現于城外之后,已有十三家愿意起事。城中士子,算上童生,也有二十七人愿意起事。”
閻應元說:“夠了,縣衙皂吏,我有八個心腹。”
他們的敵人,是有三千多士兵的盧光祖!
當天下午,閻應元組織皂吏,端著飯菜去城樓慰問守將。
盧光祖是遼東人,老家就在被胡定貴攻陷的海州。他跟韃子是有深仇大恨的,歷史上卻降了滿清,親人的仇恨完全拋之不顧。
此時此刻,盧光祖站在城樓上,望著剛剛離去的大同騎兵。
費如鶴麾下的2500騎,全部撒向金鄉這邊,沿河探查清軍是否想要渡河。就連河里,也有許多大同軍的哨船,至少在靠近大運河的十多里,清軍做夢都別想從河對岸過來。
左良玉的頭號心腹挨著北直隸,害怕被打于是降清。
盧光祖作為第二號心腹,駐地距離徐州不遠,因此很想投降大同軍。
但是,盧光祖跟滿清打過很多仗,心里有一種深深的恐懼。他沒跟大同軍打過仗,總拿不準到底哪邊會贏,萬一投降大同軍,卻被滿清奪了天下呢?
而且此時的山東,滿清兵力占優,他不想這么早就冒險。
再等等,可以再等等。
等大同軍打一場勝仗,自己就立即倒戈投降!999小說m.999xs
左良玉麾下許多將領,都存著同樣的想法。一旦滿清吃了敗仗,瞬間就要倒戈一大片。
“將軍,閻典史勞軍來了。”
盧光祖沒有多想,只說道:“讓他上來吧,一個人上來便可。”
不是懷疑閻應元,而是害怕人多染上瘟疫。
閻應元獨自登上城樓,至于帶來的飯菜,則交給盧光祖的親兵。
盧光祖回頭一看,見閻應元背弓挎刀,不由笑道:“典史前來守城嗎?”
閻應元也笑著說:“正要助將軍守城。”
盧光祖對閻應元印象很好,主要是因為防治瘟疫。當時許多士紳寫信,舉薦閻應元為典史,也是盧光祖答應征辟的。
“練過弓箭?”盧光祖問。
閻應元說:“拉得開一石弓,將軍是否考教?”
盧光祖笑道:“且往城外射,看能射得多遠。若能開弓遠射,我便提拔你做將校。”
“一言為定!”
閻應元本打算靠近了再暴起殺人,此時卻可用弓箭射殺。
他裝作很吃力的樣子,咬牙使勁拉開弓弦。待開弓至七分滿,突然轉身,根本不用瞄準,只憑記憶尋得目標位置。
一箭射出,正中盧光祖的咽喉。
盧光祖雙眼圓瞪,一臉不甘表情。他隨時準備投靠大同軍啊,怎就稀里糊涂被殺了?
盧光祖身邊有四個親兵,兩個當場愣住,一個驚駭后退,一個拔刀前進。
閻應元扔掉弓箭,抽刀撲出,一刀將那親兵砍死。
接著又是一刀,砍死還在發愣的親兵。第三個親兵嚇得轉身欲逃,被閻應元追上砍殺。
“饒命,好漢饒命!”
第四個親兵跪在地上磕頭,渾身瑟瑟發抖。
閻應元說道:“大同軍就在城外不遠,你難道想給韃子做奴才嗎?若還是個漢子,便跟我一起殺韃子!”
那親兵說道:“愿…愿意,我也是遼東逃來的。”
“站起來!”閻應元喝道。
親兵聞聲站起,卻不敢跟閻應元挨著,因為附近的士兵已經發現情況圍過來。
閻應元孤身站在那里,笑著對上百士兵說:“左良玉投靠韃子,是封王享受富貴。你們投靠韃子又是為了什么?為了今后子女成親,送去給韃子官洞房嗎?還是覺得那小辮子好看,今后做娘們兒扎辮子?”
這些士兵雖然圍住閻應元,卻沒人動手,因為閻應元說到他們心坎里。
細作早就在城里貼了大字報,內容半真半假。讀書人看了之后,卻全都信了,于是越傳越廣,搞得全城都知道,姑娘成親先得送給韃子官過夜。
士兵們也聽說了,心中對此非常抗拒。
閻應元說道:“大同軍的騎兵,三天前就到了金鄉。大同軍的步卒,過兩日也會殺來。趙天王橫掃南方各省,你們真擋得住趙天王的天兵天將?有卵子的,就跟著我奪城!”
士兵們面面相覷,他們確實怕大同軍殺來。
閻應元不再言語,提刀往前走,這些士兵紛紛讓開道路。
到了城墻邊上,閻應元朝著城里揮手。
不多時,董用卿帶著士子、商賈和士紳,還有他們的家奴,提著棍棒過來接收城墻。
別處城墻的士兵也陸續跑來,閻應元割下盧光祖的頭顱,高舉在手里大喊:“盧光祖已死,大同天兵明日便至,不想死的就跟我一起奪城!”
“殺韃子!”一個從遼東來的士兵大喊。
盧光祖是遼東人,他喜歡用同鄉,見到遼東逃來的便收下當兵。
這些遼東兵,最先響應閻應元,他們實在不想投靠滿清,畢竟一個個都有血海深仇。
轉眼間,已有數百人跟隨。
甚至有人提醒說:“盧光祖的族弟在守北城,得將這人殺了!”
閻應元執刀呼喊:“隨我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