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下說話,趙嬴一招手,讓侍女取了冰塊過來。
“我聽說,你要娶的是齊國高氏家的?”一邊用扇子扇著冰塊上的涼氣,趙嬴裝作漫不經心的說道。不等智朗說話,她又撇了撇嘴,加了句:“我聽說,那高氏在齊國早已沒落,你這眼光可真不怎么樣。”
智朗笑了一聲,說道:“這不是好事嗎?只需要一個牽制田氏的籌碼罷了,弱一點才會安心如此。而且在我眼中,實力也沒那么重要。”
聽到這,趙嬴輕哼一聲,說道:“說的好聽,你以為我不知道呢?你之前在鄭國那一戰,各國全成敵國了,哼,是找不到結親對象,不得已才選了個羸弱的卿族吧?”
智朗苦笑著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當時在各國地圖上找了一圈,遍地是敵。沒想到高氏提起了此事,也就順水推舟了。”
趙嬴突然生氣起來,挖苦道:“說是不在意,但終究還是貪圖臉面,人家畢竟還是卿大夫家的,身份果然很重要啊。”
智朗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氣,不過,世上總是少有兩全其美之事。我是宗主,要顧及很多東西,如果留下一個喜歡對抗規矩,不尊禮制的形象,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多數時候,順應比對抗要明智的多。”
趙嬴臉上的怒氣慢慢散去,轉而變成落寞,說道:“你說,當初為何一定要跟我父親打下去呢?若是當初收兵,那該多好,我現在就還是卿大夫之女,而不是質子。”
“不可能的。”智朗搖了搖頭,驅散了她的幻想:“你難道不知道當時的局勢嗎?我若退兵,趙魏韓必然聯手繼續追殺,戰爭還是會繼續。”
趙嬴看著他,眼中情緒流轉,突然扭過臉,眼淚止不住的就流了下來。
智朗瞧得有些不忍心,站起來坐在她旁邊,握著她的手說道:“不說這個了,薪城很快就要修筑新的居所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按著你的想法去修。”
趙嬴拿手絹擦著眼淚,哽咽的道:“修好了我也不去。我就在這,省的看你跟她在一塊心煩。你愿意過來就來,不愿意算了,我就在這孤苦終老。”
“好,好。”智朗連連應了幾聲,仍是無可奈何。
在連綿好幾天的陰雨天中,盛夏終于走到了盡頭,天氣陡然涼了下來。
時隔一個多月,在向魏氏詢問脫離晉國自立之事后,魏駒終于派來了使者,到達了屯留。
來的是任章,也可知魏駒對此事的重視程度。
屯留,智朗專程趕到這里,親自跟任章商談此事。
“我家宗主的意思是,此事還得先打探各國的態度。若逆勢而為,終究不是什么好事。”任章說道。
智朗點了點頭:“此事我早有打算,已經派人去問了。衛國、越國、魯國、齊國高氏,以及燕國的幾位公子皆聲稱支持,齊國田氏、楚國未答復。宋國未聲稱支持,但送來了一些錦緞。而秦國!”
智朗頓了頓,接著說道:“我把秦公子欣放了回去,秦君也回信一封,聲稱支持。也就是說,真正反對的不過是楚國跟齊國田氏而已,先生以為,這可達到了自立的條件?”
任章顯然有些驚訝,想了半晌,說道:“果真如此?”
“當然。我豈會在此事上胡言?”
任章點了點頭,說道:“這樣看來,自立的時機也確實到了。只是,國君又該如何處置?我得提醒一句,國君脾氣向來惡劣,若是聽聞此消息,怕是要鬧出一些事來的。”
晉君雖弱,但脾氣卻不小,之前就多次出言不遜,這次若是知道智氏跟魏氏自立,那會怎樣就很難想象了。
“這就得請你家宗主親自去一趟了。若國君接受此結果,那他至少還能保存新絳城,宗廟也保持原樣,若不接受,那后果可就難料了。”智朗很快說道。
“只讓國君保留新絳嗎?”任章說道。
現在的晉君,除了國都新絳,手中還握有旁邊的兩座城池,也就是總共三座城池。
“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智朗說道:“這一點,也務必讓他明白,不可能再討價還價,必須如此。”
任章點點頭,有些感慨道:“他也該明白這個道理的,天子,如今不也只剩下洛邑附近那幾座城池了嗎?更不要說他了。”
“這倒是。”智朗說道:“可以把此事講給他聽。”
“額…”任章有些尷尬,說道:“還是不要如此了吧,畢竟,有些話可以在這說,傳出去卻是對天子不敬。”
智朗聽的一愣,接著笑著搖了搖頭:“也罷,你說的有道理,那就這樣吧。”
此事說定,就只等任章回去稟報,若無異議,智朗過些日子就將去跟魏駒匯合,一同前往洛邑,向天子發出封爵的請求。
當然,在這之前,也得提前去向周天子說明此事。
不過,洛邑就在智氏的勢力影響之內,結果是很顯然的。即使此事會極大的損害周天子的威信,但還能有別無選擇嗎?而且,在妥協方面,周天子做的向來比那些諸侯好多了。
“對了。”智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說道:“你家宗主總還沒忘了當初攻打韓氏前的約定吧?!”
“嗯?什么約定?”任章有些皺眉。
“這次魏氏出力不小,是要有所補償的。”智朗笑道:“不是說好了,智氏會幫魏氏攻取幾座楚國城池嗎?我可是說話算話。難道你家宗主如此大度,連城池也不要了?”
任章聽的一陣頭疼,想了好一會,這才說道:“不瞞執政,我魏氏大軍在攻打韓氏時損失不小,也疲憊不堪,實在無力再發動作戰了。”
“無妨。”智朗擺了擺手,說道:“我當然知道此事,這樣吧,就等我們自立之后,再說此事。放心,我不會忘記此事的。”
任章擠了個笑容,但滿眼都是不安。這種事情不是他能決定的,攻打楚國,意味著魏氏的戰略方向南移,影響太大了。