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河畔草,郁郁園中柳。
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
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
朱瞻壑沒有看朱瞻基遞過來的紙,而是莫名其妙的吟誦了一句古詩。
朱瞻基聽懂了朱瞻壑的弦外之音,那就是絕對不可以引進外來民族進入大明帝國本土。
這首詩是寫了一個公子娶了青樓楚館的名妓,但是在婚后卻不顧家庭仍舊在外面混跡的故事。
朱瞻壑認為大量引進外族農奴,只能把大明帝國和中華民族千百年來形成的文化秩序給擾亂了。留的住他們的人,也留不住他們的心。
長久以往,這些外族人就會成為社會動蕩的不安定因素。
而引進外來人口的計劃被否決了,又不能短時間內迅速實現技術上的突破。
朱瞻壑的意圖也就很明顯了,他是在勸說朱瞻基放棄開海計劃。
“二弟你難道沒有想過,還有第三種方法可以實現開海與農業生產之間的平衡?”
“哦?愿聞其詳!”
朱瞻壑不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他是有自己的理由才去質疑下西洋計劃的。而這種講理的反對者,也是可以通過勸說去讓他改變想法來支持朱瞻基的開海計劃。
“人口!
既然不能引進外來的農奴,那就想辦法增加大明帝國本土的人口。
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便是高產農作物了!
孤給你的那張紙,就是孤從殷商遺址當中翻譯出來的文獻。上面詳細的描述了大洋彼岸的那個大陸之上,有三種產量奇高的作物可以為我大明帝國所用。”
朱瞻基有的時候在想,如果清乾隆年間的世界還是現在的格局就好了。
乾隆到嘉慶年間不論是技術還是人口,已經是達到了封建小農經濟的頂峰了。
頂峰之后所造成了社會矛盾,正在將中華文明被動的引向海洋。如果外面的世界沒有發展,可能到光緒年間中國也會被推動的走向海洋。
而如果說在永樂年間就能引入且科學的培育土豆、玉米、紅薯這三種美洲的高產農作物,以人口增加和土地不變之間的矛盾自然倒逼小農經濟和士紳文化的解體也不是不可能。
朱瞻基從來不認為社會制度可以因統治者的政策而改變,真正能夠改變社會制度的永遠都是社會矛盾。只有用人口與土地之間的供求關系來激化社會矛盾,再輔以開海政策和技術手段才是真正有用的辦法。
這也是真正能夠摧毀士紳文化與小農經濟的辦法,除此之外朱瞻基是想不到別的計劃了。
“可是大哥,您真的想要憑借這個都不一定真實的記載就要組織船隊下東洋嗎?
您要想好了一旦下東洋計劃沒有什么收獲會有什么樣的結果。雖說這支船隊全都是您用永樂大市場賺的錢,就算是沒有收獲也沒人會說什么。可是那些早就看開海政策不順眼的士紳們,肯定會借此讓國朝停止下東洋計劃。
這樣一來大明帝國的東西兩條航線就會被斬斷一路,根本就是得不償失的事情嘛。
臣弟跟大父的想法一樣,還是想勸大哥先養養下東洋的航線。待東洋三國的市場成熟之后,再組織遠航也不遲。甚至說臣弟都想要勸大哥不要再深入開海計劃了,這對大哥您沒有什么好處。大父這種強權皇帝在還好說,可一旦大父一旦百年之后繼任者肯定會廢除下西洋計劃的。
別看現在的下西洋計劃多么轟轟烈烈,國朝的勛貴、宗室、大臣都獲取了多少利益。可是他們都不是這個國家真正的掌權者,那些士紳才是真正能夠影響國朝政策的權力階層。
臣弟敢斷言,只要大父百年之后那些士紳們和他們在國朝的代言人肯定會集體反撲。不把開海計劃扼殺在搖籃當中,他們是斷然不會罷休的!”
“咱們不說這些,因為現在只有指望著那千年前的記載是真實的才有一線機會。”
“大哥您確定要賭一賭嗎?”
“你說呢?”
“臣弟愿意跟隨大哥!”
朱瞻壑眼見勸說朱瞻基無效,便立馬轉變了個口風。
“呦呵?二弟你這效忠可是夠快的啊,難不成心里面還藏了什么陰謀不成?
等著你大哥我下東洋失敗,再聯合文官集團彈劾孤。把孤的太孫之位擼下去,你父親漢王殿下就可以上臺了是不是?”
“大哥您怎么能這么說?”
朱瞻壑慌了,他是真心跟隨朱瞻基要闖出一番事業的。
而朱瞻基話里話外似乎是不信任他朱瞻壑,這讓朱瞻壑很是傷心。
“大哥您要是還不信任臣弟,臣弟可以自請率領第一批下東洋船隊遠航。為大哥尋找傳說中的大陸,為大哥帶回來國朝所需的三種高產農作物!”
朱瞻壑對著朱瞻基躬身一拜,言辭昭昭很是讓朱瞻基受用。
“二弟啊二弟,大哥怎么舍得讓你去冒險呢?
就算是下東洋計劃不成功,打不了孤就跟那些士紳們妥協就好了。如果為了這件事情搭上了二弟你的性命,這大哥于心可是不忍啊!”
朱瞻基話中雖說是對朱瞻壑的關心,但是聽在朱瞻壑的耳朵里還是一種不信任的感覺。
“大哥您到底要怎樣才能信任臣弟?
臣弟知道因為父親大人與大伯的事情讓咱們兄弟之間有了些許的嫌隙,不過臣弟有信心能夠贏得大哥您的信任。臣弟會忠心于大哥,跟隨大哥立下不世之功業。
臣弟也會盡臣弟之所能,去抹平父親大人爭儲奪嫡的心思。”
朱瞻壑心中陰沉下來,他今天才算是知道他這個大哥當真不是什么善與之輩。別人面對士紳階層都是以各權術手段來打擊或者拉攏,而朱瞻基是要通過社會矛盾去消滅士紳這個階層。
這充分證明了表面和善的朱瞻基實際上是有多么的狠辣,朱瞻壑現在想想朱瞻基之前對他的種種好來心中只有一陣無奈。
原來他敬仰的大哥,真的沒有把他當著弟弟來看。
“二弟你這說的是什么話,孤何時不曾信任過你?
咱們雖說是堂兄弟,但是卻親如手足。孤不信任你,還會信任誰呢?”
朱瞻基看著朱瞻壑冷汗直流的樣子,心中不由得感到好笑。
“二弟你要給孤記住了,這開海計劃是大父與孤制定下來的國策。
對于國策你可以提出你的意見,不管是對是錯孤都會認真聽取的。
不過你萬萬不可以反對,身為大明帝國皇室的成員怎么可以反對皇帝陛下制定的國策呢?
你剛才這話里話外看似都是為了開海計劃籌謀,實際上就是在勸孤早早的放棄開海計劃。
跟孤牢牢的記住你的身份,你要絕對的擁護大父與孤的所有國策。可千萬別有下一次,要不然讓大父知道了你跟他不是一條心可就出事了。”
朱瞻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不是朱瞻基不信任他而是他的態度擺錯了。
但實際上,朱瞻基就是不信任朱瞻壑。
朱瞻基這些話也是半真半假,提醒朱瞻壑注意言行是其中一方面。而更多的,還是在敲打朱瞻壑。
大明帝國,不需要兩個“好圣孫”。
可能在朱瞻基心中真正能夠信任的,除了朱高熾與張氏之外也就是李蕙玉了。
不過朱瞻基還是太年輕了,朱瞻基稍微一忽悠就進入了朱瞻基的圈套當中。
“二弟你想不想立些功勞,畢竟你方才也說了跟著大哥我是要一起立不世之功業的!”
“當然,如果大哥您能夠給臣弟機會臣弟自然會盡力而為!”
“那好,等明天登陸加里曼丹島的第一戰就由你統率吧!”
朱瞻基也沒有坑朱瞻壑,加里曼丹島上的渤泥國與蘇祿國已經被島上的中原子民們收拾的差不多了。蘇門答臘國國王梁道明甚至親率水師增援,把渤泥國與蘇祿國的水師全殲于馬辰一帶的海域。
只剩下幾個沿海的港口大城市沒被打下來,朱瞻壑接下這個任務沒有危險性還很容易立功呢。
而朱瞻基的援軍就是要在馬辰打一仗,把這個日后的辰州府給漂漂亮亮的收入囊中。
朱瞻基在安排完朱瞻壑之后,便轉身對李蕙玉說道“把那幾個色目人給孤帶去孤的船艙,再擺下上好的酒肉給他們接風洗塵!”
李蕙玉卻在聽完朱瞻基的話后邪魅一笑,一臉神秘兮兮的對朱瞻基說道“郎君不如你先把他們交給妾吧,且保證能給郎君一個驚喜。”
李蕙玉說完也不待朱瞻基的同樣,便叫兩個護衛團的老情報人員把那個安格魯與他船上的鐵匠給帶走了。朱瞻基看著被帶入船艙最下面儲藏室的二人,心中不禁一陣感慨。這倆人落到李蕙玉的手上,只怕腦袋里知道的東西會全都交代出來的。
果然,不一會子的功夫李蕙玉就拖著二人回到了朱瞻基的船艙。
朱瞻基看著二人一臉的驚恐,還有李蕙玉手中的一打紙就知道他倆剛才經歷了什么。
“郎君啊,妾把他們知道的紡織機圖紙、尖底船圖紙、煉鋼器材圖紙與具體的制造方法全都給問出來了。只不過他們寫的都是外國字,妾也看不懂。郎君你過目一下,如果沒有問題就請二位入席吧!”
朱瞻基無奈的一笑,接過圖紙來仔細的看了看。
這安格魯在李蕙玉的拷問之下,到底是沒敢騙李蕙玉。
這圖紙上面不光是畫的詳細,旁邊的文字也是盡可能的把每個步驟都給解釋清楚了。
而且令朱瞻基驚喜的是,望遠鏡的制造方法與航海氣象圖也被李蕙玉給問了出來。
“快快請二位先生入席,咱們這就喝酒吃肉!”
朱瞻基大喜之下立馬親自拉著安格魯進入了席位,還貼心的給安格魯夾了一道菜。
“顧問先生請慢用,這是大明帝國的特色菜肴燒豬肉請先生品嘗。”
這歐洲人哪里吃過處理好了的豬肉,還以為這東方的家養豬與西方的豬一樣都是騷味呢。
“不了,不了。我就喝些酒就行,豬肉什么的就不吃了。”
安格魯尷尬的一笑,沒敢吃朱瞻基夾過來的豬肉。
“大膽!太孫殿下親自給你夾菜,你居然還敢拒絕?”
一個護衛團護衛見狀直接拔刀,橫在了安格魯的脖子上威脅道。
“皇儲殿下快讓您的護衛放下刀啊,我吃還不成嗎?”
安格魯欲哭無淚,只能猶疑的用叉子叉起一塊豬肉來吃了下去。
“嗯?”
安格魯在豬肉一入口的瞬間就感覺到了不一樣,這豬肉不光是沒有什么騷味還香的很。
瘦肉軟爛入味、肥肉入口即化,豬肉里面還有淡淡的香料的味道。
安格魯直接端起豬肉碗,把里面的燒豬肉全都吃了個干凈。
“看這個色目人沒有見識的樣子,區區一道豆腐燒豬肉就把他吃迷糊了!”
李蕙玉也是很看不起安格魯的這種吃相,跟旁邊的護衛鄙夷的撇嘴議論了兩句。
“來來來,上酒!”
朱瞻基見安格魯吃的開心,便立馬叫人端上來一杯黃酒。
“顧問先生請嘗嘗我們大明帝國的酒,這可跟你們喝的不一樣呢!”
安格魯聞言也不客氣,直接端起酒杯便一飲而盡了。
“不錯,這東方的酒是跟我們的不一樣啊。
熱那亞共和國的蒸餾酒濃烈熱拉,西班牙王國的葡萄酒甘甜而香醇。
不過這東方的酒,卻是融合了兩種酒的有點。清香中還能品嘗到醇厚,甘甜中還有一點火辣。”
朱瞻基聽見安格魯的夸獎,倒是沒有謙虛的說道“當然,我們大明帝國的酒與菜都注重一個層次感。
不管是美酒還是佳肴,必須要能從中品味到多種多樣的口味或者感覺才是好呢!”
“不愧是大明帝國,這才是真正的第一帝國嘛!”
安格魯毫不吝惜贊美的詞匯,瞬間化身大明帝國的忠心粉絲。
“顧問先生既然這么喜歡大明帝國,那不如把你的家人還有產業也都遷過來吧。孤可以批給你一塊地方用來做生意,也可以準許大明帝國的艦隊給你的商船護航。”
“這也不是不行,只不過皇儲殿下您是否有些太著急了?
先讓我給您干幾年的活,展示一下我的價值也不遲嘛!”
安格魯這是典型的商人思維,萬事以利益優先。
他想要給朱瞻基展現更多的價值,等到時候就可以向朱瞻基討要更多的好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