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紅日高高掛呦,日上三竿吶萬點金。”
就在朱瞻基背過身來等著朱濟熿自己告辭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面有什么聲音。
只聽窗外傳來一陣北方民間小調,朱濟熿也同時低聲吟誦了一句說道“元功震主,利器難以假人。群方勠力,實懷尺寸之望。”
朱濟熿說完便伏于地上,聲音中似乎有些顫抖。
朱瞻基聞言愣了片刻,然后臉色瞬間變的如同鍋底一般的黑。不過朱瞻基沒有立刻暴起,而是平復了一下內心故作淡然的樣子拍了拍朱濟熿的腦袋。
“宋德不紹,神器虛傳。寧亂以武,黜暴資賢。”
朱瞻基也回應了朱濟熿一句,而朱濟熿在聽到朱瞻基的回答之后立馬眼前一亮。
“臨朔郡王叔父,您很會說話嘛!”
朱瞻基微微一笑,擺弄著那塊盤龍玉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孫殿下不愧是靈醒兒的圣人,臣必誓死追隨太孫殿下!”
“沙丘宮變,趙武囚之。安平奉陽,何所愿也?”
“愿為公子成,盡臣之忠心也!”
“呵呵,那就希望臨朔郡王叔父能夠兌現諾言了。”
朱瞻基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還有若隱若無的殺氣在朱瞻基的周身環繞。
不過朱瞻基很快就收斂起了內心當中的殺意,以一種虛假的微笑對朱濟熿溫和的說道“臨朔郡王叔父請先回去吧,若是此番功成孤先替您請晉王之爵位。還請臨朔郡王叔父在就任晉王之后,能夠盡心盡力的幫助孤兌現你的諾言。”
“臣,遵旨!”
朱濟熿臨走之前還獻了山西特產的一瓶子老醋,只見那醋瓶子乃是黃金打造而且瓶身上還刻著一條五爪金龍。
“蕙玉啊,把醋給我倒了然后把瓶子送去大父那邊。
然后告訴大父一聲,這臨朔郡王朱濟熿也該處理了!”
“什么意思?”
一直在后面的李蕙玉沒聽明白朱瞻基與朱濟熿二人之間的對話,不過李蕙玉倒是看清楚了瓶子上那條明晃晃的金龍。
“那句民謠就是朱濟熿在告訴孤,天無二日、國無二主。我現在風頭正盛很容易被大父猜忌,如果要保護自己就需提前防備些什么。
而那句利器難以假人則是出自《南史》當中對齊高皇帝蕭道成的評價,這是朱濟熿在蠱惑、也是在試探我的野心。他想要我學蕭道成一般,直接奪了天下自己當皇帝。
而我回答他的那句,也是《南史》當中的話兒。
我打算先穩住朱濟熿,故而表示我有興趣聽他繼續說下去。”
“沙丘宮呢?”
“就是戰國的趙武靈王雍與其子趙惠文王何、其叔安平君公子成、相邦奉陽君李兌的典故,也是朱濟熿在向我表忠心的意思。
臨朔郡王是想說如果我能下定決心奪取皇位,那他愿意當孤的馬前卒。只要我許他一個宗親之首的權力與地位,那他就愿意跟著孤一起冒天下之大不韙。只要我能登上大寶,他便要獲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
“可是郎君不感覺臨朔郡王很奇怪嗎,但是妾又說不清他到底哪里奇怪。”
“因為我乃是大父最寵愛的皇孫,還是大父這些年來制定國策的謀劃者。
所以說不管從哪方面來看只要孤安安穩穩的不犯錯誤,這大明帝國都會由孤來接手的。
老二和老八雖然也很聰慧,且頗得大父的寵愛。但是大父是不會將皇位傳給他們的,因為他們不是新政的決策者。只有同樣與大父一起日夜籌劃新政的我,才是大父心中真正的、不可動搖的新皇帝。
所以說任何一個智商正常的人,都只要在我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然后安安穩穩的辦事就行。
可是這臨朔郡王偏偏要蠱惑孤造反,言語間滿是那種孤若是不造反便不能繼承大統的含義。這一點就很令人感到奇怪了,畢竟臨朔郡王一直以來的智商都還是不錯的。他不會看不出什么對他最有利,什么是他最應該去辦的事情。”
“那唯一的解釋就是臨朔郡王野心不小,他先賣了晉王殿下以獲取郎君乃至于陛下的信任。而后再利用這種信任去謀取權力,順便煽動郎君與陛下的矛盾造成天家不睦的事情。只要郎君與陛下互相猜忌反目成仇了,他便可以從中漁利乃至于行那曲沃武公之事!”
“曲沃武公?那可真是高看他了,這臨朔郡王叔父想要以小宗而入大宗恐怕還不夠格。
而且就算是他要來一手曲沃代翼,也得看看我是不是小子侯了!
不過說起曲沃武公,我感覺大父才是曲沃代翼呢。”
眼下只有朱瞻基與李蕙玉倆人,朱瞻基也就口無遮攔的放肆直言了。
朱瞻基對李蕙玉現在是絕對的信任,原來還能警告或者制約一下李蕙玉。自從出征遼東之后,朱瞻基是啥也不瞞著李蕙玉了。
不過李蕙玉也不會往出去胡亂傳話的,畢竟李蕙玉雖然是個心機姑娘但是也是真心喜歡著朱瞻基的。
“郎君可不要亂說,這傳出去是要殺頭的!”
“哈哈哈,這兒就你我二人還有誰能往出去亂說?
不提這些,不提這些。”
“郎君你還真是......算了,不說郎君了。
妾剛才在郎君與臨朔郡王殿下聊天的時候接到了情報,據說大同那邊的代王殿下似乎有異動。
錦衣衛發現代王殿下調集了代王系剩下的一千護軍,然后還聯絡了大同南邊兒駐防的大同左衛的幾個軍官似乎是要有些什么行動。
而且代王殿下也派人滲透了大同右衛,同時指使忠于他的部隊暗中包圍了大同右衛的幾個軍營。”
“代王這是要明目張膽的謀反了,或許不等晉王這邊開始行動他就要當第一個出頭鳥了呢。”
“妾感覺代王殿下與晉王殿下一定是商量好了的一起行事,要不然光憑著他代王府的力量根本不足以顛覆國朝在山西的布局。
大同那邊是要出事了,太原這邊也一定會跟著行動起來的。”
“可是代王朱桂與沈王朱模二人加在一起,也不能給國朝造成什么實際上的影響。
晉王拉攏這二位親王一起造反,恐怕很難成功。
妾總感覺晉王一系還有力量沒有暴露出來,必須要多加地方啊!”
“不能啊,蕙玉你看現在的局勢肯定沒有暗中的勢力了。
蒙古人,不可能跟晉王一系勾結吧?
大父那邊二十多萬大軍在大漠南北攆著阿魯臺打,那阿魯臺又在遼東折了阿蘇特部根本沒有實力派人協助晉王了。漠東、漠西的蒙古部落又都老實的緊,再者說了那些蒙古部落若是有軍馬調度肯定會被錦衣衛發現的。
山西本地的軍衛,這更不可能了。
錦衣衛在查出來晉王一系意圖叛亂之后,就加緊了肅清山西境內的所有軍衛。
現在除了晉王一系根深蒂固的那幾支軍隊外,剩下的都被從頭到尾清理個遍。
山西這邊的藩王,也不可能跟朱濟熺一起造反了。除了代、沈二王以外全部被剝奪了護軍,根本就沒實力與朱濟熺一起造反叛亂。
民間勢力那就更不可能了,大父這幾年的開源節流省下了不少錢。這些錢都投入了各地修路與百姓生計當中了,而且稅賦是減免了不少。百姓們根本沒理由跟晉王一起造反,這不符合他們的利益。”
“但是郎君您就真的相信這晉王殿下僅僅憑借著幾支軍隊還有一些山賊就敢造反,就敢公然的對抗國朝?”
“可是你這么算下來,那晉王也沒有更多的實力了?”
“除非......臨朔郡王殿下,是雙面間諜呢?”
“什么?”
“雙面間諜。”
朱瞻基仔細回想了一下臨朔郡王朱濟熿最近得舉動,確實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
首先朱濟熿已經決定跟國朝站到了一起,卻沒有立馬向朱棣稟告而是同時通知了朱棣與朱瞻基。
因為朱濟熿知道朱瞻基的性格,肯定會冒風險親自率前鋒赴晉處理叛亂的。
其次朱濟熿在通報了朱濟熺叛亂的事情之后,不僅是沒有服從山西都指揮使張棕統一調兵的命令而是把他的兩千護軍全部收攏到了朔州。
甚至建議張棕將朔州一帶的部隊全都南調進入太原府,把偌大的朔州府全部交給了朱濟熿來控制。
最后便是代王朱桂了,他派人去監視大同的部隊像是要開始行動一樣。但是親近代王的那幾支部隊選擇了離朔州比較近的地方去包圍當地部隊,看似其目標是大同右衛但是實際上卻是朔州府。
“大同的那幾支軍馬一旦與城內的臨朔郡王護軍里應外合,這朔州城可堅持不了多久啊。
妾感覺這臨朔郡王就是在穩住郎君,可能一兩日的時間就會召集好部隊對朔州發動總攻的。
他們只要先干掉郎君你,然后把臟水潑在女真人出身的陸鳳倫將軍身上。再以平叛為理由殺了陸鳳倫將軍控制太原府,最后挾持山西布政使司的官員操控宣府、大同等地。
一邊襲擊順天方向的糧草,一邊派遣軍馬北上與阿魯臺前后夾擊。
如此一來陛下的北征大軍危矣,他們只要能困住陛下就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
“有點意思,這臨朔郡王叔父當真是讓我高看了他一眼呢。”
“郎君,如何決斷?”
“呵呵,告訴也先給孤看好了那臨朔郡王的護軍。
然后叫護衛團把臨朔郡王給孤看緊了,只要發現他往外暗中傳遞書信就立馬拿下。”
“郎君這是打算先肅清朔州內部,再對付代王的軍馬嗎?”
“是,蕙玉有不同的意見?”
“當下最穩妥的辦法,就是現在集合部隊把臨朔郡王的護軍全都給解決了。然后綁了那臨朔郡王,趁著敵軍沒有攻過來立刻南下太原府。
與陸鳳倫將軍和張棕將軍匯合之后,集中優勢兵力對晉、代、沈諸藩各個擊破。
反正只要郎君安全了,山西的部隊就會響應國朝的號召進行平叛。
人數、裝備、乃至于大義,咱們都占據上了。
如此一來平叛不是輕輕松松,何必冒險留在這朔州府呢?”
“蕙玉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若是咱們選擇了南下太原赴倒是可以保證我的安全于戰爭的勝利。但是晉王一系分布于山西各處的力量都會如同散沙一樣到處進攻,咱們需要一個一個的去處理。
那些晉王軍馬有不少山賊,一旦亂起來肯定會荼毒百姓的。
現在有晉王朱濟熺壓著還好說,但是如果晉王朱濟熺被咱們干掉了那就會造成局勢上的失控。
山西不是烏斯藏、也不是遼東,這可是大明帝國的漢地老區。
咱們在山西打仗就不能光想著如何輕松的獲勝,更是要考慮百姓的。
我準備以自身當做誘餌,去勾引代王、沈王已經晉王收買的那些山賊都向朔州府進攻。
只要咱們先處理掉了城內的臨朔郡王護軍,那就可以守住朔州府一段時間。
在這段時間里只要陸鳳倫將軍他們能夠處理完太原府的叛亂,在北上支援過來就可以用最小的代價獲取戰爭的勝利。”
當年大唐帝國在西域打了多少場的敗仗、折了多少支軍隊,可是都沒有傷到元氣。幾年的休整之后,就可以再度向塞外進軍打下一場場勝仗。
而安史之亂的幾年,整個大唐帝國直接一蹶不振徹底的被按在地上摩擦。
根本原因還是戰爭的地點,塞外領土與傳統的漢地老區打一仗的影響是不同的。
比如朱瞻基在草原打了敗仗,十萬大軍全軍覆沒都沒事。大明帝國很快就能重新募集十萬新軍,再度殺向大草原擊敗蒙古人。
可是一旦山西被打亂了,那可是足以讓大明帝國五年之內都緩不過來的事情。
“蕙玉趕緊讓護衛團出城,趁著朱濟熿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把命令傳給周鶴春布政使與陸鳳倫將軍。
還有向順天府、直隸、陜西等地臨近的軍衛求援,持我的旗牌調度當地軍馬來朔州府救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